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聽著耳畔此起彼伏,傳來的帶著自己小兒子們名字的狗名字,嘴角狠狠抽了抽,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直接讓管事們帶著他們一行人先去用午膳了。


    作者有話說:


    第二百七十五章


    身處皇莊,午膳也頗具農家風味,來人全都是一大家子,關係親密,也沒分桌而食,到用房的時間點兒了,康熙、皇貴妃、和福全就帶著一群孩子們圍著坐在了一張特製的杉木大圓桌旁。


    大圓桌中間掏出了一個圓洞,下方擺了一個紅彤彤的火爐,火爐上方架了一口雙耳的黑黝黝鐵鍋。


    今日的主菜就是東北名菜——“鐵鍋燉大鵝”了。


    滿人從關外遷入京都,時至今日宮裏人的口味還是喜歡吃“燉菜”。


    廚子們做飯時,特意挑選了三隻膘肥體壯、羽毛蓬鬆的大白鵝,把鵝毛細致地拔掉,收拾幹淨,將鵝肉切成塊兒放在了鐵鍋裏慢燉,鍋中除了鵝肉外,還另外加了不少蔥段、薑絲、蒜瓣等配料調味。


    上半年收獲的土豆已經被禦廚們玩出了花樣,各種各樣後世才有的土豆美食已經陸陸續續地被禦廚們搗鼓了出來。


    脖子上係著藍色大飯兜兜的雙胞胎坐在兩把特質的帶著圍欄的高腳小圈椅上,夾在父母中間,小哥倆透過桌麵白茫茫的水蒸汽看到大鐵鍋中被燉的咕嘟咕嘟冒泡泡的鵝肉,口水順著軟乎乎的小下巴流個不停。


    皇莊上的大白鵝被人養的胖乎乎的,又整日在露天的黃土地上撒歡似的跑,簡直就是皇莊一霸,碰上一群雪橇犬還會探著脖子,展開翅膀,“鵝鵝鵝”氣勢洶洶地跑去咬,一咬到狗子身上的皮毛,就會緊咬住不放,擰著圈的使力氣,直到揪下來一嘴的狗毛才算完事,囂張地揚長而去。


    攻擊力極強的大白鵝把雪橇犬們嚇得在皇莊上遠遠瞅見它們,立刻掉頭就跑。


    正因為有這麽大的運動量,才造就了大白鵝緊實的肉質。


    如今鵝肉在鐵鍋中燉熟後,吸滿了醇香的湯汁,湯水中還有切成塊的去皮土豆,鐵鍋周圍還貼了一圈微黃的土豆餅,鍋中食物的香氣被底下的火爐一催,頓時收不住了,像是輕煙般溢滿了整間屋子。


    “額,涼,吃,肉肉,吃!”


    小十四手中握著一把小勺子,看著哥哥姐姐們碗中都有肉了,偏偏他們兄弟倆還沒有,忍不住伸出兩隻小短手扒拉上身旁額娘的胳膊。


    晴嫣身子微微前傾,伸手拿過一張熱乎乎的土豆餅,從中間撕成兩半,用眼神示意身側的白露給小哥倆的虎頭小碗中多舀湯汁和燉的軟爛的土豆,少放鵝肉。


    白露忙憋著笑意,照做了。


    雙胞胎那點兒小乳牙還咬不動鵝肉呢,怕是一口肉下去就會塞牙縫了。


    好在雙胞胎不挑食,兄弟倆看到自己的虎頭碗裏有食物後,自己用洗幹淨的小胖手握著軟和的土豆餅咬一口,還聰明地將土豆餅給撕成小塊兒,丟進虎頭小碗裏,用手中的勺子將土豆餅給壓進碗中的湯汁裏,而後又握著小勺子將軟糯的土豆塊給搗成土豆泥,一口餅、一口土豆泥的長大嘴巴,往嘴裏送。


    在晴嫣的育兒理念看來,小孩子們自己吃飯能夠鍛煉孩子的動手能力和自主能力,因此即便小哥倆的吃相有些埋汰,晴嫣也沒插手去管,隻要不燙著兄弟倆,他們愛咋吃咋吃。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等一行人用罷午膳就簇擁著來到了番薯地。


