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有點氣性也好,想想迴帝京會遇到的都是什麽樣的人,要是半點脾氣都沒有,哪還能叱吒風雲呢?”


    二人聊得太投入,以至於宋端在後麵跟上他們都沒有注意,隻聽他插話才齊齊看向側方。


    “要是自己心裏不安,那就想想今後的路怎麽走能將你家大人的勞的心費的力全補還迴來不就是了,他迴到帝京,身邊缺得可不止是一兩個人,同他要麵對的事情來比,你一個人隻怕杯水車薪,不過總歸有人幫忙就是好的。”


    宋端用很悠閑的話語說出極其令人不安的話來,慈衡都止住笑容問道:“整頓學政嘛,真的這麽嚴峻?又不是錢糧吏兵這些要務?”


    “學政牽扯到太多官吏與貴戚爵門的切身利益,大人要麵對的並不是一件事一個人,而是一整個高望之門的高牆壁壘……”陸恢說完之後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宋端不是故意嚇唬卓慈衡,而是說給自己聽,要他好好想想卓思衡的處境與即將麵對的嚴酷,好堅定決心,不再困頓。


    “既然知道,那不就結了?”宋端笑道,“還是快點趕路吧!好冷!今天晚上可得吃點熱的湯水,不然我人都要僵住了!哇!好冷!”


    他邊說邊瑟縮著,不知不覺放慢了馬蹄,又漸漸離他們一行人遠了。


    直到抵達邰州最東長門郡內驛站,他們才再碰見一直落在後麵的宋端,但到此處,他也要暫且別過了。


    帶到卓思衡一行人啟程前夜,宋端將自己寫好的稿子送至卓思衡手上,卓思衡之前以為這位兄台隻是一時興起,誰料已寫了這樣厚厚一遝!


    “我後來又去了幾處瑾州偏遠的山中縣鄉,記下了當地的風物習俗,加上在遇見你之前在瑾州的累積,林林總總寫了四十三篇,這裏將未成文的原始記錄也一並奉上,你在刪改的時候也好有個參照。”宋端明明是在說正事,可整個人偏偏就是那種鬆弛的樣子,仿佛隻是在閑談。


    卓思衡卻驚訝了,他粗略一看,字裏行間宋端的文筆清麗辭彩精拔,最重要的是內物詳盡,從山川風貌寫到民居民俗,無所不包,這樣的文章下來卻並不長篇累牘,而是文體省淨風華清靡,讀起來幹脆利落,竟有古靖節先生之感!


    “你的文章這樣好,其實不必去太學大費周章,我可以教你些時策文章的寫法要義,你再讀些史傳,必不會在下次科舉當中空手而歸。”卓思衡陳懇道。


    宋端卻笑了:“你這人,該算計的時候怎麽不會算計?我要是不去國子監太學,誰替你打探個中動向?你為自己考慮也該給我的文章挑挑毛病,再大義凜然來兩句勸學的話,這樣方才像個宦海沉浮過的能臣老吏。”


    卓思衡明白他的意思,也笑了出來:“我要真是這樣的人,你怕也不會同我講這樣的話。我們既然已是知交,那更不用再彎繞一番。你的文章已不輸許多我的同榜同僚,假以時日,高中是必然的,你真的還打算去國子監太學麽?你應該清楚那裏如今是什麽樣子吧?”


    “我當然清楚,但卻並不擔心。能在這樣近距離的地方看你的施政手段,這一趟我必不白白花去時間。你能教我的遠比文章更多。”


    宋端的眼睛很亮,話語更是富有穿透力,讓卓思衡豁然開朗。


    對的,許多時候他以為的照顧和傳授實際上太過死板,其實真正的有心之士在任何時候都能汲取到自己想要的經驗。


    二人又將文稿看過一遍,粗粗對過,其餘留待今後帝京再見再議。卓思衡又叮囑了宋端一些在北方生活的注意事項,以及表弟迴信所說舅舅與表妹的近況,二人談至黎明才依依不舍話別。宋端留在本地,卓思衡則即刻啟程。


