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


    在卓思衡想在皇宮敲人腦殼之前,林夫人及時趕到,替自己口無遮攔的兒子歉道:“我家老爺說之前的事讓大人遭受非議,他於心不安,也為避嫌不好親自來謝,隻好要這小子親自代拜,我便是不放心我兒說話顛三倒四,一來果然如此,若他有衝撞之處,還望卓司業海涵。”


    但凡林劭繼承萬分之一林夫人的穩重端莊他都不會是這個樣子。不過遺傳這件事非常玄妙,比如太子也沒繼承到他爹的心眼,可見生孩子是一件非常隨機的事情。


    卓思衡向林夫人行禮說道:“夫人無需多禮,幫助林大人也是幫我自己,不必論恩,隻是分內不得不為之事。”


    “卓司業過謙了。我家此事差點連累大人受過,我們夫婦良心不安,自家兒子不爭氣,得幸遇見大人教導如今才有幾分樣子,但卻因此事讓大人惹上麻煩,好在天理昭彰,大人沒有蒙受不白之冤,我與老爺總算能略有寬懷。”林夫人笑道。


    卓思衡心想當初出事後,估計林大人也肯定嚇壞了,後麵諸位有爵之家上書彈劾鄭鏡堂想必襄平伯家也暗中聯絡不少,他不願為此居功,於是便想先換過話題,誰知竟無需費心多思,一個現成的記憶碎片沒有任何預兆便徑直出現在他腦海裏自他口中言出:“那日還多虧府上表小姐機敏,不知歸還馬匹夫人可曾收到?”


    “當然已收到,大人辦事細心又不張揚,該教我兒多學才是。”林夫人說道,“隻是我娘家哥哥的女兒自幼長在鄉野,沒有規矩,讓大人見笑了。”


    卓思衡以為雲家的二小姐也在,可夫人身後空空如也,隻有林劭一個人在傻樂,他本想確認自己的那個猜想,卻也不好說去見人家的姑娘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在瑾州相識那位,一時心有失落,但也隻好小心掩藏起來,禮盡道別。


    第124章


    自皇室家宴列席後區區兩日夜,世子入國子監進學之事的上諭便遞交至卓思衡案頭,他一點也不驚訝於皇帝的效率和手腕,諭令上寫著除了一位身體不適與另一個年齡過長之外,其餘五位世子得蒙聖上恩典,皆將在國子監太學與上至公侯之家下至平民黔首的學子一道入讀向學。


    “這件事原本朝野都揣測聖上有心為之然而推行或阻,沒想到竟這般順利。”曾玄度在國子監再翻看一次名單,仍是不禁深歎感慨,“聖心之難測,聖意之行斷,吾輩實在不敢聞聽。”


    “但那日宮宴之上,屬意送自家世子留京進學的不過濟北王一人,這多出來的四位世子僅在三日內便都欣然自請,期間發生的事讓人不得不想探知。”卓思衡今日一直在忙學政改化的後續,隻是聽說上午崇政殿小朝會很是熱鬧,長公主同諸位藩王都有覲見。


    果不其然,小朝會會罷,老師便來國子監宣讀此項聖旨,可見皇帝重視藩王世子的安排,竟委派當朝大學士親自宣詔傳命,這也讓卓思衡和曾玄度這對師生終於能抓住機會敘話,他們如今身份不像過去上下級那樣低頭不見抬頭見,因公因私往來次數少了許多。


    “你好奇心這樣重,不知是好是壞,這事同你關係並不大,不管來得是誰,便是太子和皇子送到你治下,你難道還會姑息偏袒不成?依你的個性,隻會一視同仁,也沒什麽好避諱退讓的,所以各中緣由深究倒是不必。”曾玄度不想卓思衡在揣度聖意上花去太多時間。


    此時內堂隻有他們師生二人,卓思衡顯得比在旁人麵前活潑許多,聽完後露齒一笑道:“老師說得不對,我可以不揣度聖意,但老師您要給聖上擬旨斷策和主持經筵,我這是在幫您猜一猜,給點思路。”


    “我教我的課,沒聽說老師還得揣度學生意思的!”曾玄度想睜圓眼睛瞪自己這個得意門生,可睜到一半覺得太累了,又半眯迴去無奈道,“罷了,不說你是不會罷休的,想問什麽便問吧。”


    老師今日一整個白天都在宮中伴駕,發生什麽他最清楚不過,卓思衡立刻給老師續杯茶才開口:“這次諸位藩王同意此事,可與長公主有關?”