    前兩日京郊剛剛飄過一場零星小雪,雪水融化進菜地中泥土變得很濕潤。


    康熙和皇貴妃將雙胞胎放在地上,小哥倆手拉著手,與哥哥姐姐們一起站在地頭處,踮起腳尖往遠處望。


    今年番薯埋到土裏,生出番薯苗後,農戶們都聽從管事們的話,將番薯苗往別的地方移栽,使得番薯的產量一下子翻了好幾倍。


    在一片寂寥荒蕪的冬日景象中,眼前突然冒出來了幾畝連在一起的番薯地,番薯的藤曼相互糾纏,綿延出了一大片綠色,即使霜降後,一部分番薯葉被白霜一打,變得發黑、發枯了,但看著眼前的綠色仍舊讓人感覺很舒心。


    田地尾部,賣力幹活的農戶們皆穿著利索的衣服,站在一隴隴番薯前。


    他們將身上粗麻的袖子高高挽到胳膊肘處,露出被曬得古銅色、肌肉緊實的小臂,頂著滿額頭的細汗,以及滿手的泥土,興高采烈又激動萬分地彎腰拔著紅薯藤。


    一株株紅薯藤從泥土裏薅出來後,無一例外根部皆會帶出來七、八個圓滾滾裹著濕泥的紅薯,農戶們整日泡在田地裏,過手的糧食粗粗一瞧就能估算出有多少斤。


    上半年的土豆用新的方法栽種後,畝產千斤的高產量已經讓農戶們高興瘋了,如今臨近年尾,竟然又發現了紅薯按照正確的方法栽種後,也是畝產千斤的良種,幾個感性的老農戶們,用長著許多老繭子和皴裂口子的大手直接“撲通”一下雙膝跪在了菜地裏,一雙粗糙的大手顫抖不已地捧起粘著濕潤土壤的紅薯,泣不成聲地哽咽道:


    “這番薯和土豆能救命啊!真得是神仙賜下來的種子啊!若是番薯和土豆能早來幾年,我老漢的家人就能多活幾個,也不用一一餓死在臘月年根兒裏了啊!”


    帶著侄子、閨女們幹活的李富民看到身旁哭得老淚縱橫的老漢們,心中也頗不是滋味兒。如今的日子,貧苦的百姓們不勝枚舉,倘若土豆、番薯真得能夠早些問世,那麽得養活多少人啊。


    頭上裹著藍頭巾的張娘子也是打小過慣苦日子的,她的女兒小花寸步不離地跟在娘親身旁,用一雙小手將長在紅薯藤上的紅薯一個一個拽下來,放在腿邊的小竹簍裏。


    母女倆看著老漢們哭得撕心裂肺,將紅薯給當成寶貝似的,按在心口處,悲痛地哀嚎著,眼睛也有些泛紅。


    和胤禛差不多大的小花吸了吸鼻子,用小手拍著離得最近老漢的肩膀,甜聲安慰道:


    “爺爺,你不要哭了,以後我們就不會再餓肚子了。”


    李富民作為這田地的管事,也歎了口氣,幾步走過去挨個將幾名老漢攙扶起來,握著拳頭鼓勁兒道:


    “老伯,別難過了,咱早些將這紅薯給挖出來,主子才能盡早地將這高產良種推廣到民間去,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再難咱也得朝前看不是。”


    老漢們點點頭,他們也是一時之間想起餓死的家人情緒受不住了。


    心中的悲痛釋放出來後,老漢們用袖子擦幹流進臉上深深溝壑裏的淚水,像是迴到了年富力壯的小夥子時期般,握著手裏的鐵棍使勁兒地撬著紅薯藤周圍的土地,將土地給撬鬆散後,才用凍得紅彤彤的手扒拉著濕潤冰冷的泥土將埋在泥土中的紅薯塊莖給一個不落的、小心翼翼薅出來,完事後,還要再用鐵棍將坑給刨得更深些,生怕裏麵還埋的有紅薯。


    天寒,鐵棍冷的和屋簷下掛著的冰淩不相上下了,手握上去可想而知有多冷了,但即便這樣農戶們也不敢用鐵鍬挖土,鐵鍬雖然省力氣,但一鐵鍬下去,很容易就會將紅薯給攔腰挖斷折成兩截,看著那被泥土給染髒的白茬茬果肉,農戶們可是會心疼死的,隻好用鐵棍一下一下地撬著鬆土,好在有雪水的滋潤,土地好挖了許多,省了不小的力氣。


    站在地頭處的康熙等人,原本還在為紅薯帶來的高產量而欣喜若狂呢,等寒風卷著老漢嗚嗚咽咽的哭聲從地尾傳到地頭處時,康熙臉上的笑意淡去了些,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沉默不語。


