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同樣激動的慧衡與顧世瑜,他心想,不論手段如何,至少妹妹和其餘目前能夠惠及到的人,確實是借勢而行,成為第一批真正的受益者。


    這隻是個開始。


    卓思衡知曉一切尚且不足,但仍是欣慰。


    如此盛景之下皆大歡喜之餘,也無人在意攥緊拳頭幾欲落淚的尹毓容了。


    ……


    顧府。


    迎過“忠義擎家”的匾額,顧世瑜便自父親處索要來一壇當年兄長娶親時剩下的好酒,拉著卓慧衡去到自己的院落書齋裏痛飲。


    這是二人先前約定好的慶功宴,菜少酒多,卓慧衡體質偏弱,顧世瑜還貼心地將酒溫過後再為她斟滿。


    顧世瑜尋常給人正言厲色的清肅形象不知何處,今日她得償酣暢豪邁之情,難得忘情縱言,一連三杯後,比卓慧衡還話多起來:“我從前隻知與人爭執必要清正所思、理據皆然,拿得住自己的道理,行正做直,方能於唇槍舌劍中爭來心中想要的公義。可今日自己所用之法所嚐之道,卻與故日堅念南轅北轍,然而我卻受用良多……死認一理若要直行世間千迴百轉,自是不能的。”


    卓慧衡不勝酒力,一杯飲盡便頰間有紅熱繚繞,熱辣尚未自喉頭消退,開口時尚有酒香:“世瑜你秉承的是你的‘道’,我前日所講則是我的‘術’,二者雖不可一應而談,卻實則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顧世瑜經此一役對這二者的威力再清楚不過,可“道”與“術”之分野卻仍是懵懂,她自幼堅信做學問自然當不恥下問,於是忙道:“願聞其詳。”


    “道為萬物,萬物有道。世瑜你心中為人處世嚴氣正性弘毅不折的原則便是你的道,道唯有堅持才可稱道正是這個緣由,你無論在求學立教乃至做人,都秉持此道,這道自然就貫徹你的所思所行,你每說一句每行一事,皆自此而發。你是世間少數所思所行合一且堅持原則之人,這是你熠熠生輝之品格,但也局限你的所為。正是因為你的道,你不能全然發揮施展你的才智與能力,受限於己。”


    卓慧衡的酒勁略有衝顱之意,她也逐漸話多起來。


    “但我的‘術’與你的‘道’其實並無矛盾,它未必會違反你心中的準則,相反,我堅信‘術’可以駕馭‘道’,而‘道’為‘術’指引方向。”


    “術是方法,而道是原則?”顧世瑜問道。


    “正是如此。”卓慧衡道,“原則是準繩,但將這準繩揮舞出去,讓自己的原則能同行四方,還是要以術承載。”


    顧世瑜側頭略加思索,似頓悟般展露笑顏,她本是清凝冰雪般的淡顏姣色,此時一笑欺霜勝雪,竟有冷豔之迫人,卓慧衡都不禁心中暗歎其容色之豔,正豔於清冷而盛綻。


    “我明白了!可此中深意,大概還要再試再悟才能透徹。”顧世瑜不禁想替同僚的一語之驚擊節而歎,在此之餘不免心生好奇。她從前未與卓慧衡深交,卻也算同室編書又同堂任教多年,卓慧衡為人嫻靜溫文且好書少言,甚少與人交往,更不炫比自家兄長威赫,埋讀而學,為人處世淡泊寧雅,頗有避世隱逸之感,可為何這樣的陽謀之術,她卻如此了然於胸?


    “慧衡,這些也是你博覽群書而來麽?”顧世瑜自認讀書頗多,未必輸於卓慧衡,但她卻是聞所未聞哪本書裏有這些知識。


    卓慧衡低頭一笑,不知是酒力還是真知灼見之威,雙眼熠熠如星:“書中是不講這些的。我之所得全部來源於我家大哥。”


    “是卓大人教你這些的?”


    慧衡搖搖頭:“不,是我一直在觀察他,才從他言行當中悟出此理。”


    “可是你大哥是朝中忠厚之輩,是竹石般的君子,我父親也讚他頗有骨鯁正直之風。”顧世瑜見過一兩次卓思衡,她印象裏,這位如今朝野新貴和他妹妹個性很像,與其說像官吏,不如說像文士,清淨淡泊隨和溫厚,父親也多有讚譽其為朝中君子殿上賢良,怎麽都與卓慧衡描述的善弄“道”與“術”之人不能相合。


    卓慧衡沒有忍住,不顧形象,爬在桌上笑起來,直到笑出眼淚,她才抬頭道:“世瑜你直率正直,看人隻重看品行,可一個人品行優秀卓然,並不代表他內心就單純直率。相反,一個人多有惡錯,卻也不是他就隻心中盡是陰謀,蠢有蠢惡,而善有善法,這才是人世間常見之人常聞之事。”


    顧世瑜聰慧過人,笑道:“那是我識人不明了,不過……我倒覺得有一人,也是此中翹楚。”


    卓慧衡稍加思索便給出答案:“你所說可是長公主殿下?”


