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芷?


    顧芸娘有一瞬失神。


    轉念記起這個人是誰,正是她挑著籮筐撞上的女子。


    微微蹙眉,難道是她肚子出事了?


    顧芸娘接過包袱,拿到屋子裏,將包袱拆開。


    裏麵裝著的是一盒四色點心,用了心思做的,四種動物造型,做工很精緻。


    顧芸娘抿了抿唇,明芷這是特地給孩子做的。


    她怎麽會知道她有孩子?


    顧芸娘摸著髮髻,從她已婚的身份推斷出來?


    或者這是提醒她別忘了明芷這麽一個人?


    特地派人送來點心,探一探虛實?


    「明芷是誰?」蘇景年垂眸望著點心,顧芸娘的人際關係,他之前派人調查,早已摸清楚,並沒有明芷這麽一個人。


    「我在鎮上遇見的女子,她懷孕七個月,我挑著籮筐撞上她,兩個人就此認識。」顧芸娘檢查一番,沒有書信,她也不放心給孩子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想了想,她拿著丟進桶鏤裏。


    蘇景年很滿意她的處理方式,撩開袍子,在一旁坐下,「你告訴她住址了?」


    「畢竟是我撞上她的肚子,去醫館裏檢查,郎中也發覺不了問題,要觀察幾日。若是沒有問題,能夠排除傷害到孩子。我又不能留在鎮上盯著,告訴她我住在梨花村。」顧芸娘沒有去想太多,如果明芷有事,已經查探到她,還會有其他的舉動。


    果然,第二日一早,管家又送來一個包袱。


    顧芸娘拆開,裏麵是一些幹貨。


    還有一封信。


    她拆開信,明芷首先問候她,然後解釋為何給她送點心,因為她覺得顧芸娘很投緣,想和她做個朋友。再來就是告訴顧芸娘,她的孩子很健康,沒有被顧芸娘傷害到,之後訴說這兩日的煎熬,牽掛著孩子的安危,寢食難安。如今得到消息,擔心顧芸娘牽腸掛肚,立即送消息過來報平安。


    最後邀約,請顧芸娘明日一起去聽戲。


    處處散發出善意。


    顧芸娘看完信之後,她磨墨,提筆寫信迴復明芷,她沒有空閑,有事情要忙,若實在無聊,可以拜訪左鄰右舍。隨後準備迴禮過去,顧芸娘想了想,不打算送吃的,就擔心明芷吃出毛病,最後記在她頭上。


    明芷喜歡聽戲,顧芸娘托衛寅幫忙,買幾張戲票,送給明芷。


    顧芸娘解決掉這樁麻煩,鬆一口氣。


    誰知,衛寅迴來的時候,又帶來一條臘肉與臘腸。


    顧芸娘無語了。


    「明氏說她很喜歡你買的戲票,她之前送的點心,不值幾個錢,這些東西都是她親手做的,給您嚐個鮮。」衛寅覺得女人真是麻煩,送個沒完了!


    顧芸娘無奈的將東西收下,沒有再迴禮。


    ——


    明芷靠在軟枕上,手裏拿著幾張票,又看一眼信紙,嘆息一聲。


    顧芸娘十分冷淡疏離,並不願意與她深交。


    短短的相處,明芷很喜歡顧芸娘。她沒有太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你簡單的對她,她便會迴報你一片真心。


    隻可惜,她們相遇並不是時候。


    顧芸娘對她有戒備之心。


    明芷心想:「兩個人已經有交集,顧芸娘沒有把東西送迴來,算是一個好開始。總有一日,顧芸娘能夠和她交好的。」


    趙生不知道明芷在想什麽,熱臉去貼人冷屁股,「她不願意和你交好,你另找其他人。而且你在鎮上,她在鄉下,也沒有多少工夫陪你。我看隔壁的小娘子就不錯,明日請她來家中做客。」


    明芷搖了搖頭,「你不懂。」


    趙生見明芷不願意說,也就不去問。


    總覺得明芷來鎮上之後,就變的很奇怪。


    「迴來好些天,餘二還不帶你迴家嗎?這次迴來,他不是說要在孩子生下來之前,將你們母子記在族譜上?」趙生與餘青山是在軍隊裏認識,還有一個張展,同是廣郡府人,關係很要好。


    明芷則是張展的娘子,逃荒去邊關投靠張展,最後在邊城開了一家茶館,勉強餬口謀生。


    後來張展戰死,將明芷託付給他們照顧,等戰事平息之後,將她送迴老家。


    餘青山不知道啥時候和明芷好上,沒過多久,餘青山詐死,帶著明芷走了。


    他也不過是最近一段時間聯繫上餘青山,看到明芷有孕,依舊有些複雜。


    餘青山家裏有個婆娘,還有一雙兒女。以餘青山的身份,他是不能納妾,明芷也不會委屈給人做小。餘青山是真的喜歡她,才會為了明芷,隱姓瞞名的生活。


    趙生不可思議道:「這個女人,就是餘二的婆娘?」


    明芷神色有些不自在。


    趙生從她的反應得到答案,恨鐵不成鋼道:「你說你,咋就跟了餘青山?他有婆娘,有兒女,不能給你一個名份,借著別人的身份過活,你可真糊塗!」


    明芷哪裏不知道?隻是這感情的事情,誰說的準?