    曾玄度雖然知道卓思衡的能耐,但此猜測一擊即中,他還是不禁愕然:“你如何得知?”


    在老師麵前卓思衡沒有那種跳脫的得意,隻笑出一副沉穩的麵容:“猜的。”


    “胡鬧!說說理由!”曾玄度嘴上嗬斥,可嘴角眉梢都帶著欣賞的笑意。


    “是,老師。”卓思衡在未有師徒之名時就愛同曾大人講話,二人一個層麵的對話效率總能讓他倍感舒適,“宮宴當日,長公主所言不過三句,皆是祝酒之辭,那時學生便覺得古怪,長公主個性英豪心思深沉不輸須眉,此宴聖上必有要她左右逢源之際,她卻安穩端坐不發一言,即便廣陽王推開聖上的話題,她也未有任何言語。直到今日木已成舟我才明了,正是因為長公主沒有在宮宴上對世子進學一事做任何表態,諸位非自願藩王在得知聖上此意後,才會在情急之下找到長公主這位在聖上心中最有分量又似是中立之人去幫忙從中斡旋,但從她的表現來看,長公主才是聖上真正守株待兔的說客。”


    如果是他自己去辦這件事大概也會這樣安排,既能保證自己置身事外又不顯逼迫苛待,還能知人善任達到目的,給予雙方最大的麵子和好處。


    “你說得不錯,今日長公主殿下確實也在,正是她向皇帝陳明諸位藩王的‘主動’表態,又替那些無法作此安排的藩王解釋個中難處,可謂左右逢源,諸位大臣都明白皇帝的意願,而長公主代聖言事,又不顯聖意強橫,反倒是像親眷家人出麵做些調度同緩和,頗顯其樂融融,簡直再合適不過。隻是我總覺得,長公主近些日子活躍許多,大概也是有所自覺,朝局雖穩但不乏隱憂,她若是想站穩腳跟,還要自幕後向前邁這一步。”曾玄度的分析也十分通透。


    卓思衡想是不是自己那天鼓勵長公主參與更多的政治決策去擁有更多權力籌碼的暗示真正起效,還是女史即將編成給了長公主一直期待的機遇,讓她決定時不我待。


    不管是哪種,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如今承平日久,不似鎮定二公主時危亡離亂迫在眉睫,若想在權力的激流中操舟破浪,便要抓住每一個浪頭衝至麵前的良機奮勇爭先。”卓思衡仿佛在說給自己聽。


    “你似乎很欣賞長公主的為人和手腕?”曾玄度敏銳發覺卓思衡言語中的讚賞。


    “這是自然,長公主當年流落掖庭,境遇不會比我兄弟姊妹幼年時飽經喪亂好到哪裏去,說不定還更多些無法言說的苦楚,然而她今日從不言及恩怨,隻向前看,我便欽佩不已。”卓思衡坦然相告,“若是我身處她的境地,也未必做得更好。”


    曾玄度點頭道:“確是如此……當年的風波……算了,此事已然過去。不過我倒是覺得,雲山你是不是傾心於這類英氣豪情又心胸開闊的女子?”


    老師話鋒一轉,堪比政敵在朝堂上將自己一軍,卓思衡驚出一身冷汗,忙道:“老師說哪裏的話!我怎麽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這話說得奇怪,你不知道誰知道?難道我知道?”曾玄度像所有家長一樣,說正事時可以做到有理有據,然而談及晚輩的婚事,便立刻開啟胡攪蠻纏,“你這老大不小的年紀,眼看身邊需要操心的人越來越多,你舅舅家又來個表妹,自瑾州帶迴的兩個小子也要你親自安排,可你自己呢?你自己的孩子在哪裏呢?”


    “還沒生啊……”


    “你要生孩子總要先成親吧!”曾玄度一拍桌子,茶盞都跟著顫了顫,“你自己多大年紀,心裏都沒有數的麽?我在你這樣大時已是兒女雙全!況且我也是同儕當中晚些成親的那個,我都尚且如此,你想想你自己如今孑然一身,究竟是多令人側目!”


