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族長目光帶著深意的望著商枝,麻袋上寫名字做記號,倒像是預料到會有今日這一齣戲。


    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不少醃臢事,不得不往深處想,商枝這般做的用意。


    真的是許氏鬼迷心竅,還是商枝設計而成?


    商枝仿佛不知道陳族長別有深意的打探,冷聲說道:「麻袋裏十五斤精米,十斤玉米麵,薛慎之在鎮上念書,我正打算明日托人帶去私塾,給他兌換糧票,怕分不清楚,方才在上麵寫了名字。」


    陳族長一怔,他聽過薛慎之與商枝之間的傳言,自然也知道商枝為了讓薛慎之多騰出時間念書,與他搭夥吃飯,隻是未曾料到商枝竟為薛慎之做到這一步,用田產換來餬口的精細米麵全都給薛慎之送去。


    如此一來,更突顯出許氏的狼心狗肺。


    薛慎之每個月除去藥錢與基本開銷,其餘的銀錢全都孝敬許氏,可許氏不但不感念薛慎之的孝心,連他的口糧也要偷了。


    陳族長不想管他們的家務事,可這一迴,許氏做得太過分!


    「你把米麵還給商丫頭!」


    陳族長一錘定音。


    他想得更長遠,薛慎之念書的天賦在八歲那一年便顯現出來,這麽多年因為身體的緣故荒廢學業。如今好不容易重新振奮,他的前途定然輝煌。那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榮譽,還有杏花村!


    「你不肯還,你們一家子全都搬出杏花村,村裏就沒有你這樣手腳不幹淨的婦人,免得壞了杏花村的名聲!」陳族長見許氏杵著不動,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動了肝火,說的話也重了幾分。


    許氏覺得遮羞布被商枝撕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陳族長的話,更是刺激了她。


    她雙眼噴火的瞪著商枝,突然,抓起一把菜刀在麻袋上劃幾道口子,提著麻袋抖了抖,米麵嘩啦啦灑落一地。


    還不夠泄憤,她把牛肉摔在地上,憤恨地踩幾腳,猙獰的說道:「是!都是你的!趕緊拿著你的東西滾蛋!」


    商枝五指握成拳頭,強壓下自己的怒火,「好得很!就沒有見過你這麽理直氣壯,不知羞恥的賊!你偷我的米麵,陳叔在此做了見證,我今兒就寫狀子,租牛車去縣裏告官,不抓你吃幾年牢飯,我名字倒過來寫!」


    許氏一時衝動,灑了米麵心裏有報復的快意。可商枝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瞬間清醒過來。


    她見商枝動了真格,心裏怕得慌,可又覺得她是故意虛張聲勢,死強著,「你去啊!我下大獄,那短命鬼也會受到牽連,我看他咋科考!」


    陳族長被她氣得青筋爆鼓,許氏不但難纏,而且惡毒!


    「薛慎之早被你趕出薛家,自立門戶,相信官老爺都是惜才之人,不會因你這種奸惡小人斷他的前程!」商枝冷冷瞥她一眼,甩手就走。


    那一眼,令許氏膽寒。


    她知道,商枝真的要抓她下大獄!


    許氏慌了,大聲唿喝,「你站住!」衝上去,橫檔在門口,不準商枝出去。


    小許氏被嚇哭了,他們是老實人,下獄的都是窮兇極惡的人。許氏下大獄,他們一家子在村裏抬不起頭來,會被人戳脊梁骨。


    她跟著許氏一道攔下商枝,「商姑娘,求求你給我們一條活路,我給你磕頭了!」她拉著栓子一起跪下,「你給商姑娘磕頭認錯,讓她消消氣,別告官抓你奶下大獄。」


    栓子哪裏肯跪,當即要起來,小許氏抱著他哭,「你不準起來,商姑娘啥時候原諒你,你啥時候再起來。」


    商枝冷眼看著小許氏的做派,她不提許氏的所作所為,認定自己記恨栓子咬她,才拿許氏出氣。仿佛她才是那個十惡不赦,逼得他們沒有活路的惡人!


