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夙盤腿坐在蒲團上,並未去看興寧侯放在長案上的一封信,繼續煮茶。


    清雅的茶香從長案上的小爐子裏傳出,蘊含甜蜜的香氣仿若百花盛放的芬芳,蒸騰而上的水霧幻出蓮花的形態,百花交織的濃鬱香氣,隻剩下純粹淡雅的蓮香。


    樓夙手執竹筒,撇去浮末,茶水滾了滾,斟出一杯茶。


    興寧侯聞著甜而不膩的茶香,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清新。望著茶杯裏碧綠清透的茶湯,他不禁感慨國師一手好茶藝,除了元晉帝,似乎未曾有人喝過國師煮的茶。


    當然,他並未有幸能嚐上一口。


    興寧侯看著對麵身著玄衣,戴著一張麵具的樓夙。麵具上刻著祥雲紋,泛著清冷的寒光,看上去詭秘又令人敬畏。樓夙端著茶杯淺飲一口,蓮花的甘香在口中蔓延,樓夙周身的氣息變得舒緩起來。直到飲完一杯茶,才移過來目光。這尋常的一眼讓興寧侯脊背緊繃,仿佛被當做獵物給窺視。


    「國師大人。」興寧侯穩住心神,將信封推到樓夙的麵前,「相信國師會很感興趣。」


    樓夙冷聲道:「侯爺有話不妨直說,本座不喜歡賣關子。」


    興寧侯臉上的笑容一僵,他沉吟半晌,將信收迴來,順著樓夙的話說,「昨天豫王出事,國師大人應該有所耳聞,本侯請遊醫給豫王治病,他正好看見皇上麵色有異常,是中毒的徵兆。至從國師大人迴京之後,皇上身體狀況,全都是由您負責。連一個遊醫都看得出皇上中毒,國師大人不會看不出來吧?」


    樓夙冷笑著,甚至不看興寧侯一眼,手裏的茶水潑在爐子裏,滋的一聲,火焰瞬間熄滅。這一杯水也仿佛潑在興寧侯心底,冰冷的寒意漫向四肢。


    他早就聽聞國師並不是好相處的人,脾性十分古怪,前一刻和你談笑風生,下一刻便會翻臉,捉摸不透,不知那句話觸怒他!


    而此刻,他暗含威脅的話,顯然讓國師不喜。


    樓夙神情冷漠,渾不在意道:「你大可以告訴皇上。」


    興寧侯怔愣住,他難道就不怕?


    下一刻,就聽樓夙道:「或許,皇上會相信你的話。」


    興寧侯心中一沉,國師既然會對元晉帝下毒,一定想好退路了。


    國師身居高位,自然是不少人的眼中釘,想要除之後快,又怎麽會留下破綻,讓別人抓住他的把柄?


    更令興寧侯心驚地是國師的話,皇上已經對他失去信任了嗎?


    「國師大人,皇上他……」


    樓夙唇角上揚道:「侯爺為了張家的百年富貴,扶持皇上入主東宮,你有從龍之功,前程不可估量。可惜二十年前你替皇上辦的那一件事情,毀掉你苦心經營的一切。雖然得皇上信任,可卻不得他重用,甚至受他的猜忌與防備。而那些沒有擁護他的人,官職、權利全都比你高,你甘心嗎?」


    不甘心!


    興寧侯眼睛漸漸猩紅,緊攥著拳頭。


    他才會選擇扶持豫王!


    樓夙道:「侯爺當初樹立的仇敵,早已經斬除。如今有這個能力對付你的,寥寥無幾。本座知道以侯爺的才智,定會猜出是誰在針對張家。」


    還能有誰?


    話說到這個地步,有這個能力針對他的除了高位上那位,他再也想不出還有誰。


    嘉郡王根本不知道他也參與其中,即便知道,他們也沒有這個能力,動他而被他發覺不了。


    興寧侯想到最近辦事不利,被元晉帝當著百官的麵嗬斥,昨日在豫王府,也直言不再容忍他,驚出一身冷汗。如果是元晉帝想要對付他,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除非推翻他!


