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掌櫃聽到這話不由一愣,不明白小赫舍裏氏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但想著人家是東家安排的大掌櫃,隻好老實交待道:


    “這人是個姓白的落第秀才,三個多月前拿著寫好的書稿送到藩金書局的,小老兒看這書稿寫的挺不錯的,就用三百兩銀子將書稿給買斷了,哪成想這本書竟然這麽受歡迎,一印刷成書,放到書架上沒兩天就賣空了,很多慕名前來的書客、書商都說這書寫的好,情節跌宕起伏,遣詞造句也非常考究,連街道兩邊的叫花子們都知道故事內容了,整日在乞討的街道上吆喝這話本子,短短一月,這本書就為書局掙了兩千多兩的白銀,抵得上書局一整年的利潤了呢!”


    小赫舍裏氏聽掌櫃的把話說完,宛如腦袋上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棒似的,臉色也“唰”的一下子變白了。


    她用右手緊緊捏著手中的藍封線裝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書局老板十分嚴肅地說道:


    “你現在立馬迴書局裏把這本書給收到庫房裏,不能再對外售賣了,這是一本反|動|書,若是被皇上給知道了,可是要砍腦袋的大罪!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小赫舍裏氏這話,書局掌櫃立刻瞪大了眼睛,臉色也從紅潤變成了煞白。


    瞧見小赫舍裏氏抓著手裏的書,吆喝著院子的奴仆給她備車,書局掌櫃也忙雙腿發軟、跌跌撞撞地往外麵跑。


    戌時三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雪天路滑,小赫舍裏氏坐在馬車上心焦地趕到赫舍裏府後,立馬讓管家領著她往三房的院子走去。


    索額圖剛從衙門裏迴來,連身上的官服都沒有脫下來,他和自己福晉佟佳氏正在商量著下個月就要過年了,今年要給宮裏頭的皇貴妃和太子殿下以及四阿哥、雙胞胎小阿哥準備什麽別出心裁的年禮呢,就聽到守門的丫鬟稟告,赫舍裏夫人來了。


    夫妻倆瞥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色,不知道小赫舍裏氏這是怎麽了,咋會挑這個時候過來,忙吩咐丫鬟們去小廚房裏端茶點。


    “夫人,老爺,我有件要緊的事兒要給你們倆說。”


    小赫舍裏氏一走進暖意融融的大廳來不及脫掉身上的鬥篷就對著坐在圈椅上的索額圖和佟佳氏焦急地喊道。


    “秀瑩,你這是怎麽了,趕緊坐下說。”


    佟佳氏瞧見小赫舍裏氏臉色煞白的模樣,心裏一咯噔,忙從圈椅上起身拉著赫舍裏·秀瑩的手往圈椅旁走。


    “唉,夫人,您先別忙活了,您和老爺趕緊看看這個話本吧,我覺得這個誌怪話本八成是在影射皇上和佟佳三房的。”


    小赫舍裏氏抿著發幹的紅唇將手裏的話本子遞給佟佳氏。


    佟佳氏聞言一愣,下意識地伸手接過話本子。


    原本想要起身出去避嫌的索額圖聽到這話也不準備往外走了,順手從他福晉手裏將話本子給接過來,翻開封麵看了幾頁就看出來了問題。


    能被文武百官稱為索相,索額圖的能力自然也是不錯的。


    威老頭不就是佟國維?


    荷婆婆不就是佟國維的福晉,他那遠房的便宜妹子赫舍裏氏?


    卜老太不就是太皇太後,太皇太後的名字可就是叫做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的啊!


    索額圖越看越心驚,將視線從話本上收迴來,擰著眉頭對著小赫舍裏氏詢問道:


    “月丫頭,你這是從哪兒拿來的話本子啊?”


    小赫舍裏氏舔了舔發幹的紅唇道:


    “老爺,這是一個落第秀才賣到夫人的藩金書局的。”


    “什麽,從咱赫舍裏一族的書局裏賣出去的話本子?”


    索額圖聽到這話,立刻傻眼了。


    小赫舍裏氏頭疼地點了點腦袋。


    “壞了,壞了,來人快備馬車,老爺我要進宮麵聖!”


    索額圖將話本子揣到官服裏後,立刻扯著嗓子對外大聲吼道。


    “不是,你們倆這是在講什麽啊,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呢?藩金書局怎麽了?”


    站在一旁的佟佳氏迷茫地詢問道。


    “哎呀,福晉,你就別問了,你趕緊和月丫頭去書局看看,讓裏麵的夥計把這話本子給燒了!”


    索額圖拿起放在高腳小方桌上的暖帽,把厚實的暖帽戴在腦袋上就急步往外走。


    哪成想還沒等索額圖走出大廳門,一個小廝就慌裏慌張地跑來,看到站在大廳中央的索額圖、佟佳氏以及小赫舍裏氏後,忙不迭地開口喊道:


    “老爺,夫人,出事兒了!有人在咱藩金書局前鬧事,說咱盼著太子殿下盡快登基,售賣反|動的話本子,抹黑萬歲爺!”


    “你說啥?”