    顧世瑜點了點頭:“我在殿下身邊也算多年,今日照你的理論細思,她從不主動開口所求任何榮耀尊待,然而今日卻成世間女子之尊,僅此鎮定二公主,不可不謂其真正強腕皆隱於波瀾不驚之下。”


    卓慧衡深以為然,但她卻有另一層思議:“今日你我大敞心懷,互引為知己,我便不藏言於心了。我雖父母早逝,然而兄長為父為母,慈顧於我更甚不知多少父母健在卻無得厚愛之人,世瑜你父母臨近不惑之年才得你這樣珍視之掌珠,也是自幼承教而寵,關柔至今。我們之親長於我們,那便是家人,但長公主殿下唯一的親長,卻不止是家人,而是天下萬民之主,她所如履薄冰隻會更甚你我。”


    “所以長公主為得今日勢位,忍必大於求。”顧世瑜喃喃道,“隻杜絕外戚這條路,便注定她走得孤獨。”


    “但權柄在握,孤獨不孤獨也未必值得傷懷。人在選擇少的時候,反倒會容易挑出那條自己最想走得路來。”


    卓慧衡的話像是冰雪,清清楚楚又寒寒冷冷,顧世瑜那微有的酒意也褪去大半,她泠聲道:“是了,這個道理再明晰不過,我們本就選擇少人一條道路,若是你我能科舉入仕,又何須取舍?”


    卓慧衡想了想,說道:“世瑜,先別想這些了,今日值得慶賀,旁的就等酒勁兒退了再去想。”


    顧世瑜卻搖搖頭看向她道:“慧衡姐姐,我今日才知道,你和長公主之明智,我實難企及。”


    “你也絕非等閑,否則今日聖上又怎會破例賜下進士綠袍?”


    顧世瑜音調輕輕揚起,又有鏗鏘之意道:“慧衡姐姐可否賜教我再一問題,你為何與長公主殿下一樣,始終不去成親?”


    卓慧衡正要解釋,顧世瑜卻驟然截斷她未出口的話來:“不要說你身體羸弱,已錯過嫁娶佳期這樣唬人的話。你與長公主殿下的品貌才德,便是再長個十歲二十歲,也未必無人青睞動意,再加上你二人的家世,想結朱陳之好豈不輕而易舉。但你們卻都無此意願,究竟為何?”


    話已至此,卓慧衡無法再說多年都用的那套托詞,唯有沉默。


    “我替你迴答吧。”顧世瑜起身說道,“因為你和長公主殿下都清楚,你們是在舍棄一部分人生,去換取另一部分。”


    顧世瑜抬手飲盡一盞酒,繼續道:“長公主殿下一旦成親,雖然與陛下之親情猶在,可卻會失去朝堂上兄長的信任,失去皇帝的信任,就是失去權力,而對於她來說,失去權力才是失去一切……與之相比,孤獨又算什麽呢?況且我看長公主殿下樂得於此,也並不孤獨。可對她來說,失去權力就是失去選擇,這比獨自一人麵對皇家上下朝野內外要危險得多。你亦是如此。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與長公主殿下二者皆知,你們了解自己的所求,清楚他人所識,審時度勢因勢利導,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抉擇,所以你們也許永遠不會後悔。”


    “但追隨長公主殿下同道而行這並不是一條容易的通途。”卓慧衡此時也不再反駁什麽,她輕聲道,“甚至阻礙重重。”


    顧世瑜卻堅毅道:“那我也想試試看。”


    短暫的沉默後,二人相對而立,各自舉盞,斟滿佳釀的杯盞在空中輕輕碰撞出如鈴鍾般清越的聲響,卻也不比二人此時的聲線更悅耳。


    顧世瑜道:“願君學長鬆,慎勿作桃李。”


    卓慧衡接而言:“受屈不改心,然後知君子。”


    言畢相視一笑,共同飲盡杯中美酒。


    第215章


    秋雨蒼蒼,落而生涼。


    門下省滿地的桐葉尚未掃淨,卓思衡就帶著好不容易在吏部湊來的三件小事親自上門了。


    旁人直道此事怎好勞動卓大人大駕,讓屬下跑腿便是,卓思衡三兩句危言聳聽將事情說得恐有社稷之虞,好似今日不和太子講明,明日便要亡國,嚇得門下省官員立即找來如今的主領太子殿下親自處理。


    但哪有那麽多攸關大事都湊至一日裏辦完,卓思衡醉翁之意不在酒,全是為了向太子求證。


    他隻覺得自己仿佛化身成了抓住初中生早戀的家長,當廳室內隻剩與太子二人時,他立即換了嚴肅的表情問道:“你和顧世瑜是什麽關係?”