    元晉帝很賞識薛慎之,並且十分器重他,方才讓薛慎之官升三級。而自己的存在,早晚會是隱患,元晉帝擔心他們將二十年前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才會對他動手了!


    他如果這個時候將元晉帝中毒的事情抖露出來,國師能夠輕而易舉的脫身,而他誣賴國師,定會難以翻身!


    興寧侯暗暗心驚,國師竟然對他的事情,瞭若指掌,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能瞞得住他。


    想到此,興寧侯對國師心存敬畏,連忙跪在地上道:「國師大人,請您幫我一次!」


    樓夙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睥睨著興寧侯匍匐在他的腳下。


    「你去吧,本座幫不了你。」


    興寧侯深深叩拜道:「國師大人,皇上對您十分信任。您若是為我求情,或者為我指一條路,我對您銘感五內!」


    興寧侯希望國師能助他一把,今後他和國師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背靠大樹好乘涼,說不定,他還能有翻身的可能!


    張家漸漸沒落,他若是再不鑽營,隻怕會成為另一個李家!


    興寧侯真摯道:「國師大人,您若幫我渡過這一劫,今後你若用得上興寧侯府的地方,我定會肝腦塗地的報答你!」


    樓夙指尖拂過臉上冰冷的麵具,狹長的眸子裏閃過詭暗地光芒,「豫王再不得皇上歡喜,他如今這副模樣,各種珍稀藥材往豫王府送,指派一個太醫住在豫王府。皇上終究老了,對自己親厚的人,難免多幾分寬容與仁慈。」


    興寧侯琢磨著國師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在給他暗示。


    樓夙端詳著他的麵相,「侯爺生辰八字?」


    興寧侯一怔,連忙說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樓夙掐指推算,又看他兩眼道:「你的生辰八字推算,紫微入官祿宮,並且與天府同宮,是極貴之相,本來該官運亨通,可惜卻入煞,命中有一個劫難。」


    興寧侯連忙問道:「國師,那該如何化解?」


    「你可有長孫?」


    興寧侯搖了搖頭。


    「外孫也可。」


    興寧侯嘆息道:「本侯兩個女兒還待字閨中。」


    樓夙道:「你與命格顯貴之人交好,能夠為你擋災。最好是血緣至親,命格極貴。」一揮袖,示意淨月送客。


    興寧侯一走,淨月跪坐在蒲團上,將爐子清理幹淨,「主子,侯爺會信嗎?」


    樓夙抬手取來一杯茶,唇瓣沾上冷茶,眉心一蹙,重新放迴桌子上,「人在絕境的時候,你給他一根稻草,他會拚命的抓住。」


    興寧侯以為皇上要除掉他,他會想盡一切能夠保命的方法。


    人處在不順遂的時候,就會相信命,他給一些暗示,興寧侯怎麽會不相信呢?


    淨月似懂非懂,他將宮中發生的事情,告訴樓夙,「太後吩咐月慈將薛公子引去冷宮,皇上與太後翻臉,之後夜裏從冷宮抬出一口箱子,去了幹清殿。屬下覺得皇上去冷宮,不是看望發瘋的後妃,而是另外有古怪,不然太後為何將薛公子引去冷宮?」


    主子當初也懷疑冷宮裏藏著秘密,否則元晉帝不會每月初五去一趟。他們幾次潛進去,都沒有發現端倪,隻有一個相貌與寧雅縣主六分相似的瘋女人。


    元晉帝去的時候,他們不敢靠近冷宮,暗衛包圍了冷宮內院。


    樓夙撐著頭,望著窗外的雀鳥,手指摩挲玉握,陷入沉思。冷宮其中一個內院,元晉帝派暗衛重重包圍著,那個長得像寧雅縣主的人,隻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他猜測是囚禁著誰,隻是這幾年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查探清楚,如今將東西抬到幹清宮更難查清楚。他給元晉帝下了慢性毒,這種毒診脈隻會是丹毒,並不擔心會被別的太醫診治出來。文貴妃身上的香,會日益加重元晉帝體內的毒素,毒發便令他失智,冷宮裏的秘密是什麽,答案會送到他的麵前。


    二十年都等了,這一年,他又如何不能等?