    佟佳氏聽到這話,忙繞過索額圖往門口走。


    索額圖和小赫舍裏氏也愣住了。


    小廝咽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又繼續惶恐地說道:


    “鬧事的人不少,他們嘴裏還高喊著,‘藩金、藩金’諧音就是‘反金、反金’,索相和赫舍裏一族的野心昭然若揭!”


    “盡是些放屁的話!福晉放心,老爺我這就去宮裏麵聖!”


    索額圖看到佟佳氏臉色煞白的模樣,忙扶著她說道。


    佟佳氏的嘴唇都嚇得無意識顫抖了,“藩金”這名字是她取的,寓意金子翻倍,財源滾滾,哪曾想過如今竟然會被人給曲解扣上這麽大一頂高帽子啊!


    小赫舍裏氏聽到“反金”二字,也是瞳孔地震,紅唇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當年太|祖皇帝努爾哈赤靠著十三副鎧甲起家,在盛京建造的政|權就是後金,“愛新覺羅”的意思也是“黃金”。


    如今“藩金”被人故意曲解成“反金”,這不就明擺著給赫舍裏一族潑髒水,說赫舍裏一族圖謀不軌嘛!


    果然如今赫舍裏一族因為在前朝後宮的地位都太過顯盛,木秀於林,遭人妒忌了!


    “不,老爺,我和你一起進宮”,迴過神來的佟佳氏看到索額圖準備抬腿邁門檻了,忙上前幾步,咬著下唇,臉色發白地說道,“我是皇上的大姨母,在萬歲爺麵前還是有幾分薄麵的,這事明晃晃衝著皇貴妃和太子殿下以及四、十三、十四,三位阿哥去的,我和你一起進宮麵聖,咱沒有那反心,萬歲爺是明君,肯定不會冤枉咱們的!”


    索額圖擰著眉頭想了想皇上年年給他福晉送的禮,他福晉可是要比他在皇上心裏頭有地位的,就點點頭應下了。


    小赫舍裏氏瞧見索額圖和佟佳氏相攜著出府了,她也忙又重新坐上了自己停在赫舍裏府邸門口的馬車,去藩金書局裏主持大局去了。


    十一月的深冬本就寒冷,入夜後京城的氣溫就更低了,白天時街道上車來人往的,車輪子把覆蓋在街道上麵的積雪碾壓的非常瓷實,夜間溫度一低,路麵打滑的厲害。


    索額圖夫妻倆坐在馬車裏商量了一路也沒有找到靠譜的懷疑對象。


    倘若納蘭明珠在私底下投靠延禧宮的惠妃了,如今赫舍裏一族出事了,索額圖第一反應就是明珠這老匹夫肯定又在背地裏給他下絆子了,可眼下明珠的次子納蘭揆敘就是太子伴讀,且太子背後還有三個阿哥的支持,政|治力量這麽強大,除非納蘭明珠腦袋發昏了,才會想不開故意與太子母族過不去。


    排除掉沒有做事動機的納蘭家,索額圖這心裏頭就更沒譜了。


    空曠的街道上,隻能瞧見赫舍裏一族的馬車朝著紫禁城的方向駛去。


    約莫兩刻多鍾後,焦灼不已的夫妻倆就坐著馬車來到了西華門,經過一番繁瑣的通報程序,才被一個小太監領進了乾清宮的禦書房。


    哪成想夫妻倆一邁過門檻就瞧見一個宮女跪在地毯上,雙手高高地將一本藍封線裝書捧起來,大聲對著坐在禦階之上的萬歲爺哭訴道:她主子看了這本赫舍裏一族售賣的話本子,氣得直吐血,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請皇上為她可憐的主子做主!


    第三百零四章


    在這個宮女的不遠處,還跪著一個垂著頭,看起來剛及笈不久的小宮女。


    夫妻倆站在門口處,聽了一耳朵,才搞明白這倆人原來是承乾宮的宮女,大宮女叫珠兒,小宮女名喚春兒。


    佟佳氏聽著大宮女珠兒既憋屈又憤恨的哭訴,一雙秀眉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女兒晴嫣是她十月懷胎才生下來的乖寶,娘家大侄女玉柔,她也了解侄女的性子。


    她怎麽都沒想到藩金書局的話本子還沒有解決,自己女兒和侄女就又扯上事兒了。


    “萬歲爺,索相大人和赫舍裏福晉到了。”


    站在圈椅身旁的梁九功瞧見站在禦書房門口的索額圖夫妻倆後,忙低下頭對著康熙輕聲道。


    康熙聞言睜開一雙細長的丹鳳眼。


    索額圖瞧見康熙將目光移到他們夫妻倆身上了,忙帶著跟在一旁的福晉繞過跪在地毯中央哭訴的珠兒,徑直走到禦階之下,對著坐在禦案旁的康熙俯身行禮道:


    “奴才見過皇上!”


    “臣婦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沒有吭聲也沒有讓夫妻倆起身,他又低頭瞥了一眼放在左手邊的紫檀木錦盒,錦盒裏麵盛著一塊碎成好幾瓣兒、拚都拚不起來的鳳紋白玉佩。


    康熙抿了抿薄唇,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對著索額圖和佟佳氏語氣中辨不出喜怒地說道:


    “都起身吧,梁九功給大姨母賜座。”


    “是!”