    自離開家五年已過,雖然一直音書相通,卻難解思念。越行近帝京,卓思衡越能理解何為“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連一路都歡躍的慈衡也沉默許多,隻靜靜看著官道兩旁已落過葉的枯枝,默默數著裏堠的個數。


    也不知是煎熬還是喜悅。


    他們入京前逗留的最後一站是中京府的近郊官驛,此地為由南向北抵達帝京前的最大一處場驛,周邊盡是村鎮,來往行人極多,反而入了官驛內倒清淨,卓思衡打算在這裏收拾停當最後用餐修整一番,趕在黃昏前入城,誰知他剛剛落腳,便自外麵進來位長相陌生卻穿著綠色官袍的官員,這人看上去很是年輕,體態挺拔端正,漆黑的眼眸目不斜視,略略下垂的嘴角天生便比人多出幾分嚴肅。


    他朝卓思衡行禮後自報家門:“下官是翰林院檢校呂謙行,奉聖上口諭,國子監司業卓思衡恭聽。”


    翰林院檢校,那便是上次科舉的二甲了?


    卓思衡想著已準備好領旨。


    口諭不同上諭和詔書,是皇帝以口傳形式下達的命令,更多是非正式或者私人的傳召與信息傳遞,隻是即便如此,也得大禮奉詔。


    “口諭有令,傳召卓思衡即刻入宮。”


    言簡意賅,什麽信息都沒有。


    卓思衡聽完起身,見這位年輕的翰林院檢校滿臉嚴肅,似乎不打算和他多說什麽,於是他也閉口不談其餘,隻道:“驛站快馬即刻便可調遣,我這就趕迴入宮麵聖。”


    “下官與卓大人同往。”呂謙行禮數是不錯,可卻好像一隻仙鶴,有種天之驕子的傲然。


    卓思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年輕真好,也沒時間再想更多,急忙換上官袍,將官帽裹好背在背上,告知慈衡與陸恢一聲,便匆忙上馬趕赴皇城。


    他入城後沿著朱雀大道直走,行至自家附近,隻需兩三拐便能迴去,可此時大概慧衡和悉衡都已離家跑去帝京南安門外接他,可惜自己卻被皇帝不明所以的詔書拉著匆匆而行,也不知到底為何?


    隻一個閃念,卓思衡已疾馳至皇城門前下馬亭。


    皇宮威儀聳峙雕梁如舊,尚未黃昏時日光猶有餘烈,隻是被冬日寒意浸透後那一抹碧藍澄空下的淡金色也有一絲微涼。


    卓思衡跑馬之後出了汗,略擦拭了額頭再戴好官帽,抵達天章殿後再次整頓儀容,迎接與皇帝時隔五年的重逢。


    然而他先聽到的卻是天章殿內傳出的小孩子的嬉笑打鬧聲。


    許久不做京官,但卓思衡還保持著出色的肌肉記憶,內監通傳後,他才緩步入內,先不去直視帝王,而是率先行禮。


    嬉笑聲止住了。


    “臣卓思衡參見聖上。”


    “雲山,怪朕,叫你來得匆忙,官袍都沒賜下,你看你如今也是入了五品門檻的官吏了,卻還穿著綠袍,一會兒趕緊去換上。來,讓朕看看,這幾年朕身邊都沒個得力的侍詔,很是想你啊!”皇帝的聲音仿佛是自記憶裏傳來,溫和平常,“在外麵一定很思念家中弟妹吧?如今你便能入京同他們團聚了。”


    其實在卓思衡救過太子後,皇帝與他說話的氛圍似乎是變了,如今卻又迴到卓思衡最熟悉的感覺。


    “聖上急召,臣不敢怠慢,兩任在外五年未見,臣亦是思念君上的知遇之恩,盼望早日得見天顏。”


    開玩笑,我不想我妹妹弟弟,還能更想你?


    這種心口分裂言不由衷陽奉陰違的熟悉感……


    迴來了,一切都迴來了!