    淨月道:「主子,您猜測冷宮裏囚禁著您大哥?」


    隻有是珍而重之的人,才會顧慮頗多,不敢輕舉妄動。


    當初下葬後,主子夜裏掘開墳墓,開棺驗屍,埋的兩個人,都不是主子的大哥大嫂。當時太過年少,能力不足,找到主子大嫂藏身的別院,那裏已經化為灰燼。


    這麽多年,主子沒有找到大哥的屍首,一直堅信他大哥還活著。


    樓夙問,「還沒有消息?」


    淨月搖了搖頭,「屬下查到一件事,二十年前的時候,外族公主與王子曾經來大周聯姻。出事的那幾天,他們正好乘船離開,您的大哥墜下的山崖邊是一條河流,外族的船隻要途徑此處,屬下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是他們救走了您大哥?」


    否則當年暗中大肆打撈,為何連屍首都找不到?


    元晉帝如此痛恨李玉珩,又豈會留他一命?既然會殺了李玉珩,李玉珩在元晉帝的手裏,就不會找身量相同的人替代。


    外族?


    他們找遍大周國,未曾去外族找過,未必沒有可能在外族。


    樓夙不放過一絲希望,「派人去外族找。」


    「是。」淨月立即去辦。


    侍從端著托盤進來,將一碟子清炒苦瓜片,一碗清粥放在樓夙麵前的長案上。


    樓夙淨手,端著一碗清粥,挾一片苦瓜片放入口中,神色平靜的吃了兩片,喝一口粥,便又將碗放下。


    他並不重口腹之慾,飯食簡單而清淡,吃了商枝做的一碗藥膳粥之後,府中煮的粥,便覺得難以入口。


    侍從見樓夙放下碗,便是不吃了,連忙捧上茶,服侍樓夙漱口。


    樓夙漱口後,垂著眼簾道:「告訴淨月,去杏林館帶一份粥迴來。」


    侍從驚掉了下巴,國師大人竟然吃外頭的東西?


    樓夙一記眼風掃來,侍從心中一寒,連忙退下去找淨月。


    ——


    興寧侯懵懂地走出三清殿,心中反覆思索著樓夙這幾句話,他是極貴之相,隻是命中帶煞,才影響命格。需要顯貴的人才能化解災難!


    離開國師府,迴興寧侯府的路上,經過禮王府,興寧侯騎在高頭大馬上,望著牌匾上鍍金大字,突然福至心靈,命格顯貴的人,除了九五之尊,就是皇孫貴胄。若是將張雪姍嫁給禮王,生的孩子不是龍孫嗎?命格定是極為顯貴!禮王與這個孩子足夠給他化解劫難!


    更重要的是國師說皇上年紀大了,對親厚的人,多了幾分寬容與仁慈。若是與禮王結親,他就是皇親國戚,皇上一定不會再針對張家!


    畢竟如今皇上隻剩下禮王與襄王兩個兒子!


    興寧侯忽而拊掌一笑,皇上隻有兩個兒子,襄王紈絝風流,不能堪當大任,如今也就禮王可圈可點。如果與禮王結親,日後便是國丈,身份顯貴,豈不是應了國師的話?


    興寧侯連忙拜訪禮王,從禮王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臉上帶笑,沒有從國師府離開時的凝重。


    迴到興寧侯府,興寧侯派人請一個得道的道長給他算命。得出來的結果,與國師的差不離,他的心徹底落下來,對興寧侯夫人道:「秦家不願意與我們結親,我已經與禮王商議好,下個月皇上壽辰,再請皇上指婚。」


    「禮王?他如何肯答應?」興寧侯夫人詫異的問道。


    興寧侯沉聲道:「你準備珊兒的婚事就行,其他別管。」


    興寧侯夫人心中有些擔心,「珊兒會願意答應嗎?」


    「由不得她!侯府養她這麽多年,如今有難,該她迴報的時候。嫁進皇家,也是她的福分。」興寧侯不容置喙道。


    興寧侯夫人嘆道:「我會勸說她。」


    興寧侯擺了擺手,讓興寧侯夫人退下。


    這時,劉立新捂著手臂進來,渾身的鮮血,「侯爺,我們被襲擊,死了不少私兵,逃出來的隻有七八十個人。」


    興寧侯臉色鐵青,世家大族養私兵,是被允許的,隻要不超過規製。


    每一族不得超過六百人。


    而他豢養六百私兵,如今隻剩下幾十個人!


