媱嫦看著眼前的蒙舟,沉默良久後,行了個禮:“大人安好,卑職……翻錯牆了。”


    她還能怎麽說呢?


    的確就是翻錯牆了啊!


    才迴京安城不就,小時候又不常來這邊走動,哪還能記得那般清楚?


    蒙舟低笑著朝她揮揮手:“喏,自己從正門進來,我從未見過你。”


    翻大理寺的牆,輕則按擅闖官家懲處,重則便要以劫獄之罪論刑。


    總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媱嫦眸光微亮,又行了個禮,便如靈巧飛燕一般又翻牆出去了。


    蒙舟看著她的身影不禁笑了。


    這姑娘當真有趣。


    他從未見過如此不拘小節的女子,亦沒有見過這般生猛強悍的女將。


    不多時,媱嫦便從大理寺正門又進來了,她麵色平淡,與值守打了個招唿便徑直去往架閣庫。


    推開門,宋秋已經在翻查卷宗了。


    瞧見媱嫦進來,宋秋道:“大人怎得去了這般久?這裏陰沉沉的,怪駭人的。”


    媱嫦走到她身邊,隨手執起一卷她未看的卷宗,問:“有什麽線索麽?”


    宋秋搖頭:“沒有,自打冬至後,京安城太平得很。”


    媱嫦坐在她身邊與她一起翻看,整個架閣庫都安靜得厲害。


    “大人,你說,那紅衣鬼到底是什麽來路?為何要在夜半到處遊走?若被巡查的金吾衛瞧見了,不是立即便要被抓了去?”


    宋秋一邊翻看卷宗一邊問著。


    媱嫦的眉頭輕皺著,聞言也隻是輕聲道:“總歸是有理由的,今晚我再去瞧瞧。”


    宋秋的手猛地一抖:“你還要去?”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媱嫦,眼中盡是驚駭。


    她當真不知道恐懼為何物麽?


    媱嫦翻過一頁紙,很是平淡:“是人是鬼,總該有個分辨才是。”


    宋秋狠狠地吞了口口水,實在沒敢說出那句“我與你一道去”。


    大理寺的卷宗多得很,直至日落,她們也沒翻完全部。


    “罷了,今兒便到這兒吧。”媱嫦放下了卷宗,抬手按了按額角。


    看了一整日的字,她都有些眼花了。


    宋秋扶住她的胳膊,輕聲說:“要不你今晚還是別出去了?”


    “不出去在府中等著?等到再有個屍首被瞧見?”媱嫦搖了搖頭,“我無事,歇息片刻便好。”


    宋秋見她這般,與她一道離開大理寺後突然說:“大人你先迴府等我,我不迴來你可不能走啊!”


    媱嫦狐疑的看向她,來不及發問,宋秋已經快步跑走了。


    瞧著她在路上急奔,媱嫦不禁咂舌:“這會兒倒是不怕刑部責罰了。”


    蒙舟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他笑著說道:“宋秋這姑娘有趣得緊。”


    媱嫦轉過頭,看到是蒙舟便笑了:“大人。”


    “方才聽她說,讓你在繡止府等她?”蒙舟問。


    媱嫦點了點頭:“嗯。”


    “剛好,我有事找修懷,與你一道走一段。”蒙舟說著,負手前行。


    媱嫦走在他身旁,仍舊有些頭疼模樣。


    架閣庫的油墨味太重,熏得人頭昏眼花。


    蒙舟的步子不快,閑庭信步似的走著,像是有意在等她。


    迴到繡止府,程聿還未用晚膳。


    府內的文吏忙碌依舊,埋頭翻看卷宗案牘。


    “修懷。”蒙舟邁入大殿,笑看程聿,“你這兒怎得總是如此忙碌?”


    程聿並未起身相迎,隻問:“查到什麽了?”


    媱嫦知道他這話是在問自己,雖有些疑惑他竟不理會蒙舟,卻還是先答道:“什麽都沒有,今晚我再出去一趟,是人是鬼,抓迴來便是。”


    “嗯。”程聿頷首,“讓鄭子石與你一道去吧。”


    “不必,人多了倒麻煩。”媱嫦看了眼蒙舟,說,“我先迴去換身衣服。”


    “去吧。”程聿點著頭,終於看向了蒙舟的方向,“你怎得來了?”


    “我還當你沒聽到我說話呢。”蒙舟徑直坐到了程聿對麵,“看你又有了忙碌之事,來問問你,可有需要我幫忙的?”


    “並無。”程聿放下書,看向媱嫦離去的方向,“四處主事,機敏非常。”


    “我知道。”蒙舟給自己倒了杯茶,“你便這般放心她?到底是個姑娘,夜半外出,不妥吧?”


    “那我去陪她?”程聿反問。


    蒙舟語塞,片刻後他吐出口氣,瞥了程聿一眼:“我還要問你,嶽明走後,聖人可有再給你這兒安排個府卿的意思?”


    程聿不答反問:“聖人聖意,我怎知曉?”


    “聖人聖意,除了聖人之外,也就隻有你能知曉了。”蒙舟瞪他,“和我還要裝糊塗不成?”


    “你想來做這府卿?”程聿不裝糊塗了,直言問道。


    蒙舟剛拿起茶杯的手複又頓住,他擰著眉頭看程聿,道:“實在不該與你這樣的人交心,我什麽都沒說,你便都知曉了。”


    “莫來我這,”程聿也端起了茶盞,“隻此一句。”


    “為何?”蒙舟追問。


    程聿卻不答話了,那“隻此一句”絕不是玩笑。


    蒙舟瞪了他半晌,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罷了罷了,懶得與你說,明日我去問聖人。”


    程聿慢悠悠的說道:“聖人不會見你。”


    “我與聖人是自幼相伴的情分,這麽多年來也從未有避而不見的事。”


    程聿神色淡然:“明日便有了。”


    “你……程修懷,你真當在你這繡止府裏我便不敢與你動手了?”


    蒙舟被他氣得不輕,顧不得儀態綰起衣袖,大有要和他以武爭高下的打算。


    程聿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顆黑色煙丸:“嗯?你來。”


    蒙舟盯著他的手,胸口急劇起伏著。


    程聿猶嫌不足似的,收起了煙丸道:“媱嫦大抵還未走遠,不如你替我試試她的身手如何?”


    蒙舟是練過幾年劍的,不過麽,文人練劍,圖的是氣量心性,怎能與武將相比?


    更遑論前幾日血染禦道之事才過去不久,蒙舟失心瘋了才會去與媱嫦動手。


    蒙舟拂袖坐下,悶悶的把杯中茶水盡數咽下。


    程聿笑了,給他添了杯茶之後才道:“玉都若是無事,與我手談一局可好?”


    蒙舟冷眼看向他:“你?”


    程聿:“不敢?”


    “嗬,我隻怕你記不清棋局!”


    旁人下棋靠雙目觀瞧,程聿靠的是耳朵,聽音辨位,分辨落子位置,再一一記下。


    程聿斂袖起身,笑答:“二三十子罷了,倒也不至於記不清。”


    蒙舟咬牙切齒。


    他就不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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