    那時候張展死了,餘青山對她掏心窩子的好。


    也不知怎麽的,就和餘青山攪合在一起。


    之後餘青山告訴她,家裏有妻兒,原配死了,娶的是妻妹做繼室,沒有半點感情。那時候她身心全都託付給餘青山,餘青山向她保證,不會委屈她。之後他詐死,帶著她迴到廣郡府,借著他戰友的身份生活。這幾年,他一直與家裏有聯繫,他們搬迴來住,是收到餘秀蘭的信,信中說丁氏死了,被餘青山的繼室給害死。而餘青山的繼室,已經高攀上京城裏來的大官兒,兩人即將要成親。


    餘青山徵兵打仗,一雙兒女全都託付給顧芸娘照顧,餘青山不能迴來和顧芸娘和離,才會想出詐死的主意,撫恤金算作補償顧芸娘。


    如今顧芸娘害死丁氏,又要重新嫁人,餘青山可以與顧芸娘和離。


    明芷也一直等著餘青山處理好顧芸娘。


    當初拿著張展的撫恤金,她開的茶館也留有一些積蓄,兩個人的日子不難過。她有開茶館的經驗,兩個人迴到廣郡府,依舊開了一家小茶館,日子過得滋潤。而她有孕之後,頭三個月在家中坐胎。餘青山便打理著茶館,隻可惜這些年,一直是她經營,餘青山做甩手掌櫃,不事生產,看管了半個月,茶館出事,他得罪人被封,走關係,塞不少銀子,也沒能讓茶館重新開起來。


    餘青山懶散慣了,不願意做工,不是嫌累,就是嫌棄工錢低。兩個人大手大腳慣了,很快將積蓄揮霍大半,如今仍是在吃老本。


    明芷也怨餘青山好吃懶做,可餘青山會哄人,對她百依百順,兩個人倒是沒有鬧過幾次口角。


    如今搬迴來,餘青山願意去做工,又要與顧芸娘和離,她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餘秀蘭上門後,她從餘青山的態度中看出,他並不願意與顧芸娘和離。


    甚至還在哄她,將她養在鎮上,他等待一個時機,迴家與顧芸娘相認,坐享齊人之福。


    明芷摸著自己的肚子,不為她自己,就算是為了孩子,她也不願意忍氣吞聲,與別的女人共侍一夫。


    她才會私底下,接近顧芸娘。隻可惜,那一日在醫館,去的是趙生,不是餘青山。


    趙生對明芷也有好感,隻可惜明芷瞧不上他。


    「餘二不是個良人,你好好想一想,別做錯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趙生丟下這句話,轉身出門了。


    在門口,正好與餘青山撞見。


    餘青山穿著細棉布長袍,捯飭一番,人模人樣。


    「趙哥,飯點了,你上哪兒去?」餘青山手裏拎著一罈子酒,一包花生米,半隻烤鴨。「兄弟買了酒,咱倆碰幾杯。」


    趙生冷眼瞅著,「餘二,你啥時候帶著芷妹迴老家認個臉?不是大哥說你,你倆如今沒有做營生,在家坐吃山空。平日裏的花銷省著點,別到時候芷妹生孩子,你都掏不出銀子。」


    餘青山不愛聽這話,手臂搭在趙生肩膀上,摟著他往屋裏走,「銀子掙來都是花的,我這五髒廟沒有填飽,咋有力氣幹活兒?你放心,再過不久,兄弟就要發財了!」


    趙生挑眉,「你找著活了?」


    餘青山神秘一笑,「不說這些,我叫芷娘做兩道下酒菜。」


    趙生看著一旁伺候的丫鬟,讓她去做飯。


    餘青山笑笑沒攔著。


    兩人在桌前坐下,趙生看一眼端著針線簍子進裏屋的明芷,「你啥時候和你婆娘和離?」


    「芸娘含辛茹苦,替我養大兩個孩子,我迴家就和她提和離,就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餘青山拆開油包紙,挑一粒花生米塞嘴裏,倒兩碗酒,「你放心。芷娘跟在我身邊三年,如今有我的骨肉,我辜負誰也不會辜負她。」