    興寧侯隻覺得氣血上湧,幾乎吐出一口血來,心中的警鈴大作,看來元晉帝是真的容不下他了!


    放眼京城,能對他動手的,他並未與對方為敵。除了元晉帝,他想不到其他有如此實力的人!


    「去,請朱淳過來!」興寧侯低吼。


    立即有人去嘉郡王府請人。


    興寧侯眼睛血紅,「你去包紮,沒有受傷的,將死了的人運去亂葬崗。」


    「是。」劉立新退下。


    半個時辰後,朱淳來興寧侯府,兩個人坐在書房裏密談。


    「最近我辦事不利,皇上痛斥我狗血淋頭,不顧及我的顏麵,如今是要不容我,漸漸剝奪我的權利,剪除我的私兵。為保住性命,我已經與禮王合謀,將他推送到那個位置,這大周國隻有換了天子,才有我們出頭之日。」興寧侯神色沉鬱,眼底透著恨意,語重心長地對朱淳道:「朱淳,你若不盡快做出選擇,下一個就是你了。皇上如今器重薛慎之,在栽培他,而我們這些人,就沒有必要存在。」


    朱淳早已看清楚形勢,興寧侯將大計說給他聽,便是將他拉入陣營,不容他反悔。


    「我該怎麽做?」


    興寧侯道:「我的私兵已經被除,需要暗中招兵買賣,建造自己的勢力,才能幫助禮王與襄王分庭抗禮。你盡快接手嘉郡王府,攏絡朝臣。」


    朱淳皺眉,嘉郡王妃已經挑中一個養子,年後宗室方才送到郡王府裏來。


    他若是要掌控住嘉郡王府,就要用上手段。


    「我看著辦。」


    興寧侯頷首,兩人又說了近半個時辰,朱淳方才離開。


    接下來,興寧侯暗中大肆招募私兵。


    淨月一直盯著興寧侯,興寧侯的私兵便是主子派人給剷除。一見興寧侯招兵買馬,立即將消息透露給元晉帝的人。


    元晉帝的耳目得知消息,便將消息迴稟給元晉帝。


    元晉帝聽說興寧侯與禮王結盟,緊接著招兵買馬,這不就是要謀朝篡位?


    他的臉色陰沉,愈發篤定那個遊醫,是興寧侯故意請來,準備害他的!


    元晉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龍案上,狠厲道:「給朕盯著他,一旦超過私兵規製,將他拿下!」


    「是!」暗衛退下。


    ——


    龔縣令夫婦迴京,在鬆石巷住一晚,第二天就去巷尾的宅子裏。


    他們已經將府裏的奴僕給解散,龔縣令隻帶著長隨,而龔夫人帶著常樂。


    商枝挽著袖子,幫著他們幾個人一起將屋子打掃幹淨。


    屋子並不髒亂,買下來的時候,龔星辰已經找人打掃過,隻是沒有住人,屋子蒙灰,他們將家具擦幹淨,也折騰大半天的功夫。


    常樂鋪床,商枝掛紗簾,龔夫人在一旁幫忙。


    忙完之後,飢腸轆轆。


    商枝從凳子上跳下來,對龔夫人說道:「我們去酒樓用飯,腰都快斷了,實在懶得做飯。」


    沈秋站在窗前道:「我已經劈好柴了。」


    商枝望向窗外,劈的柴夠用一個月!


    「屋子裏沒有鍋碗瓢盆,還得採買,做不了飯。我們在酒樓用飯,待會買鍋碗瓢盆,一應日常用品。」商枝也是被他們突然迴京打的措手不及。若是提前送信來京城,她可以將這些日常東西給買好,他們隻管拎包入住!