    他心中倒沒有因為老漢們的哭訴而生氣,相反他覺得有些自責,老漢們的話說得不無道理,若是早些年發現土豆、紅薯和玉米這種高產良種,保不準這幾年下來,大清的人口都能增加百萬了,好在如今還不算太晚……


    晴嫣彎腰拽著倆小兒子的後衣領,將躍躍欲試、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兒想要跑進菜地裏薅紅薯的雙胞胎給提溜了迴來。


    這時北邊的黃土地上傳來一群“嗷嗚、嗷嗚”、“汪汪汪”的響亮犬吠聲。


    康熙等人吃罷飯了,同樣吃完狗飯的一大群雪橇犬在背後“咣當咣當”地拉著一個小板車開始跑到田地裏,上工幹活了。


    一群孩子們循聲往北望,就瞧見威風凜凜的胤哈和傻乎乎的賽恩乎並排領頭跑在前麵,身後跟了二十多隻大大小小的雪橇犬。


    白色的薩摩耶和胖乎乎的阿拉斯加很好辨認,小九、小十和雙胞胎瞧見他們的狗狗也來幹活了,四個小奶團子不知不覺就驕傲地挺起了小胸膛,生出了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康熙看到雪橇犬們拉著板車沿著土路跑到菜地尾,等農戶們將裝著紅薯的小竹筐在板車上綁好後,雪橇犬們就熟練地拉著板車掉個頭,撒開四肢歡快地跑走了,像是當成遊戲了般,各個看起來都精神奕奕的。


    他忍不住用手捋著下頜處的短須,語氣難掩讚賞地笑道:“哈哈哈哈,沒想到這群雪橇犬還真是上道啊。”


    跟在一旁的管事們剛才瞧見主子因為老漢們的哭訴,臉上的笑意盡散,心也跟著高高提了起來,如今看到主子被一群拉車的雪橇犬給逗笑了,忙鬆了一口氣,也連連點著頭,為狗狗們表功,一個嘴皮子利索的管事直接大膽地接話道:


    “三爺說得極是,莊子上的雪橇犬們精力旺盛,麥收的時候能拉麥捆兒,土豆收獲的時候能拉土豆,如今更是拉起了紅薯,簡直是一狗多用啊!”


    康熙聞言頷了頷首,笑著沒吭聲,視線又往番薯地中瞟了一眼,瞧見這一會兒的功夫,農戶們已經紛紛往他們這兒瞧了,顯然自己一群人大咧咧地站在地頭處,已經讓農戶們分散注意力、打擾他們幹活了。


    康熙的本意就是親眼來瞧瞧番薯的產量,如今目的達到,他也不準備在這兒多待了,直接打發管事們去忙活,自己領著家人們去別的地方閑逛了。


    冬日白晝短,天黑的早。


    申時末,宛如紅雞蛋的夕陽就漸漸開始落山了。


    哈欠一個連著一個打的雙胞胎趴在父母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在皇莊上玩了快一下午的眾人也都紛紛上了馬車,騎上駿馬原路返迴。


    約莫近一個時辰後,酉時末,天色已經擦黑,隱隱辨不出人形了。


    小九、小十和雙胞胎一上馬車,四兄弟就並排躺在馬車上慢慢睡著了。


    車輪碾著街道趕在宵禁前迴到了皇城裏,馬車直接駛進了北邊的神武門。


    一行人下車後,康熙抱著雙胞胎,晴嫣抱著小十,白露摟著小九,等康熙將睡得小臉蛋紅撲撲的四小隻送到儲秀宮正殿後,才領著胤禔、胤礽、胤禛和恪靖幾個大孩子,沿著青石板宮道往南麵走。


    等宜妃得到信兒之後,就忙拎著一個小錦被打算到儲秀宮裏裹住小兒子,將小胤禟給抱迴來。


    待郭絡羅氏帶著自己的心腹大宮女紅菱掀開儲秀宮正殿的棉門簾,邁過門檻走進大廳後,入眼就瞧見四兄弟躺在東窗下的軟榻上,身上蓋著一條寬錦被,軟榻不遠處還放了一個燒著銀絲炭的暖盆。


    晴嫣才從淨房中用熱水簡單洗了個澡,將長發給烘幹,換上一身舒適的棉袍來到大廳裏,就看到了宜妃主仆倆。


    她笑著指了指軟榻,對著郭絡羅氏壓低聲音道:


