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擠擠插插站滿了人。素來靜謐的街道此刻卻如市集般吵鬧。


    除去仆從,餘下的皆是文官打扮的人。他們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或凝眉不展,或哀歎連連,更有甚者已抹起眼角,涕淚滿麵。


    媱嫦邁過門檻,一瞧來人打扮便知曉了他們所來為何。


    心中冷笑,她麵上卻不帶絲毫煩悶,隻問:“諸位大人這是何意?”


    一身著五品玄冕官袍的長髯男子邁步上前,細細打量了媱嫦一遭,這才朗聲道:“我等聽聞嶽先生身子不適,特來探望。”


    “諸位美意,我會轉述與先生。”媱嫦站在朱門正中,雙臂環胸,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先生身子不適不便見客,諸位請迴吧。”


    又一個人站了出來:“嶽先生身子向來強健,怎會突發急症?莫不是有人要加害先生?我等必得要見到先生無恙才能心安!”


    “嶽先生是國之棟梁,絕不可被小人欺辱!”


    “若是先生當真病重,我等自會覓良醫救治,若先生是被人所害,我等便要恭請聖裁!”


    媱嫦仍舊站在那兒,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討伐。


    說是要來瞧嶽明,怕是就想逼她與他們爭吵吧?


    吵贏了,她便是天下文官的死敵;吵輸了,那便要被扣上一個謀害府卿的罪過。


    媱嫦忽然笑了。


    她側過頭,對身旁的驍騎衛道:“嶽先生身子不適不宜見客,司丞舊疾複發不可受驚,你們守好門,切勿讓心懷鬼胎之輩闖入府中。”


    “喏!”


    媱嫦淺笑著瞥了一眼那些鬧事的文官,繼續道:“繡止府乃國之重地,如有人想借由二位先生不能理事之際硬闖,那便是心懷不軌,依律斬首,連坐九族。”


    她的身上,是那些人隻在書冊中見過的武將虎威。


    一時間無人言語,膽小的已經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了。


    兩相對峙,無人言語。


    宋秋邁步而出,去到媱嫦身邊,她朗聲道:“大人,現下案情已解,是否要解了封府的命令?”


    媱嫦看向她,眼中多了抹欣賞意味。


    她來得及時,這話說得也格外妥帖。


    媱嫦先是點頭,隨後雙眸便如利劍一般刺向那些文官:


    “是了,我險些忘記,今日繡止府不許任何人進出,府卿大人病重的消息是如何被爾等知曉的?”


    文官們啞然變色!


    媱嫦邁前一步,她隻走了一步而已,那些人卻似乎已經瞧見了高懸著的刀刃朝他們劈砍而來。


    “是有意探聽繡止府密辛,還是受人指使?抑或者是結黨營私?”


    媱嫦每吐出一個字,文官們的臉色便更差一些。


    宋秋跟在媱嫦身後,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大人,府卿大人甚少來府內,今日前來亦是有事相商,這些大人們不僅知曉府卿大人的動向,還知道府卿大人病重……不得不查啊!”


    媱嫦微微頷首:“嗯,刑部休沐,此事有關乎繡止府,那便帶進去吧。”


    “你放肆!我乃正五品上戶部郎中!豈容你惡語中傷!”最初開口的玄冕文官惱羞成怒,指著媱嫦怒喝。


    媱嫦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兒,對驍騎衛道:“那便從他開始審,一個一個來,宮宴前給我個結果便是。”


    “喏!”


    媱嫦與宋秋一道迴到大殿,遠遠地瞧著那些文官被驍騎衛一個個押送至戒律房,二人不自覺的就都笑了。


    媱嫦不知從哪兒拿出了個有些陳舊的水囊,打開來,奶酒的甜香味兒便彌漫開來。


    她喝了一口,對宋秋道:“你倒是機靈,嶽明這結黨營私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宋秋雙手托腮,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平素便見他指手畫腳,多加阻礙公子行事,今日總算能把他扳倒了。”


    “繡止府沒了他,日子也未必都是好過的。”媱嫦背靠桌沿,大口大口的喝著酒。


    宋秋隻道:“有他在也沒什麽好處,他除了在府內逞兇,出去了便是老好人,朝中有幾人是真的敬重他?”


    媱嫦嘴角微揚,心情甚好的模樣。


    便是不能即刻尋得當年兵敗的真相,至少也可先把這個家夥丟入深淵,告慰元州軍亡魂。


    宋秋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待會兒媱嫦還要隨程聿一道入宮。


    “大人!別喝了!等會兒還要麵聖呢!您快些去梳洗一下吧!這樣失儀可不行的!”


    她說著便站起身來,拽著媱嫦的胳膊把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扯著她的胳膊往外走,宋秋還不住的囑咐著:“大人呐,我知道您聖眷優渥,但在百官麵前您可千萬別亂說話,不然聖人震怒,首當其衝的便是您!”


    媱嫦頗有些無奈:“你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嘮叨?”


    宋秋直瞪她:“我比你大的!”


    媱嫦錯愕的看向她:“嗯?”


    “我是孝成十年八月生的,今年已經十七了!”宋秋把她拽進了退室,瞧見早已準備好的簇新官袍,對她道,“大人您等等,我這便讓人送洗澡水進來。”


    媱嫦坐到榻邊,一手托腮看著她忙碌,隨口問:“你跟著司丞多久了?”


    “我自小便跟著公子,幼時家中變故,公子收留了我。”宋秋的麵上毫無悲色,“公子教我習字,我是看著阿爺留下的書籍學的本事,我家世代都是仵作,不過我學藝不精。”


    她說完話,正想讓媱嫦在此等她迴來,扭迴頭便瞧見媱嫦已經和衣躺在榻上睡著了。


    宋秋稍顯無奈,想了想,還是沒叫醒她。


    時間倒也來得及。


    她替她脫了鞋襪,拿過被子給她蓋好,又出去灌了個湯婆子迴來,塞到了她的懷裏。


    媱嫦大抵是真的累壞了,放鬆下來便睡得踏實,被宋秋這般折騰也沒有動彈分毫。


    房間裏暖烘烘的,媱嫦抱著湯婆子,麵頰紅潤了許多。


    宋秋悄聲離開,關好房門後招來個仆從:“你在此守著,一個時辰之後叫主事大人起來。”


    “喏。”


    宋秋安置完了這一邊,又去往鄭子石睡著的退室。


    走在路上,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頸,頗有幾分無奈模樣:“都快要變成他們的老嬤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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