    龔夫人捶著自己發酸的腰,疲累道:「聽枝枝的,我們去酒樓,好好歇一歇。」


    一行人出門,準備去同福酒樓,想了想,商枝帶著人去杏林館。


    「幹娘,我開了藥膳館與美膚館,咱們去吃藥膳。待會給你洗個臉,放鬆放鬆筋骨。」商枝帶著人去杏林館,一人吃一盅藥膳粥,兩屜素菜餃子,一碟點心,剛剛管飽。


    商枝領著龔夫人去美膚館,有幾位夫人在排隊等洗臉保養皮膚,有的熟客認識商枝,笑著打招唿,「東家,今日有空來館裏?」目光落在龔夫人身上,詢問道:「這位是你的客人?」


    「我的幹娘。」商枝向龔夫人介紹道:「這是徐大學士的夫人,姓林。」


    「喲,你們關係真親厚,看得我好眼熱。若是有東家這樣的閨女,這美膚都不用排隊等。」徐夫人打趣道。


    商枝含笑道:「夫人與小姐妹約著一起來美膚,放鬆的同時,還能聊聊家常增進感情,並不覺得難等,隻會覺得時間不夠。」


    徐夫人掩嘴笑道:「你這丫頭,伶牙俐齒,我可說不過你。」


    「得您這般誇獎,我若不給您洗個臉,您少不得在心裏要念叨我幾句。」商枝安排龔夫人坐在一旁喝茶消食,先替徐夫人洗臉美膚。


    徐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深,覺得商枝生意做的這般好,不是沒有道理的,慣會說話做人。


    商枝給徐夫人洗完臉,敷麵膜的時候,又給她鬆鬆筋骨,將徐夫人收惙得渾身舒暢。她辦的五兩銀子的卡正好用完了,她們是熟客,早就清楚商枝這裏辦卡是什麽意思,主動辦一張貴賓卡,交五十兩銀子。


    商枝將銀子收下,贈送徐夫人一瓶玫瑰水與一瓶眼霜膏。


    將徐夫人送走,商枝讓龔夫人躺在竹榻上,龔夫人擺了擺手,「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添置東西,改天有時間,你再幫我洗臉。」


    她剛才坐在一旁看著商枝為徐夫人做美膚,很心疼,今日在家裏忙活大半天,又給徐夫人搗騰半個時辰,太辛苦,她怎麽捨得再讓商枝給她洗臉呢?


    「我不累,又不是力氣活。」商枝想給龔夫人揉腰,昨晚就看見她用手撐著腰,一路舟車勞頓,累著她了。


    龔夫人說什麽也不願意。


    商枝拗不過,隻得作罷,尋思著做一個藥包,給龔夫人敷著。


    「枝枝,你這店裏生意好,不如將旁邊的鋪麵給盤下來,多雇幾個人,不用人等著了。」龔夫人看著旁邊的鋪子關門,不禁給商枝提一個建議。


    商枝拉著龔夫人往一邊站,一輛馬車壓過水窪,停在二人麵前,春柳扶著高映月從馬車上下來。


    高映月對商枝說道:「薛夫人若要租賃這兩間鋪麵,我便讓給你。」


    「這是你的嫁妝鋪子?」商枝詢問道。


    高映月頷首,商枝在這裏開的美膚館,生意太火爆,她這兒原來是糧油鋪子,便打算關門重新裝修,改賣胭脂水粉。


    商枝搖了搖頭,「我聽人說這鋪子裝修打算賣胭脂水粉,我覺得能將生意做起來,你不用將鋪子讓給我。」


    高映月心知商枝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而她的品行,也不會做奪人所好一事。若她隻是經營不善,商枝或許會接手鋪子,而她改賣胭脂水粉,很有前景,商枝自然不會要她的鋪子。


    「薛夫人,你會調胭脂水粉嗎?若是會的話,我分你一半的紅利。」高映月覺得商枝若是與她合夥,十拿九穩。她有一種效應,前來美膚的人,一定會來隔壁挑幾樣胭脂水粉。


    商枝一怔,她還真的沒有嚐試過,「我可以試一試。」


    高映月驚喜道:「你答應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製出來,你別抱著太大的希望。」商枝不確定有些材料能找到。


    高映月莫名的有一種感覺,商枝願意去嚐試的事情,最後一定能成功!


