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嗎?


    不去吧。


    文曲顏搖一搖頭,何氏交代她的任務,已經完成。


    她並不願意麵對蘇景年。


    「他在治腿,我就不打擾你們,先迴府。」文曲顏垂著眼睫,不去看商枝的神色,低著頭,轉身匆匆上馬車離開。


    望著消失在街頭的馬車,商枝緊緊皺眉,不知文曲顏與蘇景年之間出現什麽問題。


    商枝走進宅子,蘇景年自己撐著橫木,一步一步緩慢艱難地行走,汗水從臉頰兩側滴落,雙手青筋凸起,顫顫發抖。


    「不要逞能,兩刻鍾歇一會,不然你晚上雙腿會難受。」商枝強製扶著蘇景年在院子裏的竹榻上坐下,給他按揉雙腿放鬆繃緊的肌肉。


    蘇景年身著一件單衣,汗水已經浸透,秋日清風微涼,商枝拿起外衫披在他的肩頭,「在家中有用手杖訓練嗎?」


    蘇景年『嗯』一聲,「你看見她了?」


    商枝一怔,抬頭看著蘇景年靠在椅背上,闔眼,蒼白的臉上,浸潤著汗水,神色平靜,仿若隨口一問。


    這隨口一問,商枝不知該如何迴答。


    看見了,文曲顏拒絕進來。


    沒有看見,文曲顏已經離開。


    不同的迴答,答案是一樣的,都令人心堵。


    蘇景年既然問起文曲顏,想必是想要見到她的吧?


    商枝笑道:「看見了,她就站在墨寶齋門口,她問你的情況,我看你很抗拒,便沒有邀請她進來。」


    「撒謊。」


    蘇景年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眸子裏帶著洞徹一切的淡然,莫名地讓商枝心揪了一下。蘇景年手背搭在眼睛上,遮住刺目的陽光。


    庭院裏陷入沉靜,唯有秋風拂落葉的沙沙聲。


    商枝給蘇景年拔針,站在他身側道:「我們試著站一下?」


    蘇景年骨節分明,修長勻稱的手指握著扶椅,慢慢站起來,堅持不到幾秒鍾,跌坐在竹榻上。


    商枝看著他眼底的暴戾之色,轉瞬即逝,不由自主放緩語氣,「不必氣餒,你自己能扶著橫木走一段路,雙腿逐漸有知覺,這些都是在好轉的徵兆,我們堅持幾個月,一定能治好。」


    蘇景年握著扶手的手指泛白,一聲不吭。


    商枝嘆息,這些時間的相處,蘇景年在她麵前,脾氣收斂許多。


    她開一張藥方,交給小廝,讓他按照方子抓藥,煎藥汁給蘇景年泡腳。


    蘇景年堅持訓練,將商枝定下半個時辰的時間,延長至一個時辰。


    一套訓練下來,蘇景年汗流浹背,精疲力盡。


    兩個粗使婆子抬來熱水放在屋子裏,小廝推著蘇景年去淨室沐浴更衣。


    換上幹淨整潔的衣裳,蘇景年的精神好了許多。


    商枝與蘇景年一起出去,忽而,她腳步一頓,看著站在門口文曲顏,微微一怔,轉而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她拍著蘇景年的肩膀,「三哥,我先走了。」


    蘇景年不語,垂目研究商枝開的藥方。這一雙腿之前並無半點感覺,那一日他為商枝解圍,商枝給他紮幾針,凝固的血液仿佛溶解一般,向雙腳湧去,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流動的感覺。


    這段時間的治療,他也日漸覺察到往好的發展。


    這一雙腿,他尋醫問藥,從來沒有任何的感覺。


    而商枝給的這張藥方子,當年也有人開過一樣的,隻是劑量上不同。


    有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蘇景年抬頭望去,一雙白底繡著木槿花的繡鞋,微風中晃動的嫩黃裙擺,絞擰發白的纖細十指,清秀婉約地麵容,一雙受驚地眸子,直愣愣地望著他。


    文曲顏已經走了,在半路上,蘇景年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容,反反覆覆在腦海中閃過,與年少時的記憶重疊交錯。她最終吩咐車夫調轉馬車,等候在門口。