    卓思衡覺得自己離去多年未有不適應禦前的生活,反而一迴來便很快進入狀態,演戲的水平甚至還更有精進。


    他說完抬起頭,雖是沉著,卻還是愣住了,在皇帝膝上坐著一個小小的鵝黃宮裝女孩,不過三四歲大,極其玉雪可愛,在桌邊還站著一個穿著常服卻自帶麟趾之氣的七八歲小男孩,兩個孩子都用好奇又天真的目光打量著他。


    “雲山還沒見過朕這兩個孩子吧?”皇上像所有慈愛的父親一樣,溫柔攬過兩個孩子,“這是趙王,這是丹山公主,都是在最討人嫌的年紀,光會給朕添亂,來,見見救過你們太子哥哥性命的恩人。”


    第105章


    卓思衡聽完心跳持續加速,心想皇帝這葫蘆裏又開賣什麽新藥了?你聽聽你自己說得什麽鬼話?


    兩個孩子心思單純活潑,不管不顧,聽了後都大膽湊過來打量卓思衡,丹山公主還去拉扯卓思衡的手,還用不大清楚的口齒奶聲奶氣問他是哪個手拉得弓救得人?


    他拿孩子最沒辦法,對他們爹的不安也不好連累小孩,規規矩矩叫了趙王和公主問好,卻被兩個小孩子纏住,極其狼狽,既不能在聖前失儀,又不好真的蹲下來陪他們打鬧。


    想到太子劉煦小時候肯定沒有這種被寵愛的安全感,能在父親膝頭撒嬌可以任性肆意言語,卓思衡越覺得趙王和丹山公主可愛,心中就越是悲憫歎息。


    同爹不同命。


    “平常朕處理政事麵見大臣都不好帶著他們,偏偏他們正是淘氣纏人的年紀,一會兒見不到朕就要鬧。不過今日是見你,你是我的近臣,個性又不那麽強諍認死理,兩個孩子鬧一鬧你也不會怪朕嬉怠臣工與政務。”皇帝垂著笑眼凝睇兩個子女,慈憐寵溺溢於言表。


    卓思衡心想我什麽時候成皇上你的近臣了?但嘴上卻還是保持受寵若驚,謙遜道:“臣惶恐。”


    其實他可以理解,皇帝也算溫馨和睦家庭氛圍度過的童年,隻是遭逢驚變家毀人亡,怎會不懷顧從前?或許他也想將這份溫情傳遞給自己的孩子。


    但僅限自己最喜歡的孩子。


    “你怎麽隻和父皇說話,不和我們說話啊?”趙王對卓思衡的區別對待略有不滿,皇帝聽後哈哈大笑對自己兒子說道:“卓愛卿還沒有做父親,不會同你們小娃娃打交道。”他似是想起什麽,抬頭看著卓思衡,“不過你即將而立之年,卻尚未成家,實在不成樣子,如今迴來也是堂堂五品穿朱佩印,你要是相中哪家品貌端方的女兒便告知朕,朕來賜婚就是。”


    “臣謝聖上美意。”卓思衡希望皇上趕緊截住這個話茬,不講正事卻在這裏聊些子女和婚姻的事,實在古怪。


    但是皇上是個喜歡將目的隱藏在表象深處的人,他必須得順藤摸瓜才知道聖心的深意。


    “好了好了,你們快迴父皇這邊,阿妧,你快給人家的手指頭都拗擰了,快迴來吧!”皇上招唿孩子迴去,兩個小孩一蹦一跳的,又緊挨著他們父親去了,皇上摟過來孩子,看向卓思衡道,“雲山,其實這次調你迴京不止為學政,朕還有一事掛心,趙王過了年也到了該開蒙的年紀,朕這朝野裏有學問的老臣倒是好找,可大多年邁,一是精力有限,二是朕這個兒子也是個淘氣的,得有個經得起折騰的老師,朕想著你大概合適,不知你意下如何?”


    卓思衡想連夜登船逃離京。


    皇帝真是敢想敢說,明明他也懷疑卓思衡和太子關係因為救命之恩過於親密,百般試探,還要自己去當另一個兒子的老師?


    等等,如果這也是試探呢?