    劉煦哪曉得自己卓大哥來勢如此洶洶居然是為了問這個,一時語塞,半晌竟不能答,低著頭,仿佛做錯了事一般,許久才喃喃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卓侍詔……”


    “你們……”這迴輪到卓思衡語塞了,他本想教育一番太子,可看到其哀涼的神色,竟一時心軟,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卓侍詔,不是我們,是隻有我。”劉煦抬起頭來,雖是笑著說話,但眼底的淒苦卻仿佛馬上要流溢出來,“顧師範她……她什麽都不知道……她隻當我是太子殿下,並無其他。”


    這話隻聽就足夠讓人難過了。


    卓思衡頓時收斂了氣勢,拉著劉煦到一邊挨著坐下,柔聲道:“如若是在你大婚之前……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可以替你爭取一試,至少也該要我知曉啊……”


    “卓侍詔你不是教過我麽?精鋼利為刃,當斷之斷。如果在兒女情長之事上引得你為我謀劃之事敗露,日後若到了真正殊死一搏當出奇策的時刻,你我便失此敵明我暗的良機,這樣因我之私而廢卓侍詔你十年心血,且不說對你,單單對我母後與妹妹的苦心,我亦要慚愧枉為人子人兄,怎能如此自私?”


    卓思衡想,我該欣慰太子的清醒麽?可這清醒裏有多少的痛苦蘊涵其中,這個說得對的對字,卓思衡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如今其實很幸福的。”太子笑著垂下了眼簾,“毓華很好,她與我一樣在家中受過苦,滿心的委屈隻習慣孤獨咽下,即便如此,她也願意與人為善,從不抱怨命運不公……我願意同她相處一生,這是發自內心的話,絕無虛言!可是……”


    “可是你心中真正愛慕之人,卻是顧世瑜。”


    “不,我想說的是,顧師範卻未必願意同我度過一生,她是注定高翔的飛鳥,未能受錮於我,是她的幸事,絕非我的遺憾。我不能因自己的情動而奪其羽翼,世間囚牢裏的人已經太多了,我想看她像那日殿前一般高飛閃熠,而不是與我日日相對殫精竭慮,為活著、為責任,這日子實在不適合她,她像現在這樣,多好啊……”


    太子的聲音越來越輕,好像也似一隻鳥兒,隨著越飛越高,扇動翅膀的翕動最終也消失在了天際。


    “我不會讓你過這樣的日子。”


    卓思衡卻用堅定和剛毅的語氣,將太子自傷懷中拖出,他驟然抬頭,詫異望向這位曾經救過自己不知多少次的人。


    “對你來說,權力會是某種程度上的自由。你且看你的姑姑、長公主殿下,她便是最好的榜樣。不要說這樣自傷的話了,既然已決定就此放手,那便轉過身朝前看,要陪伴你走下去的另有其人,正是因你們二人過去的不如意,朝前看對你們來說才更具有誘惑才對。”


    卓思衡深知自己再強大也不能更正已發生的事去挽迴從來不屬於劉煦的那顆心,他此時能做的是鼓舞和謀劃,可他作為一個在男女之情上所得所求皆稱心如意的幸福者,似乎是沒有資格這樣命令太子這樣不幸的人,但此時此刻,溫和細膩如春風的歉疚之寬慰不能撫平任何實質性的創傷,卓思衡必須足夠理智,才能將一切迴歸到可控範疇。


    這很無情,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選擇。


    “我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我也懂得卓侍詔的提點,我不會變成第二個父皇的。”太子的語氣驟然變得堅定,“我母後今日之苦,我再明了不過,若我知此卻為之,豈不有違心責?”


    卓思衡是相信劉煦為人的,他也絕非試探,隻是希望這個可憐的弟弟能真正朝前去看,而別再迴頭。


    “你能這樣想,也是無奈。我並不為此慶幸。”卓思衡拍拍劉煦上臂以示安慰,“你我光是如今一樣尋常說話,都是一條如履薄冰的路走下方才得來,但你如今也絕非昨日之你,勿要再喪氣了。既然已決定不再感情用事,那就將這一準則自始至終不予轉圜。”


    太子聽罷輕輕歎息,卻又露出一絲笑容來。


    “其實卓侍詔你保護我,又何嚐不是感情用事?無論從哪處來比對,以你的能力和所受父皇的器重青睞,我的弟弟趙王都才是相得益彰的上上之選,又或者,你什麽都不做,隻需等到新皇即位,無論是誰登臨大寶,以卓侍詔你的能力和本領,都會是尊奉皇憲拖紫腰金的輔政重臣,何須以命相搏冒險扶我一程?隻是因為卓侍詔心軟且將我視作弟弟,而非太子,一日救我,便覺始終有責罷了。”