    卓思衡沒想到逼婚的壓力還是自上而下的出現了,他嘿然一笑,企圖蒙混道:“老師,我每日伏案務實,哪有空想些兒女情長之事呢?我每日皆踏著更鼓聲自衙門歸家,若是娶妻娶來人家青春大好的姑娘在家裏是替我夜夜獨守空房麽?時機未到,隻能待到學政之事一畢再說了。”


    曾玄度盯著自己這聰明絕頂但一提婚事就百般推諉的學生冷哼一聲道:“非也,到那時你就會天天急著往家裏趕了。”


    卓思衡連耳朵尖都跟著紅熱起來,想來臉上的顏色也不會太暗淡,剛才還太極推得穩穩當當,現下卻因這話而急道:“老師,聖人雲,非禮勿言!”


    “哦?我說什麽了?身為男子顧家乃是應盡之責,你不夜夜歸家,難道還要眠花宿柳麽?”曾大人心道,自己為官的時間是卓思衡三倍之多,這小子再奸猾也還是在個人之事上欠了火候。


    但也確實是將自己當做家人,卓思衡才會露出如此慌不擇路的一麵。


    氣人是氣人,但也確實令人心胸滿懷暖意。


    “老師這是謬辯!”卓思衡努力穩住陣腳,選擇以詭辯應對詭辯,“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此時想要娶親,也未必就能立即找到合適的姑娘,也就沒人管我到底晚上迴不迴家!”


    “我倒是知道有一個,才情模樣自然沒得挑,出身也隻有你高攀她的份兒,再加上個性也是你喜歡的颯爽明揚。”曾玄度穩如鬆下壘石,端坐捋著胡須,欣賞門生的窘態,“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哪家姑娘這麽不開眼?”卓思衡每天的生活都是家、國子監、皇宮的三點一線,哪會見到什麽姑娘,還是條件這麽好的?卓思衡料定老師是在虛張聲勢,幹脆也順勢陰陽怪氣道,“老師別牽不成紅線,卻要編排人家姑娘的清譽。”


    “廣陽王的愛女、聖上欽封的綺英郡主,如何?”


    卓思衡聽完腦子裏一片空白,愣了好久,忽然笑出了聲:“老師,你莫不是在同我說笑,人家堂堂郡主怎麽可能會中意於我?我二十八歲至今未婚,帶著三個妹妹弟弟,上無親長,身無爵位,家族因舊事荒落,全家四口人單靠我的俸祿和恩賞吃飯,連宅子都是皇帝賜的,說不定以後派到外任還要還迴去,郡主圖我什麽?老師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


    卓思衡根本不相信,聽完隻覺得是天方夜譚。


    誰知曾玄度卻一臉嚴肅道:“你啊……又自知又不自知,我且問你,你說你二十八歲,二十八歲得了直學士頭銜又主掌一朝學政之人,算不算前無古人?你狀元出身,祖父和父親是聖上親筆所書的忠烈之臣,妹妹為長公主編書做傳,堪為女學頭籌,家中弟弟也是爭氣,不日也自有仕途。你長相一表人才,為人頗有古君子之風——至少表麵如此,而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說前程似錦也是欣欣向榮,怎好菲薄自己至此?”


    “但是……但是我和郡主根本就不挨邊啊……”


    “那我且問你,如果郡主真的屬意於你呢?”


    曾玄度這極其認真的表情仿佛圖窮匕見,卓思衡忽然感覺自己被老師套路了,糟糕,在熟人麵前沒有防備心理就會是這種下場。老師一定知道了什麽,才這樣迂迴話題試探。


    “今日還發生了什麽?”卓思衡真的緊張了,“老師,就告訴學生一句切實的話吧!”