    商枝要與龔夫人去採買,對高映月道:「賀錦榮不再出去應酬了嗎?」


    高映月一怔,不知商枝為何突然提起賀錦榮,她如實迴答道:「最近兩日出去應酬,他如今六年不能升遷,整日在府中喝醉酒,如今願意出去,我倒鬆一口氣,盼著他能夠振作起來。」


    商枝皺眉,寶翎放出來幾天,賀錦榮就出府應酬,未免太巧合了?


    她叮囑高映月道:「他如今臭名遠揚,他的舊友隻怕都遠著他,我擔心他會染上不好的陋習。當初在清河鎮,有一個失意的書生,他染上五石散。賀錦榮若是再出去應酬,你跟在他後麵,看他與哪些人結交。」


    高映月被商枝這一說,心裏忍不住擔憂。賀錦榮的品行,雖然讓她失望,可到底是她的相公,是孩子的爹,她希望賀錦榮能夠改過自新。以他的才華,總有一日能夠再翻身的。


    「多謝薛夫人提醒,我會盯著他。」


    商枝點了點頭,與高映月告辭。


    採買一下午,方才將家中要用的東西買齊。


    龔夫人看著商枝不用列清單,各種瑣碎的東西,都沒有遺漏的買下來,「枝枝,若不是帶你出來,我一定要幾天才能買齊。」


    商枝記性很不錯,又經常操持家務,需要添置的東西,全都熟記在心,怎麽會忘記?


    「下次需要買東西,可以再帶上我。」商枝揚眉,十分得意。


    龔夫人點著她的鼻尖,「你如果長了尾巴,現在一定尾巴翹起來了。走了一下午,腿酸了嗎?我們去茶館喝一杯茶,休息一會兒。」


    「好!」商枝轉過身,就看見朝她走來的秦氏,「娘,您今日怎麽出來了?」


    秦氏一怔,壓製住心裏發潮的情緒,盈盈含笑的指著箜篌手裏抱著的花枝,「我來買一些花。」然後看向龔夫人,秦氏認得她是誰,她去清河縣的時候,並沒有與龔夫人打過照麵,卻見過商枝與龔夫人在交談的畫麵,她們之間融洽溫馨的相處,是自己插不進去的,心裏隻顧著發酸,沒有勇氣上前對龔夫人說一句:謝謝。


    秦氏遇見商枝與龔夫人,心中十分意外,看著她們言笑晏晏,十分親昵的模樣,她眼中有著羨慕,她與商枝是無法這般親密的相處。她抑製不住心裏的艷羨,上前來準備打招唿,卻聽到商枝自然而然的喚她娘,忍不住鼻子發酸,眼裏冒著熱潮。這一刻,她終於相信,在清河縣的那一段日子相處,並不是她的夢境!


    她與商枝已經解開心結,她願意認她做娘,今後她們也能像商枝與龔夫人一般親密的相處,她心滿意足!


    秦玉霜一顆心落定下來,心態平和,詢問道:「龔夫人何時來的京城?」


    龔夫人看著秦玉霜傾城絕艷的麵容,相同的年紀,她的肌膚卻嫩白得能掐出水來。心裏暗自感慨,商枝這一身水嫩的肌膚,是隨了秦氏,無論如何勞作日曬,都沒有變黑,變粗糙!


    「昨日來的京城。」龔夫人看著商枝親近的喊秦氏,便知道母女之間的心結解開,開口邀請道:「我們一起去喝一杯茶?」


    「好啊。」秦氏柔聲應下。


    一行人去茶館,龔夫人與秦氏並不熟悉,不知道聊什麽,氣氛有一些尷尬。


    秦氏挑起話題,「你們是如何認親的?」


    這個話題,挑起龔夫人的癢處,她滔滔不絕的與秦氏說起商枝如何抓拿土匪的事跡,就是這件事,讓她認下商枝做義女。


    秦氏聽得驚心動魄,一顆心緊揪著,憐惜地看向商枝,又問起商枝其他的事跡。雖然大半她已經知道,可是忍不住還想知道得更多一點。


    商枝看著龔夫人侃侃而談她的光榮事跡,其中也有挫折與磨難,秦氏在一旁心疼的抹淚,又欣慰而笑,兩人露出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這個時候,商枝十分慶幸這是在雅間裏,不然她得將臉埋進茶碗裏。