    卓思衡瞪他一眼,怪他事事想得太清楚明白折磨自己,但嘴上卻說:“感情用事?沒錯,我就是感情用事,可誰又能耐我何?我一路走來正是因為我知自己是心軟之人,故而所作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有感情用事之資本,無需為此付出代價。”


    這話令太子醍醐灌頂,他愣住許久才道:“大哥之意誌,果非常人能及……”


    “我隻是不放心,才非要來問你,既然你已揣定堅毅,便無需多言,可有一事也是我今日的目的之一。我且問你,尹毓容平常都和什麽人接觸你可知道?”卓思衡換迴了嚴肅的神色問道。


    “這個我真的不太清楚……她為人雖然……但學問還是不錯的,聽毓華說,自己的妹妹也是在女學當中課課不落,大概平常接觸的人也就在女學當中。”太子思索片刻後道,“不過她已決意退出女學了。”


    “為什麽?麵子上過不去?”卓思衡問道。


    劉煦提起這個妻妹就忍不住皺眉頭歎氣:“毓華為這事哭了好些天,我看著也是不忍。她這個妹妹自幼被嬌慣太過,做事全無準繩,性格倒是堅不可摧,可卻似乎用錯了地方,如今她自覺毀傷顏麵,更不願見女學中人,尤其是……所以便要毓華出麵去替她到姑姑那裏說退學之事,毓華不肯,她就鬧得全家不能安生……”


    “這件事,讓她自己去說。”卓思衡也不禁皺眉斬釘截鐵道,“告訴你妻子,不許插手此事,就說氣得病了,再不成去到宮中躲躲,就說你公務繁忙,她便去替你在皇後麵前盡孝道,她還敢鬧到宮裏不成?再說皇後娘娘如何真知灼見你豈不知?必然也能勸說予她看清眼下情形,不再拿旁人的過錯折磨自己。”


    劉煦眼睛亮了亮,聲音終於有了些起調:“我怎麽沒想到!這個辦法好!況且最近父皇有意為阿婉鳳台選婿,毓華是長嫂,陪伴在側也屬應當,隻要能讓她暫且避開那一家人才是要緊。”


    “那你呢?”


    卓思衡突如其來的發問讓劉煦一愣,他當然明白這句話不是問他被叨擾的煩惱,而是這尾大不掉的外戚要如何應對。


    劉煦沉靜心思,他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非要說出來,他卻用了很大決心直視卓思衡的眼睛:“我明白你的意思,父皇不喜外戚,我的妻族卻如此招惹非議,於我們的大計必然有所拖累,且先讓我自行謀劃一番,如若不行,再勞卓侍詔出手,總不能什麽事情都要你來助我,那我今後就算……也是不配。”


    卓思衡這次是真的欣慰了,自己打山洪裏撈出來的臭小子終於長大有了擔當,他簡直想搓手。可眼下還不是慶賀的時機,卓思衡想了想後說道:“好,可你要記得,如今你仍居於你父皇之下,是天底下最危險的眾矢之的,事情不能做得太絕,否則會給人留下攻訐的弱點,隻需暫緩這一家人帶給你的弊端即可,之後如何隻要暫且避過,我們還有機會從長計議。”


    太子認真聽罷點頭。


    “還有,他們家要是有什麽動靜,與朝中哪些人來往甚密,你務必告知我。”


    “明白了。”


    “還有阿婉的婚事……她要是有心上人,你也要告訴我。”


    痛定思痛,卓思衡反思得極快。


    “她曾和我說過,想等我一切順遂之後,做像姑姑那樣的公主。”劉煦莞爾,“不過,我看父皇卻有自己的打算。”


    卓思衡有自己的考量:“總之我們先做足準備,就算哪天任何一件事上有人發難,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劉煦點頭,而後自嘲般一笑,緩緩道:“卓大哥,你看,擺在咱們眼前的事如此之多,我那一點旁人甚至不曾知曉的心意,實在是微不足道。”


    ……


    心中始終迴味劉煦這句看似輕柔飄忽實則荷重若山的話語,卓思衡也無法懷著達成今日目的的喜悅返迴尚書省。


    他總覺得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好,不然劉煦不至於要今天去做這種痛徹心扉的取舍。


    但人怎樣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呢?


    吏部在考課大年後事情少了很多,卓思衡歸來時,需要他來主理的內容都已按照規矩放置在案頭,但負責在衙門內互遞消息的走吏卻還等在門口,似是有些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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