    就在她做好心理建設,想要抬腳邁入墨寶齋時,不期然地看見他從墨寶齋走出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轉身就逃,理智衝破恐懼的桎梏,生生定在原處。


    文曲顏緊張的看著蘇景年,他掀起薄薄的眼簾看向她,深秋明麗的日光漫漫地撒在他冰冷陰沉地眉眼間,鍍上一層溫度,時光迴轉間,她將少年時笑容明媚的蘇景年與此刻的他重疊在一起,一顆心突然在這秋日的午後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文曲顏咬著下唇,心裏似乎不再那麽害怕。再次望去,那雙陰柔的眸子裏,一如往日的冷漠,好像之前隻是她的幻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突然間泄了氣。


    蘇景年收迴視線,將藥方遞給小廝,轉動著輪椅,往一旁的馬車駛去。


    文曲顏見他並未走過來,小廝正準備扶著蘇景年上馬車。她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朝蘇景年走過去。


    「我來。」


    她伸出手。


    蘇景年垂眸望著細嫩白皙的手掌,上麵布滿月牙的印痕,足見她是鼓足多大的勇氣。目光落在她腰間玉佩,下麵墜著褪色的穗子。


    「讓開。」蘇景年壓低聲音。


    文曲顏手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笑容僵滯。


    蘇景年看向小廝。


    小廝拖著蘇景年的胳膊,將他扶起來。


    文曲顏心中很委屈,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溫熱的液體湧上眼眶,手指緊緊掐進掌心,沒有讓淚水落下來。在看到小商販,扛著紅彤彤的糖葫蘆,吆喝著從麵前走過去的一瞬間。眼中的淚水決堤而下,她哽咽地喚道:「蘇哥哥。」


    蘇景年握著扶椅的手指立刻攥緊了,指節部位用力到發白,不過停頓一瞬,便上了馬車。


    文曲顏含淚地看著馬車,裙擺一動,她準備走。


    馬車裏傳來一道聲音,「杵著幹什麽?還不快……上來!」


    文曲顏錯愕的看向馬車,手指攥緊裙擺,想到方才蘇景年的態度,有一點遲疑。


    最後,商枝的話在耳邊迴蕩,她掀開簾子坐上馬車。看著他秀麗白皙的麵容,雙目閉上,不太想說話的神情,她默默地坐在馬車邊上。


    馬車突然奔跑起來,文曲顏『啊』地一聲,整個人往馬車下栽去。


    手臂被大力拽去,她跌進蘇景年的懷中,驚慌失措,緊緊抓著他胸口的衣裳。


    「蠢!」蘇景年放開她。


    文曲顏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


    「下去!」


    「蘇哥哥,我害怕。」


    蘇景年望著她臉頰上的淚痕,下頷緊繃,緊抿著唇角,轉開視線。


    文曲顏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坐在蘇景年腿上,臉色發白,手忙腳亂的下來,看著蘇景年難看的臉色,慌亂道:「我……我坐疼你的腿了嗎?」她帶著哭腔道:「我、我……我給你按一按。」