    兩個人覺得很投緣,一見如故。從聊商枝的事情,到兩地的風土人情,直到走出茶館,還意猶未盡。


    商枝看著龔夫人與秦氏兩人挽著手臂,相談甚歡的往茶館外走去,覺得哪裏不對。


    沈秋將包袱塞在商枝手裏,「小姐,咱們該迴去了。」


    她們將她給拋下了!


    商枝背著包袱,跟在兩人身後坐上秦家的馬車,和沈秋大眼瞪小眼。


    龔夫人與秦氏坐一輛馬車去了!


    馬車駛向龔府,龔夫人對秦氏道:「我們真的是相見恨晚,今日是天色晚了,不然得留你一會。等我將府中收惙好,再請你上門做客,我們再好好談一談。」


    秦氏也許久不曾聊得這般盡興,大多時候是龔夫人在說,她的性子十分利落幹脆,秦氏很喜歡,「好,過兩日我請你去銅雀街蘇家做客。」


    「好,改日再會。」龔夫人說完,想讓商枝送秦氏。


    人呢?!


    「枝枝呢?她在茶館沒有跟上來?」龔夫人看著空蕩蕩的巷子,忍不住皺起眉心。


    秦氏一怔,商枝不見了!


    「我們去茶館找一找。」秦氏話音一落,就看見秦府的馬車緩緩駛過來,緊接著商枝從馬車上跳下來。龔夫人道:「枝枝,你這丫頭,去哪裏了?」


    商枝:「……」


    好了,你們兩個做閨蜜,她就多餘了。


    「馬車輪軸出現一點問題,耽誤一會。」商枝將等車夫修車時,挑的一捧玫瑰遞給秦氏,「你們能記起我,真是不容易。」


    秦氏與龔夫人尷尬的互看一眼,又忍不住失笑。


    「您去我家吃晚飯再走?」商枝詢問秦氏。


    秦氏看著懷裏的玫瑰,眼底盈滿笑意,「你今日太勞累,我便先迴去,過兩日你和阿貞一起來蘇家。」


    「好。」商枝送秦氏上馬車,然後將在馬車裏配製的藥包給龔夫人,「您先用火烤熱,再敷在腰上。」


    龔夫人將藥包收下,從常樂手裏取出一個包袱給商枝,「你也迴去,再晚慎之該擔心。」


    商枝頷首,與龔夫人道別。


    迴到家中後,屋子裏空蕩蕩的,薛慎之還未迴府。


    屋子裏一片昏黃,商枝將燈點燃,詢問沈秋,「慎之有告訴你他今日晚歸嗎?」


    沈秋搖頭道:「沒有。」


    商枝不由得擔憂,薛慎之對自己很有規劃,哪天會晚歸,都會告訴她一聲。若是沒有交代,一定會在日暮前準時迴家。


    商枝去廚房裏做飯,眼皮子跳動,心裏有些不安。


    「沈秋,你去官署問一問,慎之是不是在忙。」商枝吩咐沈秋。


    沈秋去官署,薛慎之早就離開官署,有人看見他跟著宮裏的人離開,沈秋連忙迴去告訴商枝。


    商枝怔沒有想到薛慎之進宮去了,問是哪宮的人,沈秋語焉不詳。


    商枝摸著跳動的眼皮,她連忙換一身衣裳,給文貴妃遞牌子,希望從文貴妃那處,可以得知薛慎之的消息。


    等了小半個時辰,雲姑姑領著商枝去賢德殿。


    「貴妃娘娘,我請您幫個忙,找個人去勤政殿問一問,皇上可有請慎之入宮。」商枝請求文貴妃。


    文貴妃搖頭道:「本宮從那邊迴來,並未見到薛慎之。」


    商枝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急切道:「您能幫我找一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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