    “臣婦多謝萬歲爺。”


    佟佳氏聽到皇帝外甥喊她的是親近的“大姨母”,而非客氣的“赫舍裏福晉”,心中不由鬆了口氣,再度衝著坐在上首的康熙俯了俯身就順勢坐在了梁九功為她拉開的左側圈椅上。


    索額圖瞧見皇上一上來就給他福晉賜座了,雖然他沒有座位,但一路上趕來高高提到嗓子眼的心還是往下放了放,這說明皇上心裏是清楚赫舍裏一族是被人陷害的,他不由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跪在地毯上的珠兒見狀,忙又將捧在雙手裏的藍封線裝書往上舉了舉,眼中怒火極盛,像極了一個為了主子可以掏心挖肺的忠仆,哽咽道:


    “萬歲爺,您趕緊看看這個話本子吧,主子剛剛做完月子,因為小公主夭折了,這心裏頭一直都難受的不行呢,若不是看到這話本了,保不準還不會氣的吐血呢!”


    “奴婢賤命一條,即使今日豁出這條命了,也要為我們主子討個公道!皇貴妃在後宮裏隻手遮天,私底下處處與我們主子過不去,還請皇上看一看奴婢手裏這話本啊!莫要讓我們滿心滿眼都是您的主子寒心啊!”


    說完這話,珠兒“砰”的一下子就將額頭磕到了地上,兩條胳膊肘抵著地毯,雙手的手心向上穩穩的托著藍封線裝書。


    梁九功瞥了一眼禦階之上的萬歲爺,有了康熙點頭示意後,他才將珠兒捧在雙手裏的藍封話本子拿起來,瞧見那熟悉的封麵,心中不禁一凜,知道他先前在儲秀宮中沒有多慮,果真是有人在背地裏給皇貴妃和赫舍裏一族下套啊!


    梁九功抿了抿唇,踩著側麵的禦階走到禦案旁,恭恭敬敬地將話本子雙手呈遞給康熙,瞥見坐在左側圈椅上的赫舍裏福晉聽完珠兒的話後,緊咬著下唇,擱在圈椅扶手上的雙手一會兒攥成拳頭,一會兒又鬆開的。


    他可是知道和皇上對這既是自己大姨母又是自己嶽母的赫舍裏福晉是很看重的,佟佳氏可是除了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外,萬歲爺少有的親近長輩啊。


    想著這座位都賜了,雪天挺冷的,也不差一盞熱茶了。


    梁九功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坐在圈椅上的康熙已經翻開話本子開始看了。


    他就腳步輕輕地走下禦階,邁過門檻去外麵招來了一個小太監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等小太監點點頭轉身跑走後,梁九功扭頭往東邊毓慶宮的方向瞧了一眼,又往北邊的儲秀宮方向望了一眼,心裏忍不住歎氣道:雜家能做的就是這些了,反|動|話本子這事說大能牽涉到文字獄,說小也就是萬歲爺一句話的事情,究竟能不能逃過此劫,還得看娘娘和太子殿下了。


    過了一小會兒後,等梁九功端著一杯金邊玫瑰花茶又迴到禦書房裏,明顯感受到禦書房裏的氣氛變得凝重極了,有種李賀詩中描寫的“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緊張壓抑之感,康熙的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般,跪在地毯上的小宮女春兒身子顫抖的都險些散架了。


    梁九功斂下心中的憂慮,將香氣馥鬱的金邊玫瑰花茶遞給坐在左側圈椅上的佟佳氏後,就又踩著禦階走到了康熙的圈椅身後,低眉垂眼當起了背景板。


    佟佳氏伸手抿了一口熱乎乎的玫瑰花茶,瞧了一眼跪在地上仿佛馬上要為了主子英勇就義的珠兒,又看了一眼惶恐不已、臉色煞白的春兒。


    膽小的春兒餘光瞧見皇貴妃的額娘將目光給移到了自己身上,她肩膀一抖,忙又將頭往下埋了埋。


    她的整張臉都像煮熟的蝦子般,麵紅耳赤,十分的滾燙。


    春兒就像是後世裏剛剛進入職場沒多久的新手菜鳥,稀裏糊塗的被前輩們給推去應付難纏又有些神經質的主管,剛接近主管沒幾日,就被瘋癲主管給派來代替她對董事長說“你是個傻叉,我不稀罕你這個破工作了,等以後即使你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稀罕你。”


    若真的是後世職場的話,春兒也隻不過丟掉一份來之不易的工作罷了,可在這個君王一句話就能滅了她九族的封建時代裏,她鼓起勇氣將碎掉的鳳紋佩送來了乾清宮,磕磕巴巴地對著萬歲爺轉達完她主子作死的話,瞧著萬歲爺麵無表情地低頭將錦盒中碎掉的玉佩看了半晌,她還沒有感受出來皇上究竟是喜是怒,珠兒姐姐就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來禦書房,著急忙慌地喊道,大佟貴人被皇貴妃母族裏售賣的話本子給氣得吐血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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