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房到二房,要跨過半個後院,腳程快要走幾刻鍾。


    袁雯萱站在院門口,仿佛才從長房跨出來,瞬息間就到了二房院門前。


    望著籠罩在夜幕中的院子,袁雯萱將手中的帕子絞擰成麻花,有一些怯步。


    蘇越裹挾著怒火離開,所有的人,在沒有證據之下,將罪名扣在她的頭上。


    她幾乎可以預料到等迴到屋子裏,麵對蘇越的審問。


    「夫人,我們不進去嗎?」香櫞心知袁雯萱在害怕麵臨什麽處境,低聲說道:「您已經主動給二爺服軟,迴心轉意,今兒您和二爺夫妻和睦,不能因為之前的過錯,府中出了差錯便全怪在您的頭上。二爺心裏有您,他在意這個家,卻也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因為捕風捉影的事情怪罪您。就算鬧到衙門去,沒有證據官老爺不會定罪,這不是冤枉人嗎?」


    袁雯萱定了定神,長籲一口氣,神色怔忡道:「你說的對,不能因為我以前做錯事,府裏出事就怪我。這偌大的府中,除了幾個正經主子,不是隻剩下我一個人。」


    香櫞攙扶著袁雯萱進院門,推開正房的門,桌子上點著一盞燈,空無一人。


    袁雯萱看著靜悄悄的屋子,無端鬆一口氣,至少她現在沒有做好麵對蘇越的心理準備。


    下午才和好如初,夜裏他目露兇光,宛如盯著仇人。


    她不禁苦笑一聲。


    「我累了,你讓水房送浴湯過來,我要沐浴。」


    袁雯萱吩咐香櫞,一邊拔下髮簪,坐在梳妝檯前,將髮簪放入匣子裏,不經意間抬眼,看見銅鏡裏的影子,心口猛地一跳,她麵色驟變。


    「阿越。」


    袁雯萱麵色蒼白的盯著銅鏡,看著蘇越從杌子上起身,緩步朝她走來。每一步都似踩在她的心尖上,心髒陣陣緊縮,唿吸都屏住了。


    蘇越在她的身後站定,袁雯萱在鏡子裏看著他麵無表情的麵容,心裏直打鼓。他若是勃然大怒的指控她,袁雯萱反倒會鬆一口氣,如今這模樣她窺探不出他的心思。隻從他漆黑的瞳仁中,看到幽幽暗火,痛苦,掙紮,失望幾種情緒糅雜在一起,最後化為一團火光,那雙暗沉沉的眸子在這一刻亮得驚人,卻愈發令袁雯萱心驚。


    「阿越……」


    袁雯萱不安的喚一聲。


    蘇越目光緊鎖住袁雯萱的麵容,她的臉色變幻無常,強作鎮定,眼中卻仍是顯露出一絲慌張。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變得有些陌生。


    新婚時,她溫柔體貼,極少與他提要求,默默的站在他身後,操持著家宅,不用他多費心神。並且與薑皎月關係很親近,每一次家書,都會提到薑皎月,兩個人相互扶持,親如姐妹。他站在寒風蕭瑟的邊塞,看著心中的一字一句,心裏一片熨貼。


    而今,她說話帶刺,每一句關切都別有用意,甚至能夠下毒手,暗害薑皎月腹中的孩子。


    「你沒有話要與我說?」蘇越嗓音因克製而變得份外低沉。


    袁雯萱眼睫狠狠一顫,她轉開視線,拿著梳子梳著髮絲,「我以前糊塗,被豬油蒙心,想要掌家裏的權,挑唆妯娌之間的關係,讓你夾在中間很為難。你和我鬧過一場,我知道錯了,比起掌家權,我更在意你和孩子。今日我們兩個關係才和好,晚上出了大嫂的事情,沒有將兇手揪出來,我內心惶然不安,害怕自己做的前科,會讓你們誤會是我做的!」


    袁雯萱眼眶發紅,淚水朦朧,她抬起頭,與蘇越的目光在鏡子裏對視,淚水墜落下來,「你從長房離開時,那種恨不得剮了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誤會了!我們夫妻兩年,雖然相處不久,我天真的以為你是懂我的。我自己身為人母,若是誰傷著鑫哥兒半分,我都要與她拚命,哪裏會心毒手辣的傷害大嫂的孩子?我若是真敢這麽做,你迴頭就能將我休迴娘家。」


    蘇越一瞬不瞬盯著袁雯萱,看著她滿麵委屈的模樣,不禁冷笑出聲。


    「我也希望你說的是真心話。從娶你開始,就想要與你好好過日子,我厭憎平陽候府,甚至立誓不會再住進來,你提出要搬進來,我答應你。你之後顯露出自己的野心,我一次次給你機會,不希望鑫哥兒沒有娘親。可我錯了,我一次次的退讓與心軟,將你的野心餵養大,縱容你變得麵目全非。若是這一次,我原諒你,大嫂的孩子沒有保住,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她的性命?