    “我也不知官家是何心意,但你要做好準備。”曾玄度壓低聲音道,“今日小朝後,皇帝留我探問,說我做過你的上峰多年,最知曉你的心性,問我你是否適合為良配,我心下大驚,不敢答允,隻說你品性淳正,是官家自己選得厚才,怎會不好?隻是若聖上有意指婚,還須知曉你不似其他朝野同輩同儕,你家中以你為長,下有弟妹皆未成家,若是求親須知長嫂如母,總得要有個能擔家的女子才好。”


    卓思衡腦袋嗡嗡亂叫,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聽曾玄度繼續說下去。


    “你放心,這點官家倒是也深以為然,說自己也是做哥哥的,知道難處,不會隨手亂點鴛鴦。但這次,是廣陽王試探,似乎是綺英郡主有意於你,更是為你想留在帝京,廣陽王說宗室子女的婚事不好擅專,總要告知官家,然而他也不知這位司業到底如何,又覺此事似有不妥,他亦是疑慮非常,隻能如實相告。”


    迴歸到自己的專業上來,卓思衡猛然驚覺。廣陽王想放女兒在帝京,效仿長公主參政不成?自己可能隻是個合適的借口罷了。但廣陽王不好說讚成還是反對,若私下傳播,難免顯得藩王入京就要拿女兒結交近臣,實在不堪,再加上自己與郡主來說確實有些不夠看,未免其中差別為人閑談,他幹脆將事情都推給皇帝,搞得好像為女兒心有所屬格外不安的老父親,實則都是計算!


    他剛要開口,曾玄度示意他不必說:“我明白你想說什麽,我也是作此想法,或許郡主對你無意……但我倒是覺得,她對你有意思也不奇怪,我的門生畢竟人中龍鳳,才華與前程自不必說,單論儀表也是堂堂翹楚一時無兩,莫說郡主,公主也配得上,可她背後的意思若是別有所圖,那你自當小心。此事不單單是小兒女婚姻□□,個中隱情需要你自己把握,若是官家親問你情形,你沒個準備像今日一般,提到成親臉紅到脖子根耳朵尖,那可真是慌了腳的母雞,隻會亂竄,哪有半點將來要位極人臣的樣子!”


    卓思衡明白老師試探的苦心,慚愧感歎道:“也唯有老師會以此試探來替我預備他日不備,我今日言語之中多有慌亂不當,今後定然牢記老師的提點,時刻醒惕。”


    曾玄度看他這般舉一反三,也知道聰明人隻需點到為止,終於放下心來,喝了口已經涼掉的茶潤了潤嗓子才再道:“我當然信你。不過……你今日也卻有古怪。”


    “是不夠警覺顯得有點蠢笨嗎?”


    曾玄度聽他這樣說笑著搖搖頭:“不是,是我沒料到你對指婚一事反應竟這樣大,莫非……你已有了屬意的心上之人?”


    卓思衡連忙擺手:“我若是有,一定告知老師!”


    “好了好了,你且安心,人年紀大了難免多思多想,你沒有便沒有,怎麽又慌了起來?你考別人什麽擬考的時候多成竹在胸手辣心狠?被我這樣預先演練一番他日可能遇到的盤問劫難到自己便陣腳大亂。真該讓你那些學生看看你今日的德性。”曾玄度笑罵過後站起身來,“時候不早,我也該去複命了,你多留意最近親貴們的動向,自己的終身大事總要自己上心,二十八歲,真的不小了。”


    卓思衡送走老師,人也自混亂迴歸清醒。


    從宮宴上的表現來看,廣陽王並不希望自己的世子留在帝京,但既然已經決議,或許讓郡主一同留下相互照應也算是身為人父可接受的選擇。所以,綺英郡主一定會留下,隻是留下的理由需要找個不那麽功利又足夠順理成章的選項,自己恰好在宮宴上和綺英郡主有過短暫交流,一下子成了不二之選。


    簡直荒謬。


    皇帝還需要自己這個戲搭子唱完整場,怎麽會輕易允許?隻是可能在皇帝看來一個郡主留在帝京也不是什麽他無法掌控之事。


    真是給自己添亂!


    但卓思衡也不是沒有辦法。


    第二日,卓思衡主動麵聖,在天章殿向皇帝表示,這個學政改革第一步咱們君臣二人已經圓滿完成,接下來是不是該進行第二步走了?第一步雖然基礎打得好,但原定的第二步分走了整個朝野最大一份權力,定然會遭到無情的抵製,現在臣想了個不是萬全但很有把握的主意,隻是需要花很大精力和時間去實施,請陛下耐心等臣的好消息!