    趙生板著臉沒有說話。


    餘青山滋溜一口酒,「行了,吃完飯,我就迴村一趟。」


    這些年他和家裏有聯繫,好幾次提要迴來,他爹娘不許。


    手裏拿過撫恤金,他若是活著迴來,就怕給捅出去,惹上大麻煩。


    餘秀蘭說他娘死了,顧芸娘要改嫁,找的對象是京城來的貴人,他按耐不住迴來了。


    遠遠地瞅過顧芸娘一眼,她一點沒變,不,比以前更美,更勾人。


    比她姐姐不知道美艷多少倍。


    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頂著他妻子的名頭,吃著他餘家的飯食。他都沒有碰過一根指頭,就便宜別人,他可不甘心。


    他給餘洪川送了信,他爹沒迴話,才不敢貿然迴去。


    餘青山想起顧芸娘下個月就要嫁人,他不能再拖下去。


    用完飯,他和趙生趕著馬車迴去。


    趙生給他打掩護。


    曹氏餵完豬食,提著空木桶出來,就看見餘青山推門進來。


    她眼皮子一跳,心裏道了一聲夭壽,將桶往地上一扔,衝上去將門關上。


    「你死迴來幹啥?村裏有人瞧見你嗎?」


    曹氏心裏發慌,餘青山沒死的事兒,家裏除了小的和顧芸娘,全都知道。


    當初餘秀蘭讓丁氏頂罪,沒有將餘秀蘭抖出來,就是餘秀蘭用餘青山威脅丁氏。冒領或者騙取撫恤金是連坐的重罪,如果被餘秀蘭添油加醋的爆出來,老餘家就全完蛋。


    餘青山道:「蘭兒送信給我,說娘死了,讓我迴來一趟。」一邊說,一邊往屋裏走,「蘭兒呢?」


    曹氏心裏咒罵餘秀蘭就是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也幸好是死了!


    「她上山去採藥,摔下山崖被野獸吃了。」曹氏臉色發白,餘秀蘭的確被野獸啃得屍骨無存,隻不過是被蘇景年給弄死的。


    餘青山愣住了,倒是沒有想到餘秀蘭是個命薄的。


    「大嫂,你別怕,隻要你們不說出去,也牽累不到你們。」餘青山早就找好藉口,「就說我當時傷重垂危,被人給救了,現在傷養好了,費了一番力氣才迴來。冒領的撫恤金,咱們退迴衙門就好了。」


    曹氏聽他這麽一說,就知道餘青山是真的要迴來在梨花村紮根。


    可是顧芸娘要出嫁,餘青山迴來了,隻能和離了!


    曹氏想到蘇景年心底就發寒,連忙拽著餘青山進屋,「你迴來的正好,你在外頭有個女人,事情沒鬧出來之前,趕緊和顧芸娘和離。就按照你那套說詞,明芷是你的救命恩人。」


    「大嫂,芸娘給我帶著兩個孩子,給我守寡。我迴來就休她,那太不是東西了!村民得戳咱家脊梁骨。」餘青山迴來就不打算和離,他坐在凳子上,問曹氏,「顧芸娘要開飯館?她手裏有金刀和顧氏菜譜,這生意鐵定能火爆起來。我尋思著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忙不過來,迴來給她幫忙。」


    曹氏吐出一口鬱氣,「娘對芸娘並不好,你現在迴來,芸娘會提和你和離的事情。」


    丁氏恨顧芸娘,並不是因為她剋死餘青山。而是因為顧芸娘頂著名分,餘青山為了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不能迴家。丁氏又按照餘青山的吩咐,領了撫恤金,這筆撫恤金她捨不得丟出去,拿在手心裏,頭頂像是懸著一把刀,隨時都有砍下來的風險。整日裏擔心受怕,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顧芸娘。


    如果沒有顧芸娘,餘青山不用詐死,將明芷帶迴家,哪裏有後麵的這些事情?


    丁氏這怨氣全都泄在顧芸娘身上。


    在曹氏看來,丁氏抵不住一個貪字。


    餘青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她不會。」


    曹氏冷笑一聲,不知道餘青山哪兒來的自信!


