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底氣,是宋知亦親手培養出來的。


    可她就是有這個底氣拒絕一切的犬馬聲色,紙醉金迷,紅塵萬千。


    是大家風氣使然,即便拒絕,她也給人留了麵子,不至於讓李姓投資人下不來台。


    這是那位長輩一樣教導她的先生一手一腳教養出來的紳士風度,自上而下的兼容。


    包廂裏一陣安靜,從未見過哪個女人這樣不識抬舉甩投資人的麵子。


    但是她的行事作風卻像清風朗月一樣,絲毫引不起人的反感。


    最後還是王導演圓場子,讓氣氛熱絡起來。


    那位李姓的投資人目光陰測測的,手指落在杯耳處,意味不明。


    -


    林純熙從飯店出來時,柳葉河邊的月光被雲層染上毛邊,像是浸泡在檸檬汽水裏的蛋黃。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柳葉河麵上漂浮著花燈,合著粼粼月光倒映下來,宋知亦雙手搭在橋邊的白色石雕欄杆處,右手修長的指尖一抹猩紅,忽明忽暗,他於淡淡的煙霧中俯身望著河中光景。


    不知是花燈還是月光落在他的漆黑的眼眸裏,勾勒出他下頜線的輪廓,棱角分明。


    他就這麽站在那一方天地,自成風景。


    林純熙朝他走過去。


    宋知亦聽到腳步聲,在欄杆上摁滅了手裏的煙。


    清絕淡漠的黑眸裏帶了點人間煙火氣。


    “冷不冷?”他問。


    林純熙搖搖頭,她想到包廂裏的那些看她的眼神,說的話,心中一陣不忿,但是她沒說,而是張開手,飛撲進他懷裏。


    宋知亦頓了一下,哂笑一聲,依著她張開手臂,將小姑娘完美契合融入懷抱裏。


    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與相愛的人呆久了,身上的氣質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像對方。


    石橋邊有來旅遊的攝影師,看到橋上一對璧人擁抱,用攝像機對焦,將這一幕拍了下來。


    -


    《刺繡大師》後來補錄了參賽作品缺失的部分,因為三位評委老師有一位缺席,張教授去出席了學術研討會,節目組為了公平公正,由剩下兩位評審老師打分並且取平均分。


    那條領帶拿出來時,直播間裏彈幕掀起一陣熱潮,隨後陷入猜疑中。


    畢竟這可是“丟失”過的作品,誰知道是不是設計師親自繡的。


    那天的太陽曬得人眼皮熨燙,連鼻孔唿出的氣息都是熱的,隻有林純熙一個人站在鏡頭前,她臉頰上升騰起一層熱氣。


    像是被迫接受公審的死刑犯。


    兩位評審老師無一例外給出了最低分,全場嘩然。


    畢竟領帶無論繡工還是構思都不遜色於前兩件作品。


    直播間的彈幕一行行飄過。


    【節目組這是在做什麽啊?給她作弊的也是你們打分不公平也是你們,這是在幹嗎啊?】


    【連我一個外行人都看出來這打分不正常了,是因為林純熙這個作品作弊了嗎】


    【那肯定是作弊的啊,評審老師都看不下去了給了最低分,真是大快人心】


    【就是啊,怎麽就那麽“巧合”她的設計作品能丟失呢?我看就是靠著她那張臉上位的】


    ......


    明明隔著千山萬水,素未相識,他們卻能對她惡意相向,肆意揣測,用盡了惡毒的詞語來批判她。


    直播結束時林純熙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沁濕了前襟,她低著頭從隨身帶的包裏抽了張紙巾出來擦汗。


    正午的太陽曬得人頭皮發麻,她抬眼時同一道目光隔著人群對上。


    李姓的那位投資人正在涼棚下和王導演,趙副導聊天,於無意間抬頭看過來,目光中的譏笑滿滿,像是在嘲笑她那天清高離席而去,落得這麽個下場,自作自受般。


    林純熙將擦完汗水的紙巾捏成團扔進垃圾桶裏。


    這時身後走來一個女人,穿著職業裝高跟鞋,事業線飽滿到幾乎透過白襯衫溢出來,她睨了林純熙一眼,將手裏的卡片遞給她。


    是一張房卡,上麵寫著房間數字。


    林純熙一瞬疑惑:“這是什麽?”