    萱兒,你可曾設身處地為我想過?我不需要你為我做太多,就這一件事,與兄嫂、弟妹互敬互愛。你是如何做的?你不是在害大嫂,是在我心口捅刀子。我若是就此放了你,我有何顏麵麵對大哥?」


    商枝說出祠堂一事時,他就知道,袁雯萱不是隻手遮天,將所有的證據全都毀滅!


    商枝之所以沒有用手段逼問,是她的身份不合適。她是出嫁女,雖然是為大嫂討公道,但是難免事情平息之後,嫂嫂會多想,她才沒有自己動手。選擇在大家麵前說出來,提供一條線索,他們想要真相,必定會去將看守祠堂的人綁起來審問。


    蘇易沒有這麽去做,他甚至沒有追究,揮退了眾人,是為了不將事情鬧得太難看,兄弟撕破臉,給他保留臉麵。


    而他卻不得不領這份情,若是什麽都不做,必定會寒了大哥的心,兄弟之間的情誼會生分。


    他們是一母同胞,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最不願傷害的就是自己的親人,可袁雯萱將他逼到這個地步!


    「今晚夜色深沉,你好好休息,明日吩咐下人將箱籠收拾好,清點嫁妝,全都弄好之後,你找高福,他給你安排馬車送你迴去。」蘇越轉過身,大步往外走去。


    袁雯萱腦子一片空白,她覺得自己出現耳鳴了,才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直到蘇越走到門口,她嘶聲喊道:「你站住!」


    蘇越腳步一頓,頭也不迴的離開。


    袁雯萱扔下梳子,衝上去抓住蘇越的手,「阿越,你好狠的心腸!證據都沒有,你就把髒水潑在我身上,還要將我休了!我等你三年,嫁給你兩年多,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都數的過來。我一個人懷著孩子,孕吐吃不下飯,夜裏雙腿抽筋,都是我一個人默默的承受,對你報喜不報憂。其中的心酸誰能懂?你打勝仗迴來了,我以為終於將苦日子熬過去,今後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可我等來的是你的不信任,你的一紙休書!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逼死我?」


    「如果是我做的,今日就不會勸大嫂迴房休息!隻怕我的一片好心,在你們的眼中,也是為了爭權奪利!」袁雯萱涕淚橫流,不肯承認自己錯了。


    蘇越顧惜著夫妻的情分,想要散的體麵。


    袁雯萱死不認錯,徹底的激怒蘇越。


    猛然將袁雯萱推開,雙目赤紅,「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袁雯萱看著渾身散發著戾氣的蘇越,心裏隱隱有著不安,都顧不上摔痛屁股。


    蘇越朝屋外喊一聲,「高福!」


    高福提著一個婢女進來,將人丟在地上。


    「啊!」袁雯萱嚇得尖叫一聲,看著滿身鮮血的婢女,臉色蒼白如紙,唇瓣顫抖,「阿越……你聽我說……」袁雯萱認出是看守祠堂的婢女,她徹底慌了,爬起來,跪在蘇越的腳邊,拽著他的袍子,「我錯了!我之前鬼迷心竅,收買了香鋪的夥計,將有問題的蘇合香充當蘇合香給採買的管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落了大嫂的孩子。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心裏也很害怕,我後悔了,可是大嫂已經在用,我如果坦白的話,你們一定會將我趕出去。每日都戰戰兢兢,生怕聽到大嫂出事。」


    「祠堂……祠堂裏的麝香,我早就讓人灑在香灰盆子裏,我讓婢女給倒了,她沒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若是平白無故去祠堂,一定會讓你們起疑,才不敢去檢查。」