    “都睡著了,我還打算待會兒讓小宮女們拿著熱帕子給他們四個擦擦手和臉呢,你就趕巧的過來了。”


    宜妃笑著對晴嫣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倆人正準備抬腳往東窗處走,這時長春宮的雪月突然驚慌失措、跌跌撞撞地邁過門檻,跑了進來,瞧見披散著柔順黑發的皇貴妃,以及手中拎著條小錦被預備俯身裹兒子的宜妃後,隨即“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毯上,焦灼不已地帶著哭腔哽咽道:


    “皇貴妃娘娘,宜妃娘娘,您兩位趕緊去瞧瞧我們主子吧,我們主子見紅了,羊水破了,如今已經進產房了。”


    晴嫣和宜妃聞言,立刻驚得瞪大了眼睛。


    安妃滿打滿算時至今日,腹中的胎兒已經七個多月,快八個月了。


    在這個沒有產檢的年代,“七活八不活”這句民諺可是婦人們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皇貴妃和宜妃皆是生產過的人,自然明白李氏如今的危險。


    倆人也顧不上四兄弟了,晴嫣留下白露,宜妃留下紅菱,姐妹倆隨便裹了一件鬥篷就腳步急促地頂著黑漆漆的夜色往長春宮裏趕。


    等兩人一進去長春宮正殿的大廳內,坐在圈椅上雙手緊握、咬著下唇的宣嬪立刻從圈椅上站了起來,急步往門口走去。


    坐在她身後的良貴人和小八也忙從圈椅上起身,快步往門口走。


    “景姐姐,宜姐姐,你倆可算來了。”


    “塔娜,安姐姐如今怎麽樣了啊?”


    晴嫣著急地往產房門口瞧了一眼,已經隱隱能聽到裏麵傳來的李氏的痛唿聲了。


    好在,眼下正殿裏的宮人們手上的動作雖然忙碌,但卻沒有慌亂,顯然早在生產前,李氏就提前將一切布置好了,看到宮人們有條不紊的動作,晴嫣和宜妃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氣。


    “接生嬤嬤說安姐姐的胎位有些不正,她們現在正在裏麵幫忙按著肚子糾正胎位呢,我聽到消息就忙從鹹福宮中趕過來了,可是遲了一步,安姐姐那個時候已經進產房了。”


    宣嬪緊咬著下唇,皺著眉頭語氣急促地說道。


    “皇額娘,安額娘不會有事兒吧?”


    虛歲五歲的小八眼圈紅紅地抓著晴嫣的袖子,擔憂不已地仰起紮著葫蘆小玉冠的腦袋,帶著哽咽軟聲詢問道。


    晴嫣伸手揉了揉小八的腦袋,對他溫聲道:


    “小八,你放心有皇額娘在這兒,你安額娘定然會沒事兒的,這兒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先跟著你額娘去偏殿裏等著吧。”


    “良貴人,你把小八帶走吧。”


    “是,臣妾遵旨。”


    衛氏聽到晴嫣這話,總算是長舒了口氣,忙上前牽著兒子的小手往門口走。


    她也很無奈,後妃生產時小宮女們會端著一盆盆血水從產房裏進進出出的,再加上撕心裂肺的痛苦唿聲,很容易把小孩子們給嚇得驚掉魂。


    兒子和養母關係親密,她位分卑微也不敢開口阻攔,更不能不讓兒子在這兒待著,否則會傳出兒子對養母安妃不孝順的流言。


    如今有皇貴妃的話,她總算是找到主心骨了。


    小八被他親生額娘牽著小手,依依不舍地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正殿。


    這個時候住在西六宮的惠妃、榮妃、敬嬪、大小佟嬪也都趕了過來,待在紫禁城東南角太醫院的太醫也挎著藥箱,步履急促地匆匆跑來了。


    晴嫣和宜妃、宣嬪坐在一起,聽著產房內傳出來李氏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唿聲,以及接生嬤嬤們一口一個“胎位順了,順了,安妃娘娘您努力啊,努力往下使勁兒”,唇瓣抿得緊緊的。


    惠、榮兩妃則悠閑地品著茶,像是來當花瓶似的,將茶水喝盡後,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大佟嬪則也有些緊張,聽著李氏傳出來的痛唿聲,她不著痕跡地用右手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羨慕不已,迫切地希望自己也能夠快點躺在產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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