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拿著木棍將灶膛裏的紅薯撈出來,香甜的味道撲鼻,她狠狠咽下一口口水。


    不顧燙手,迫不及待剝開皮,咬一口,燙得她張開嘴哈氣。


    半生不熟的紅薯吃著屁多,商枝此時也顧不上,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狼吞虎咽,三兩口塞進肚裏。


    還很餓!


    她已經三天沒有吃飯,這幾天渾渾噩噩,都不知道怎麽熬過來。


    分明前一刻站在頒獎台上領取最高醫學獎,下一刻踩空台階一跟頭栽進古代,穿越成了採藥摔死的孤女。


    每天睜開眼,都希望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噩夢,她依然還是人人尊敬的教授。


    看著家徒四壁,破敗不堪的屋子,不得不認命嘆息。


    商枝一邊揉著肚子,一邊用竹筒舀水喝著充飢。轉眼看著堆在牆角的藥材,眸光一暗,想著沒有著落的下一頓。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悲慟的哭聲,緊接著門板被敲響。


    吱呀一聲,門自己開了。


    男人一愣,對上商枝望來的視線,焦急道:「姑娘,求求你救救狗娃,他快要不行了……」上前幾步,讓商枝看清楚小男孩的情況。


    追上來的婦人,衝過來從男人手裏搶走小男孩,死命護在懷裏:「狗娃他爹,你要咱狗娃的命啊!這丫頭她醫死人了,你找她救命還是讓她索命!」


    男人急紅雙眼,「咱們沒有銀錢請郎中,狗娃快沒命了。丫頭是張神醫的徒弟,醫不活,那也是狗娃的命!」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狗娃等死,總要盡一盡力。


    婦人眼一瞪,說不出辯駁的話。


    狗娃雙頰燒得通紅,嘴唇幹裂,偶爾四肢抽搐。


    「疼……娘……疼……」狗娃緊閉著眼睛,喘息著喊疼。


    婦人臉色發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狗娃哭了起來。


    身高七尺的大男人,紅著眼眶掉淚,村民都說沒得治,要準備後事。娃還這麽小,他不甘心!


    「三娘,你忍心看著狗娃等死?」男人蹲在地上,眼神痛苦帶著哀求。


    婦人絕望,嗚咽痛哭,就是不肯鬆口。


    男人起身,婦人一把拉住他,嘶聲力竭道:「別去!」她咬著牙顫抖著,叫人去請郎中的話,說不出口。


    男人流著淚哽咽,「萬一治好了呢?」掙開她的手,緊緊攥著拳頭,轉頭求商枝:「丫頭,叔求你,你治好狗娃,就是我家的大恩人!」說著跪下來磕頭。


    拿不出銀子,請不動郎中,去年大旱,收成不好。能賣的早已都賣了,隻能求到商枝麵前,死馬當作活馬醫。


    商枝認識兩人,村西頭老陳家的人,行四,大家都叫他陳四。婦人姓林,名叫林三娘。夫妻兩忠厚老實,隻有狗娃一個兒子。


    「叔,您別這麽說,師傅教我行醫,為的是懸壺濟世。」


    商枝吩咐陳四抱著狗娃放在炕上,林三娘俯衝過來,撲在狗娃身上。嘶聲道:「不治了!我們不治了!陳四,狗娃不治了!他活一天,我活一天,你讓她治,我現在就撞死給你看!」


    陳四咬著牙,不吭聲。


    林三娘狠下心,往牆壁撞去——


    陳四悶哼一聲,扶著撞進他懷裏的林三娘,林三娘悶在他懷裏嚎啕大哭,一邊捶打著陳四。


    「你好狠的心!擔心狗娃拖累你,想他趕緊死,你不如給我們娘倆一根麻繩,吊死得了!」林三娘閉上眼睛,腦子裏全是陳二叔被商枝醫死後的慘狀。


    不是她狠心不肯讓商枝治,商枝的品行不行,杏花村上下都知道她見錢眼開,偏生醫術又不精通。治也是死,不治也是等死,她寧願狗娃走得體麵,少吃些苦頭。


    這裏的動靜,引來鄉鄰圍觀。


    「陳四啊,你可真糊塗。張神醫是張神醫,那一身醫術她可沒學精。陳老二咋死的你忘了?哎喲,真慘咧!狗娃這樣走了,也比經她的手走得體麵。」


    「可不是?你不甘心,借半麻袋糧食去請李大仙給狗娃治一治。」長得矮胖的大嬸,見兩口子悶不吭聲,嘴一撇道:「半袋糧不算多,今年收成好便能還上。狗娃一條命還不抵這半麻袋糧食?治不好是一迴事,你們也盡心盡力了,算是全了一場父子情分。」