    事到如今,袁雯萱不敢再隱瞞,坦白從寬,蘇越或許能夠再原諒她一次。


    「我擔心沒有銷毀,勸了大嫂,大嫂不聽我的,她不肯聽我的,處處防著我……」


    袁雯萱見識到蘇越的冷酷無情,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阿越,我再也不敢了,你別休了我。鑫哥兒不能沒有娘親,求求你看在鑫哥兒的情麵上,原諒我這一次。大嫂的孩子沒有大礙,我給她請罪,我們一家搬出去住,我再也不覬覦不屬於我的東西,安守本分,做一個賢妻良母,好不好?」


    袁雯萱哀求著蘇越。


    蘇越看著她滿麵淚痕的模樣,心裏難受。他將袁雯萱當做相守到老的妻子看待,想要疼惜他們母子。事與願違,走到如今這一步。


    事情是她做的,也已經發生。究竟有沒有後悔過,蘇越不想去追究。


    「萱兒,我給過你兩次機會。在大哥麵前,你交代出來,我會給大哥請罪。剛才我又問你一遍,你若坦白,明日我們兩個人去給兄嫂賠罪,搬出侯府去銅雀街,你也沒有說實話。我要與你和離,給你最後的體麵,你仍是在給自己辯解。你說我不信任你,你又何嚐信任過我?權利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麽重要?」


    「不,不是的……」袁雯萱搖頭,想說她什麽都不要了,隻要蘇越不將她休離。


    「我沒有能力,不能給你想要的,即便再在一起,你也不會幸福,終會成為一對怨偶。我們彼此放手,各自安好。」蘇越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頭也不迴的離開。


    高福將婢女給帶走,屋子裏的血腥味揮之不散。


    袁雯萱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她緩緩的蹲下來,捂著臉嗚咽痛哭。


    香櫞站在門口,將對話盡數聽在耳中,心裏慌亂不已,跌跌撞撞的進來,看著袁雯萱蹲在地上失聲痛哭,淚水也跟著掉下來。


    「夫人,二爺他……」香櫞連忙轉了話頭,「夫人,您去給大夫人請罪,隻要她肯原諒你,這件事情就揭過去了。二爺看在小少爺的份上,一定會給您一次機會。奴婢瞧著,二爺對您是有感情的,隻不過要給侯爺一個交代。」


    袁雯萱倏然抬起頭來,緊緊抓著香櫞的手臂,像是抓著最後一線希望,「會嗎?」


    香櫞遲疑一瞬,觸及袁雯萱紅腫的眼睛,她點了點頭。


    袁雯萱從未想過蘇越會和她和離,他之前太好了,好的幾乎沒有脾氣。


    她使小性子的時候,就算打了他的臉,他也會湊過來哄她。


    就是這樣的蘇越,讓她以為無論她做錯什麽,他都會毫無底線的原諒她。


    時到今日,她醒悟過來,錯得太離譜了!


    袁雯萱後悔沒有聽母親的話,才走到覆水難收的地步。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她都不願意放棄。


    因為袁雯萱清楚的知道,沒有人會比蘇越對她更好。


    她站起來,衝出屋子,看見乳母從隔壁廂房裏出來,立即駐足。


    「鑫哥兒怎麽了?」袁雯萱擔憂的詢問,這一刻,她希望鑫哥兒昨日與她睡一晚,今日囔著要娘,蘇越念在孩子的份上,收迴他之前的話。「他在找我嗎?」


    屋子並不隔音,正房裏的吵鬧聲,乳母全都聽在耳中。


    她目光複雜,覺得袁雯萱太不懂得珍惜。好好的二夫人不做,要爭這掌家權有何用?


    外頭的掌家夫人,有幾個是得到相公疼愛的?


    隻有沒有相公的疼愛,才會緊緊握著權勢。


    若是給這些夫人選擇,大多願意舍下權勢,換取夫妻恩愛。


    可她捨本逐末,最後落得一場空。


    「沒有。二爺在屋裏陪小少爺。」


    乳母覺得太可惜了,蘇越對袁雯萱的好,他們做下人的全都看在眼裏。


    袁雯萱愣住了,怔怔地望著昏暗的廂房,突然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她已經丟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權勢,難道連最後的尊嚴也要丟棄嗎?


    最後,袁雯萱在院子裏站了半夜,被香櫞扶著迴了屋子,一夜沒有睡。


    第二日一早,高福送來蘇越親筆寫的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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