    卓思衡對上皇上殷切期盼的目光,頓時有了注意,朗聲道:“能為聖上分憂,臣自當盡心竭力。”


    這個迴答似乎讓皇上略有遲疑,他靜靜看著卓思衡,點了點頭。


    這時卓思衡又補充道:“隻是皇子一人的學業終究不及一國學政重要,請讓臣先平卻聖上的另一心頭大患後,再為趙王開蒙。”


    “是該如此,但孩子的事不能耽擱,我再找合適人選就是了。”皇帝再次微笑,叫來內監宮女,將不情願的孩子們領下去,而後終於願意開始講正事了,“此次整頓學政,你有何看法?”


    熱身時間過於漫長,再拖一拖怕是卓思衡會忘了入宮前草擬的腹稿,還好他胸有成竹,快速進入狀態:“迴聖上,早年聖上命臣輯錄實錄,上有載學政之言,無不警匱如醒,可當時不過是讀過書頁上的恆言之語,如今看過地方學務曾執過一地學政,再思再想,更深有感觸。學政之事,建祚之初雖微,但舉國氣象一掃,多是欣欣向榮,可如今累時積弊,便有諸多頑疾留待聖上裁決。臣以為,整頓學政首要之務是在教化萬民,不該隻局限於國子監太學,在不破除恩蔭這一祖宗之法的前提下,督促貴戚官宦子弟勤勉守業也是本固邦寧之策,但不能隻著眼於此,而空視大計,當以國子監太學為先,州學次之,再至地方學府書院。”


    卓思衡沒有辦法向皇帝講普及義務教育,隻好以“教化萬民”這種皇帝一定會喜歡的詞語代替,雖然意思不同,但他也沒打算按照古意做事,先掛上漂亮的羊頭拿到整飭學風的權柄再說,不然他隻有個任免,辦起事來難免礙手礙腳。


    不過有了基層經驗迴來,說話就是有底氣倒是真的。


    皇帝聽完略有沉吟,後又頷首道:“這話朕記得你從前就講過,那時曾大人還說你對學政頗有見解,果真實務之後,更鞭辟入裏了。那依你之見,學政之務要以國子監為先導,再布行上下惠及萬民?”


    皇帝的政治素養就是高,知道什麽叫試點什麽叫推廣。


    卓思衡立即表示正是如此。


    皇帝似乎覺得不錯,可卻沒有鬆口的意思,又問:“你有何良策?說來聽聽?”


    不帶方案的甲方不是好甲方,卓思衡決定反客為主:“敢問聖上,期許學政若何?有何願景?臣自當從願製策。”


    卓思衡自地方歸來後的變化令皇帝也略略驚訝,或許是沒有臣工這樣先問過他的意思,他起先略有戒備,但仍是飽含十足的好奇開口道:“朕所言事,你皆能通治?”


    “但求恭聽。”


    卓思衡的自信讓皇上也有了一絲探究的意味,他必然是早將整頓學政一時千思百想多迴,開口便條理清晰,四條俱列:“好!學政弊疾,朕所患,無非為四。其一,宗室子弟倚仗舊恩,怠學無術,不能從益輔業為表率;其二,官宦子弟仰仗恩蔭,無家學家傳,德疏才陋,多有不義不善之舉是為隱患;其三,我朝上下學風雖盛,科舉人次累有所增,但皆出自私學而非官屬,朕顏麵略缺在其次,更甚在於官學疲敝積下禍患,瑾州弊案猶如冰山一角,不可不防;其四,我朝進士門生盡歸天子,私學繁盛,是否有損,朕且不得知。以上你若能逐條相克固然最好,若不能暫緩徐徐圖之也並非不可,但無論如何,且記住最後這一條,其五,官民若是對整頓學政一事沸反盈天多有微詞,不如不做。”


    說完,他靜靜看著卓思衡,等待答複。


    完全沒有超出自己的預料。


    卓思衡不敢將得誌的笑露在臉上,反倒蹙眉思索,裝作一副壓力很大的樣子,沉默許久才開口:“臣願意一試以報聖上知遇之恩。”