    “李先生給你的,將功補過的機會。”女人說完踩著高跟鞋走到迴到涼棚裏,側坐到李淳身邊,又換了一副諂媚的笑容。


    林純熙掌心攥著那張卡抬眼又一次與李淳視線對上。


    他似乎吃定了她有求於他。


    陽光下少女臉頰帶著一層淺淺的緋色,隻見她眼眸一彎,露出個笑容,抬手,手裏的房卡揚起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扔進北院的人工湖裏。


    李淳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作者有話說:


    第66章 喵喵


    《設計大師》第一期的網絡直播效果空前的好, 犧牲一位素人設計師的名譽,換取節目的熱度和其他五位嘉賓的名氣提升確實是最劃算的買賣。


    關於林純熙的作品被節目組雇傭的當地向導盜取的事情,節目組也沒有發微博解釋, 隻是在直播間的時提了一嘴,便一筆帶過。


    迴去的時候林純熙沒有跟節目組訂的大巴車走。


    趙媛通過節目播出吸粉不少, 紅光滿麵的收拾行李,她耳垂上帶著一副珍珠耳墜, 轉頭時搖曳像是清晨荷葉上的露珠, 一看就價值不菲。


    “網上的風言風語多了去了,你也別往心裏去,我是相信你的。”趙媛指揮著自己的小助理將, 衝林純熙擺擺手,“我先走啦, 下期節目再見。”


    林純熙衝她點點頭,輕聲道:“一路順風。”


    趙媛笑得燦爛, 跟小助理說說笑笑上了輛黑色商務車。


    就差把春風得意掛在臉上了。


    林純熙透過車窗看到李淳陰惻惻的視線, 一晃而過。


    人與人的關係往往就是這麽神奇,你跌落塵埃時, 反而她們會為你惋惜扼腕, 縱然是趨於表麵,也要裝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信泰盛維作為《刺繡大師》最大的投資方,等於宋知亦間接是節目的第一投資人。


    男人雖然在北院陪了林純熙幾天, 卻一直不曾在眾人露麵。


    昨天直播結束後,宋知亦問過林純熙, 需不需要他出麵擺平。


    這些娛樂圈中的暗流湧動, 對於他來說是不過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不但節目會力捧林純熙, 她可以收獲一大波熱度和流量, 甚至王導演都要親自帶著節目組工作人員來給她上門道歉。


    但是卻被小姑娘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之所以隱婚,也是因為我想在刺繡這條路上,不借助任何力量,堂堂正正的自己走。”林純熙抬頭去看他,她鼻尖還被炙熱的陽光曬得泛紅,但是眼裏仿佛承載了整個星空般壯闊。


    即便是在煙火人間裏摸爬滾打了一遭,她身上仿佛生來就有著一種無論在泥沼裏跌得多痛也能淨化汙濁的力量。


    幹淨、剔透。


    林純熙的答案全在宋知亦意料之中,他親手養大的小玫瑰,自然是渾身帶刺,隻有他能觸碰靠近。


    她身上那股堅強自信,是他言傳身教培養出來的。


    她既然願意親自征戰,那他必定甘願做她最堅實的後盾。


    他們就像光與影子,離不開彼此。


    安眉鎮的晌午總是陽光毒辣,怪不得這裏的人臉頰都用帶著兩坨紅暈。


    林純熙往迴走時還有些懊惱,說不難過是假的,她沒想到沒有資本即便是有才華也會淪落為犧牲品。


    她一直被林家保護得太好了,從來都是當做弱不禁風的花朵被人照顧,到了宋知亦這裏,他帶她拓寬眼界見識,教她明事理,懂進退,脫離了他的指引,她像是初出茅廬驟然學飛的雛鷹,連栽幾個跟頭,卻仍就顫顫巍巍的站直身子。


    迴到住處,房間門口放著一個白色行李箱,是她的,已經被收拾整齊了,房間裏她胡亂扔在床上的衣服,沙發上的襪子,甚至是洗手間裏的牙刷毛巾什麽的也被收拾幹淨。


    客廳裏,宋知亦正坐在沙發上,他今天難得換下了正裝,穿著軍綠色的工裝長褲長腿懶散地敞著坐著,黑色馬口靴將褲腿收進去。


    陽光落在他白色的t恤上,他胸口黑色的繩子綴著一枚和田玉白佛,佛像慈眉善目似乎將他眉眼的淡漠隱去,溫暖的不像話。


    聽到開門的聲響,宋知亦視線與門口的小姑娘對上。


    他那雙深邃漆黑的眸子飽含笑意與包容,是成熟她太多的愛人,一眼就能洞悉她的委屈。


    他不去替她爭辯,他將舞台全權交由給她。


    男人忽站起身來,他站在陽光下,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眼眸裏,無限溫暖。


    “抱一下?”低沉的嗓音響起。


    她受到的委屈,她的無助,她的心酸,他全都懂。


    林純熙呆呆立在門邊,嗓子裏像是被塞進一隻檸檬,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朝他飛奔而去。


    他依言張開手臂。


    成熟男性的手臂帶著力量感,穩穩地接住了她。


    像是荷葉盛雨,屋簷載雪。


    她結結實實地撲進他的懷裏,雙手環抱住他遒勁精瘦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裏。


    一萬次的委屈,在先生這裏,全然被接納。


    他抬手摟住她纖薄的脊背,體型差讓他的小臂能輕而易舉以橫亙她的脊背,帶給她無限的安全感。


    他太懂她現在需要什麽。


    有的人就像風,潤物細無聲,卻能在你下墜時一把接住你。


    宋知亦的手掌帶著安撫意味的拍在她的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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