    她的手觸上小腿,蘇景年渾身肌肉緊繃,提著文曲顏坐在身邊,見她張嘴語言,語氣不善,「閉嘴!」


    文曲顏縮在馬車角落裏,淚水漣漣地盯著蘇景年,不敢再出聲。


    一方錦帕蓋在她的臉上,文曲顏愣愣地迴過神來,鼻息間是淡淡的沉水香。鼻子一酸,她將帕子按壓在臉上,將心裏的委屈宣洩出來。


    ——


    元晉帝的壽宴過去,薛慎之便上奏,提出清丈土地,減免稅收。


    元晉帝大發雷霆,駁斥薛慎之的提議,拂袖而去。


    曾濱、曾秉硯與襄王在勤政殿再次上奏革新變法,元晉帝痛斥襄王,並不同意。


    元晉帝並無雄心壯誌,隻圖盛世清平,若是革新變法,便是要傷筋動骨,朝廷定要換新鮮血液,徒增是非。


    若是寧雅還在他的身邊,元晉帝興許會考慮薛慎之的提議,如今寧雅不在,他將怒火傾瀉在薛慎之頭上。


    「朕若再聽到革新變法一事,朕摘了你們的烏紗帽!」元晉帝將奏摺扔在曾秉硯腳下,若非這是他的老師,直接將他貶謫。


    曾秉硯看著火冒三丈的元晉帝,嘆息一聲,撿起奏摺,與襄王、曾濱一同走出勤政殿。


    正好遇見端著湯盅走來的皇後,行禮避讓。


    皇後目光看向曾秉硯,他神色黯淡,很無奈,不禁問道:「曾大人,本宮聽聞今日皇上在早朝大發雷霆,你們提出革新變法,要減免老百姓的稅收。你們可知道,如今邊關戰事吃緊,國庫空虛,若是這個節骨眼上,降低稅收,誰拿銀子來養這偌大的軍隊?」


    曾秉硯搖了搖頭,並不與皇後多說,拱手作揖道:「老臣告退。」隨即,轉身離開。


    皇後臉上蒙上一層冰冷的寒霜,「老匹夫!」


    轉身,讓劉公公通傳,進入內殿,將湯盅放在龍案上,看著元晉帝麵色赤紅,滿麵盛怒的模樣,站在他的身後,給他按揉太陽穴,「皇上,何必為這等小事大發雷霆?」


    元晉帝心煩地推開皇後,皇後眼底的冷光一閃而逝,臉上笑容不變,「皇上,革新變法,牽涉到各方人馬的利益,牽一髮而動全身。您阻止,他們並不能體恤您的良苦用心,不如您就答應了,著令薛慎之去試點推行,到時候下邊的人隻會給他添加阻礙,薛慎之軟釘子碰多了,自然就會知難而退。」


    元晉帝冷哼一聲,「初生犢子不怕虎。他若去試點推行,走不出這京城方圓幾十裏地,就會丟掉性命!」


    「皇上,薛慎之提出減免稅收,您若是不答應,此事傳出去,他聲望高漲受到推崇,您反而會讓百姓寒心,失去民心。」皇後揭開湯盅,鮮香四溢,舀一碗安神湯,放在元晉帝的麵前,「依臣妾拙見,皇上應該準奏,不但答應,還要表現出對他的鼎力支持。」


    豫王與皇後離心,是因為她不願幫豫王報仇,可是要對付商枝等人,哪有這麽容易?


    好在眼下薛慎之等人親自送來一個機會,清丈土地一事,不止是富紳的利益,還有許多朝廷大臣的利益。薛慎之一旦領頭去做,便是眾之矢的,人人都要他的性命,何須她親自動手?


    皇後心中冷笑,他們急著去赴死,她便成全薛慎之。


    元晉帝陷入沉思,認真思索皇後的提議。


    「朕答應並不是易事,還要力壓朝臣,頂著滿朝文武百官的抗議,若是處理不慎,會反噬朕。」元晉帝如何不知道禮王與襄王,他這兩個兒子,在朝中名聲漸起。他答應薛慎之,損害眾臣的利益,隻怕會給禮王與襄王攏絡朝臣的機會。


    皇後眸光微微一閃,「皇上何不……指點兩位王爺,替您督促此事?」


    元晉帝心中大定,賞賜皇後諸多財寶。


    皇後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但皇帝的賞賜卻透露一個信息,皇後復寵。


    各方勢力全都按兵不動,擔心會有大動作。


    果然,第二日早朝,元晉帝力壓朝臣,準奏薛慎之的提議,並且著令薛慎之以安陽府為試點,清丈土地,待土地清查之後,再實施減免賦役稅收。


    京城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以往並不將薛慎之放進眼底的重臣,皮笑肉不笑道:「後生可畏,薛大人莫要辜負皇上的器重!」


    原來朝廷裏劃分幾大勢力,如今分為兩派,一派支持薛慎之清丈土地,減免賦役,一麵是利益與薛慎之變法有衝突的大臣。


    薛慎之很明顯的感受到這微妙的變化,拱手作揖道:「晚輩定不負聖意。」


    ------題外話------


    今天沒有三更,小綾子試著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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