    “好!但朕給你這個權柄之前,你先給朕擬一道秘折來,勿要讓旁人知曉,細則再議。今日你也疲累了,早些迴家同家人團聚,五年未見定然有好些話要說。”皇帝又恢複了和善的笑容,“你在地方的政績,很好,朕一直注意你的施政,自安化郡到瑾州府,可謂策略得當,人皆讚頌,雖略有冒進之處,然而若是守成拱手,也不能成其事,朕也是看重你這點才委以重任。”


    卓思衡還擔心他今日不提這件事呢,提了自己才有辦法講本日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皇上,言及瑾州,臣有一事不敢寫作奏章,隻能親自麵奏於聖,請求聖斷。”他讓自己顯得很為難,卻又大義凜然,不得不說。


    “你說便是。”


    “皇上是否還記得安化郡長史崔逯一案?”


    “自然記得,此案實在不堪,朕深以為恨。”


    卓思衡自懷中取出一封由蠟泥密封的信件雙手呈上:“這封信為當年我在牢獄中命崔逯所寫認罪文書,有其簽字畫押,請聖上觀覽。”


    皇帝拿到手中拆開,越看越皺眉,最後看完已是麵有微白,作色道:“此案朕記憶猶新,最後其認罪伏法的文書朕也看過多次,絕不會忘。為何你手中的告罪書與大理寺和刑部呈交朕手上的認罪狀完全不同?他說自己戕害之罪並無指使,可你這上卻有王伯棠為罪魁的白紙黑字?”


    “皇上,大理寺刑部所遞交之案少了王伯棠指使之事。臣以為,並非此二處失察,而是自瑾州押解帝京,必有疏漏,未必沒人拿其家人安危予以交換,要崔逯不供實情欺騙聖聽。”卓思衡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他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留在瑾州的政治留產交到王伯棠手中的,“皇上,他膝下本有兩子一女,一子於牢中已亡,乃是因為誤食了他的餐食才中毒不治,做了替死鬼,還有一子一女均已成家,雖被連累不得入仕,卻仍是家資頗豐奢靡耽樂。”


    “朕已下令抄家沒罰,隻餘祖業薄田蔭蔽子孫。”皇上縱然麵上仍是一副痛心疾首,可語氣裏已漸漸對此事生出疑竇和猜忌來,他話說一半,便等著卓思衡告訴他答案。


    卓思衡在說標準答案前,又拿出幾張貼身疊好的紙箋,這些是宋蘊惠給他的寶貝,是他用給宋端當哥交換來的重要罪證:“臣歸來述職前,曾去地方幾處書院督導瑾州民學,至潮平郡東姥山白茶茶園,卻見崔逯之子崔允在此,於是心中起疑,暗中查訪,得知崔允在本地出手極為闊綽,出入賭坊青樓往往一擲千金,即便崔逯家資再豐,抄家有所瞞藏,餘財也不可能如此揮霍。”


    皇帝靜靜聽著,再隱忍不露,他的臉色還是陰沉下來。


    “而東姥山白茶茶園,並非一戶所有,而是多家在此置地經營產業,臣聞聽有人最近在求賣山中茶園土地,便略走訪,果然,是崔允因入不敷出在出售名下的茶田產業。”卓思衡遞上紙箋,“臣命手下裝作不願露麵的買主,以信件往來,這便是崔允的親自迴書……後來茶田賣出,臣又找到真正的買主,征求同意抄錄下買賣契文,證物都在此處,可以證明崔允售出十餘畝茶田後手上仍有茶田百畝之多!這些田產由何而來?”


    買下這份茶田的,當然是宋家,卓思衡就算拿原件來他家也未必不會同意,隻是那樣太假,於是還是手抄一張標明廢文的證據才恰到好處。


    看著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卓思衡的音色也越來越激昂:“臣曾在牢中告知崔逯,若要為枉死之子報仇,便當押解入京後知無不言,將王伯棠指使一事上達天聽。但他終究未說,未必是不恨罪魁禍首,而是其為保家人安榮,再次狼狽為奸,至於是要挾還是利誘,臣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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