    她沒有理會餘青山,挎著竹籃子,去地裏擇菜。


    餘青山迴到隔壁屋子裏,和他離開前一樣破敗,他皺了皺眉,四處翻箱倒櫃,都沒有掏到值錢的東西。


    門被推開,餘青山抬頭看去,餘寶音站在門口。


    餘寶音長得像他,隻有眉眼像顧十娘,一眼就認出是他的大閨女。


    「寶音,我是爹,你還認得嗎?」餘青山跨坐在長凳上,含笑地看著餘寶音,「你娘呢?」


    餘寶音自然認不得餘青山,她愣住了。


    呆呆地看著餘青山,半晌,她淚珠子從眼底砸落下來。


    「爹,你咋現在才迴來?他們都罵我是沒爹的孩子!娘也不喜歡我,將我趕出來,不肯認我。她帶著弟弟住在叔叔家裏,和叔叔住一個房間,她是您的娘子,不守婦道!丟盡咱們老餘家的臉了!」餘寶音添油加醋,將這幾年受的『委屈』,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數說給餘青山聽,讓餘青山給她做主。


    顧芸娘臭不要臉,勾引別的男人,就該將她浸豬籠。


    餘青山並不見生氣,擦幹淨餘寶音臉上的淚水,「是爹的錯,你娘給爹守寡三年,也盡到夫妻的情分。她以為我死了,改嫁的事情,家裏都同意,她沒有錯。」


    「爹,她就是個毒婦,害死奶和小姑!她將我趕出來,不管我的死活……」


    「寶音,你娘為啥帶著多味,不願意帶著你?一定是你做錯事情了!」餘青山笑道:「等下爹去將娘接迴來,今後我們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


    餘寶音錯愕的看向餘青山,顧芸娘和別的男人有私情,她爹居然不怪顧芸娘?!


    不等她多憤懣,突然想起蘇景年的為人來!


    她臉色煞白,「爹,你別去找顧芸娘了!您重新給我找個娘!那個男人太可怕了!他把奶給活剮了!小姑找到的時候,隻剩下一把骨頭。」


    餘青山早就知道蘇景年是誰,就是因為知道,才沒有一開始他就迴村。


    現在迴來,是有把握,他們不敢將他如何。


    餘洪川對餘青山的到來,沒有說什麽。


    從餘秀蘭提議,要將餘青山迴來時,他就知道這一天不遠了。


    父子倆密談了半天,餘青山從餘家出來,領著餘寶音去蘇府。


    鄉鄰見到餘青山,十分驚訝,隨後聽了餘青山的解釋,不禁感慨他福大命大。


    隨即想到顧芸娘的際遇,看著餘青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餘青山並不在意,坦然的去蘇府,敲響了門。


    ——


    顧芸娘去見了餘驍。


    餘驍與幾個壯漢,同吃同喝同睡,每日天兒一蒙蒙亮,就被拉著去訓練。


    這些壯漢都是跟著蘇景年出生入死的人,經過嚴酷的訓練。


    餘驍是嬌生慣養的少爺,被他們操練,像一灘爛泥癱在地上。


    這種日子要經歷一個月,簡直生不如死。


    第三天的時候,看著布滿血泡的腳底板,水泡的手掌心,終於扛不住了,他向顧芸娘妥協。


    餘驍沒有想到顧芸娘是個心狠的女人,他原來還打算翻臉不認帳,可顧芸娘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顧芸娘笑眯眯地說道:「餘少爺,你喜歡男子,還是喜歡女子?」


    「女子!爺喜歡女子!」餘驍覺得他是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


    顧芸娘倒一杯茶,遞給躺在床榻上的餘驍,「之前咱們簽的合約算不算數?」


    餘驍沒有吭聲。


    顧芸娘也不急,她淺啜一口茶,「看來我還沒有讓餘少爺滿意,那就等一個月之後再談。」不緊不慢的飲完一杯茶,她起身打算離開。


    「我說話算數,那塊山我不賣給你,我要和你一起合夥!」餘驍憋著一肚子火氣,他向來無往不利,第一迴栽跟頭,還是栽在女人手裏!


    顧芸娘資金上有缺口,而且餘驍算是地頭蛇,為了不讓餘有財找麻煩,他一起入夥也不錯。


    「沒問題!等我們商量出方案,再來告訴你。」顧芸娘將餘驍的意見排除在外。


    餘驍眸光閃了閃,也不介意。


    他本來就是故意給顧芸娘添堵,沒有想到她居然同意了。


    從袖中掏出地契,擺在小幾上,「你拿去。」


    顧芸娘檢查沒有問題,將地契收起來。


    餘驍鬆鹹魚般癱在榻上,擺了擺手,語氣不快道:「帶著你的人滾吧!」


    顧芸娘達到目的,也不和餘驍計較,帶著人迴蘇府。


    一路上,村民看著她的眼神透著古怪。


    她抿了抿唇,尋思著哪裏出事了。


    迴到府裏,門仆目光閃爍道:「顧娘子,你的相公迴來了。」


    ------題外話------


    十二點還有一更,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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