    陳老四臉色漲得通紅,不是捨不得半麻袋糧食,而是沒人肯借糧給他們。


    「三娘啊,狗娃瞅著還能活幾日,你們想他立馬死了,就找商枝治吧。」高高瘦瘦的一個大嬸子嘲諷道。


    林三娘紅著眼睛,點了點頭,讓陳四去請李大仙。


    糧食先欠著。


    陳四立馬去請人了。


    矮胖的大嬸看著站在門邊的商枝,陰陽怪氣道:「醫者仁心,你不占醫也得占個仁字兒,鄉親們都接濟過你一口飯吃,你行行好吧,別坑蒙拐騙,禍害咱們了!」


    高瘦的大嬸子嗤笑一聲,「一個黃毛丫頭,字認齊全了嗎?學人行醫治病,到處騙吃騙喝!」


    「我上你們家騙吃騙喝了?」商枝臉色微沉,這兩人平日裏沒少編排原主的閑話,冷嘲熱諷的。


    原主並非他們說的那麽不堪,技藝是不精,她有自知之明。小病小災難不住她,疑難雜症,便束手無策。


    陳二叔的病她治不好,當時口頭迴絕,是陳二叔逼著她治,死了不怨她。原主也倒黴,陳二叔本來就病入膏肓,她一碗藥灌下去,沒幾息斷氣了。


    從此她在杏花村遭人白眼,為了生計跑到山上採藥,摔下山坡一命嗚唿,被她撿了便宜。


    雖然這裏環境惡劣,物資貧瘠,但是總比死了強。


    商枝十分清楚她迴不去了,以後要頂著原主的身份生存,勢必要扭轉形象。


    「我能治!」她嗓音清脆,語氣堅定,「他患的是傷寒。」狗娃病情兇險,但是親屬不配合,她隻能幹著急。


    兩位大嬸沒拿過半口吃的給商枝,商枝一懟,臉色僵了僵。緊接著,聽她的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聽到什麽大笑話似的。


    「你能治?是!你能治死人!」


    她是醫學博士,最年輕的醫學教授,獲獎無數,求醫之人猶如過江之鯽,何曾這般憋屈無力過?


    從醫十五年,臨床手術她失敗率為零。


    毫無疑問,這句話是對她的侮辱。


    商枝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隱忍。在這裏她隻是醫死人的庸醫,沒有人能相信她能治好。


    「傷寒是會死人的,太嚴重隻能等死。」李大仙提著破箱子走來,看一眼狗娃,譏誚道:「你說你能治好他?別說你師傅,就是大羅神仙來了都治不好!」


    李大仙和張老頭有仇,張老頭還沒在杏花村住下,方圓十裏都是請李大仙看病。張老頭來後,斷了李大仙的財路,將張老頭給記恨上。


    聽她大言不慚的話,張嘴諷刺:「你以為行醫救人是鬧著玩的嗎?我知道你現在日子不好過,但是做人要有良心,陳四平常沒有少接濟你,你何必恩將仇報,在他們身上動歪腦筋?」目光輕蔑,高高在上的施捨商枝:「你窮得揭不開鍋,鄉鄰們的日子也緊巴巴,我有一點餘糧,你跟我一塊去拿。」


    李大仙看一眼眾人,讓他們都散了。


    陳四心裏沒抱多大期望,真正給狗娃判了死刑,很難接受。


    林三娘大受打擊,怔忪地呆在原地,魂兒被抽走似的。


    「你不能治,隻能說明你醫術不精!」商枝蹲在狗娃身邊,林氏護住狗娃,防備地盯著她,一副她敢碰,就和她拚命的架勢。


    「嘿!你這丫頭片子!你能治?你說說怎麽治?」李大仙氣得跳腳,惱羞成怒:「你要爭一口氣,也得看看情形,這是一條人命,不是讓你逞強的時候!醫死一個還不夠?你還要醫死兩?」


    商枝抿緊唇,皺眉對林氏道:「給我看看。」


    林氏直愣愣地盯著她,遲疑一下,隻是看看,應該沒事吧?


    商枝道:「你要相信我。」


    林氏看著她平靜的眼睛,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林氏在她的目光下鬆了手。


    商枝號脈後,捏開狗娃的口看一眼,手探進衣領裏,身上很燙,估摸著燒到四十度,引起高燒驚厥。


    惡寒發熱,頭痛身疼,無汗而喘,舌苔薄白,脈浮緊,是傷寒無疑。拖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嚴重,早幾天送來也白搭,原主壓根治不好。


    幸好遇見她,說明這個孩子命不該絕。


    商枝抱著孩子放在地上,捲起袖子給狗娃推拿。林氏猛然迴神伸手要阻止,陳四攔住她,林三娘瘋了似的沖陳四又踢又咬。沖商枝大喊大叫:「住手!你把狗娃還給我!」


    「我給他治還有一半希望,我不治,他絕對活不成。」商枝清冷的看向林三娘:「我治不好他,立即搬出杏花村,永不再行醫救人!」


    原身的名聲在杏花村早臭了,她不能見死不救,也能趁勢扭轉眼下逆境。


    林三娘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著她。


    陳四艱澀道:「三娘,讓她試一試,就算治不好……狗娃也少痛苦幾天,早點解脫了。」


    李大仙眸光微微一閃,他早就看張老頭師徒倆不順眼,有機會將她趕出去,便成全她。


    「林氏,陳四說的對,越到後麵狗娃越痛苦。不如給她一試,說不定狗娃治好了呢?」


    林三娘本來被商枝的話震住了,又有李大仙的勸說,態度鬆動下來。


    穴道推拿半小時後,狗娃雙腳一蹬,翻身趴在地上『哇哇』嘔吐。


    林三娘嚇得魂不附體,衝上去,「狗娃!狗娃!你咋樣了?你別嚇唬娘!」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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