    「你不肯放過我去告官,我也沒臉活了,不如一頭撞死!」許氏見商枝無動於衷,扭頭往牆上撞。


    商枝慢悠悠的說道:「再跑快一點,腰往下沉,撞的時候多用點力,一下就能撞死,也不用多撞幾下遭罪。」


    許氏僵住了,她隻是嚇唬商枝,逼她鬆口,可這死丫頭真的恨不得她去死!


    一屁股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幹嚎,話未出口,商枝冷不丁說道:「嚎大聲一點,最好將鄉鄰引過來,讓他們為你求情。」


    許氏瞬間啞巴了,氣得七竅生煙,她也不撒潑打滾,瞪著商枝,「你想咋樣?」


    一旁的陳族長做和事佬,「商丫頭,都是鄉鄰,讓她賠就是,沒必要將事兒鬧大。」


    商枝根本沒想過要許氏下大獄,隻是她不這麽幹,許氏以為她好欺負,還不知道會幹啥渾事。


    她臉色緩了緩,「陳叔,看在你的麵子上,她按照糧油鋪子裏的價格賠給我就算了!」


    陳族長道:「精米十五文錢一斤,苞米麵四文錢一斤。十五斤精米兩百二十五文,十斤苞米四十文錢,算上一斤牛肉,一共給二百八十文算了。」


    許氏臉色鐵青,「我沒有銀錢,你要,就把我的命拿去!」


    商枝冷笑,陳族長卻恨許氏的胡攪蠻纏,撂下狠話,「你不賠錢,你一家老小全搬出杏花村!」


    薛寧安從來沒有這麽丟臉過,他心裏十分厭惡讓他丟臉的許氏,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沒有這麽個無賴的娘!


    「你鬧夠沒有?還嫌不夠丟人現眼?」薛寧安語氣嫌惡。


    許氏將薛寧安視作心肝,她最在意的就是薛寧安,薛寧安厭惡的神情與口吻,太傷她的心了。


    「你找薛慎之去銀錢!」為了討好薛寧安,許氏不再鬧,但是讓她拿銀子,沒門!


    陳族長厭惡,卻又沒有辦法。


    商枝讓陳族長將帶來的筆墨拿出來,擬了一張認罪書,一張契書,薛慎之每個月給許氏三十文,許氏欠她二百八十文,薛慎之九個多月還清銀錢,在這期間許氏不得讓薛慎之拿銀子。她若拿了,商枝便拿著認罪書去告官。


    許氏哪裏肯按手印?不問薛慎之要銀錢,哪有銀子給薛寧安娶媳婦?


    她還想鬧,薛寧安抓著她的手按下手印。因為已經有鄉鄰圍過來看熱鬧,他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商枝對薛寧安道:「你簽個字。」


    「你——」


    「不簽也可以……」


    「我簽!」薛寧安奪過筆簽下大名,筆往商枝腳邊一扔,「滾!」


    許氏心慌道:「寧安,你咋簽字呢?她告官,官老爺會抓你!」


    「你不去找那煞星,她告官,我弄死她!」薛寧安眼底透著狠勁,警告的看商枝一眼,摔門離開。


    許氏癱坐在地上,魂兒都似被抽空了。


    商枝目的達到,懶得看他們一眼,收起兩張宣紙,撿起筆還給陳族長。


    陳族長迴過味來,終於知道商枝為何問他借用紙筆,原來這兒等著許氏呢!


    隻是,她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對她沒有半點好處,從中得利的是薛慎之。


    「來時我就想到許氏不會賠銀錢。」商枝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薛慎之還有半年便要秋試,許氏是什麽人,陳叔方才也見識了。我擔心她鬧得薛慎之無心念書,隻得出此下策。」


    她手裏捏著薛寧安簽字的認罪書,許氏不為自己想,也得顧及著薛寧安,不用擔心她生麽蛾子。


    陳族長點了點頭,看著商枝沉著冷靜,對所有的事情瞭然於心,並且迅速做出最有利的應對之策,足以可見她的智慧。不得不感嘆,她真的變了。


    他不由想起村裏關於薛慎之與商枝之間的傳言,如今倒想是真的。商枝處處為薛慎之著想,隻希望日後他平步青雲,莫要辜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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