    此話一出,皇帝當即表示抓緊辦好好辦,盡情去做無需有後顧之憂。


    走出天章殿的卓思衡表麵神和自如,心底卻十分驕傲。再不怕有人利用自己說些有的沒的了,要知道皇帝的個性他太過清楚,別說不會殺掉拉磨的驢,就連榨取完剩餘勞動價值的死驢皇帝都得再榨取一些情緒價值,怎麽會在這關鍵時刻放自己去成親?


    一切紛擾,皇帝都會替他擋下,好讓他鞠躬盡瘁。


    這就是卓思衡的應對措施。


    但這也不是憑計虛言,他確實要著手實施下一步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些事要安排。


    迴到家中,卓思衡找來陸恢,見其這些天已不再因憂心忡忡而憔悴,忍不住調侃道:“怎麽?如今安心了?”


    “大人既然已經答應願意帶著我行道,必然不會將我丟至半路,之前是我庸人自擾,讓大人見笑了。”陸恢笑著說話時也不那麽憂鬱了,少年郎的氣息盤桓在眉宇之間,語氣也篤定許多,“大人的教誨我已苦思多日,悔不當初,大人沒有趕我走是對我的期許和信任,我不會辜負大人的這番重意。”


    “好了,這裏是家,又不是衙門,叫什麽大人。”卓思衡聽他說得這麽正式,忍不住笑著拍了拍陸恢的肩,“好像我在家裏養個小朝廷替自己賣命,怪嚇人的。”


    這話一出,陸恢也是笑出了聲。


    他在上次代筆之事的深談過後心境已升華許多,沒了諸多困擾,說話的方式卻仍沒有來得及改變。


    “是,大哥。”陸恢第一次這樣叫,有些激動也有些不習慣,可叫出口去,竟覺得早該如此,人也更鬆弛了。


    仿佛也在此句大哥之後真的有了自己的家一般。


    卓思衡攬住他挨著自己坐下,低聲道:“接下來我打算在國子監另辟吏學,開七科選培吏員,此事我在瑾州便同你和小潘講過,眼下我有了更具體的打算,隻是如何實施怎樣落地還得再探再看。先說要緊的,我之前本想讓你在新辟的吏學中進學,不管是為你自己還是為我,都有所裨益,但現在我改了主意。”


    “大哥要我去做什麽我都毫無怨言。”陸恢被卓思衡擱置這段時間,完成了從慌亂不安到自我沉澱的心理自我疏導,他知道這也是卓思衡給他的功課,所以不敢多問一句,此時終於有了安排,他恨不得立即去赴湯蹈火。


    然而卓思衡是不會讓他赴湯蹈火的。


    “你願意去到軍中麽?”


    陸恢愣住了。


    “軍中?”


    “是的,去到禁軍之中,去做一個小小文吏。”卓思衡說道,“你的上峰是位個性惡劣脾氣孤傲心性狂悖為人晦暗之人,除此之外,其他可能都還好。”


    陸恢從來沒有在卓思衡口中聽到這樣對多一個人的□□,好奇問道:“此人是大人之敵,要我去監視麽?”


    “當然不是,我連敵人都不想選他做。”卓思衡笑容和心情一樣無奈,“這裏麵的原因以後再和你說,隻是我此次行事,還要軍中有襄助之人,隻有你是我心中唯一適合的人選。你從前看似穩重,但實則冒進激憤,我想如今你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自然也不會輕易被激怒,所以我放心你來辦這件事。”


    “可是大哥,我不明白。如果你和那人素有嫌隙,他又怎麽會讓你安插人在軍中?”陸恢很想知道答案,但他更想知道的是誰有這麽大本事能讓卓思衡討厭?


    要知道卓大哥厭惡的無一例外都是黨錮之人和因私害公的暗蟲,他是斷然不會與這類人合作的,但他又與此人合作又是惡言想象,屬實怪哉。


    “這便是我教你的另一課了,遊餘,你要記住,即便是你討厭的人,如果有共同目的可以捆綁,也千萬要把你們之間的繩子係上死結。”卓思衡半身靠在椅背上,難得在事情落地前就露出無憂無愁的表情,“利益就是這條繩索。”


    陸恢在瑾州時可以輕易猜測卓思衡的心思,但迴到帝京後,他發現卓思衡的想法越來越玄奧難懂:“整頓學政同禁軍有何共同利益?”


    “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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