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取信於人


    是夜,葉青梧提著一壺酒坐在房間外的亭子上,飛簷倒鉤,雕梁畫棟,葉青梧自斟自飲,對著南方遙遙而望,羅瀟艱難的順著梯子爬上亭子,在葉青梧身旁討了一杯酒,問道:“我見你身子一直不好,這麽喝酒,不會有事吧?”


    “固有一死,不過時機未到。”


    羅瀟嘖嘖兩聲,“你猜肅王會如何?”


    “不知道。”


    羅瀟無奈,看著她肅然無色的臉幽幽歎了一聲,還要再說,葉青梧卻道:“你迴房去吧,肅王快來了。”


    “你怎麽知道?”


    迴應他的是葉青梧的淩空一腳,羅瀟從亭子上滾下來,手忙腳亂的抓了幾把踉蹌落地,險些摔倒,葉青梧仍然是一副自斟自飲的模樣,仿佛不曾看到他的狼狽,羅瀟隻得轉身迴房。


    “小南你好興致啊,竟喝起了我的梅花釀,這酒啊,還是我親手釀的。”司渭飛身坐在她的身畔,“不介意我也討一杯吧?”


    “本是肅王的酒,何來向我討酒之說?”葉青梧替他滿了一杯,紅衣似火,眸色語調卻分外清冷。


    司渭嗬嗬一笑,接了她遞來的酒一口飲盡,這才說道:“小南聽你說話的口音,你並非加國人吧?”


    “確實如此,我乃康源人氏。”葉青梧又飲了一杯,抬頭看了看夜色,默不作聲。


    “你也認為二皇兄派人刺殺了康源的皇後嗎?”


    “事實自有定論,不過,以我之見,恐怕不會等到事實盡現,加國便會滑入康源的版圖,王爺的擔心毫無意義。”


    “可我相信,二皇兄一定不會做出此事。”


    “此事已然過去數月,就算皇後並非二皇子刺殺,也定然與加國人有關,日前我們從南方過來時,還曾聽說在此刻身上發現了虎紋,我們康源人,認為虎為兇物,不管是皇室還是刺客,都不會在身上紋下此紋,而加國人喜虎,縱然不是二皇子,也不會與加國脫離關係。不乏皇上有吞並加國的意圖,可我相信,皇上驟然發動戰爭,定然是因皇後之死。”


    司渭聽著她一字一句,不緩不急的娓娓道來,不禁問道:“康源的皇後真的死了嗎?”


    “已經數月不曾有皇後的消息。”葉青梧抓著酒壺晃了晃,發現裏麵已經沒酒了便隨意放到一旁,枕臂望月,“皇後於康源,意義重大,身子又一向不好,若真的活著,皇上定然不會貿然遠離。”


    司渭不再言語,不甚明亮的光線中,他眉眼微垂,遮下一片陰影,“此事我定然會查清楚的。”


    “肅王還是自保為好。”他的憤懣聲中,葉青梧的聲音冰涼徹骨,他愕然迴頭,“你這是何意?”


    葉青梧緩緩從懷中摸了摸,拿出那封鄭皇後交給她的信,“你先看看這個。”


    司渭半信半疑的接過,借著夜色看清上麵的字跡,司渭快速看了葉青梧一眼,見她仍靜靜的望著月色,又低頭看去,半晌之後方才抬頭,“這信,是怎麽到達你手中的?”


    葉青梧緩緩拿出那支梅花簪,問:“這個你應當見過吧?”


    梅花簪並不算特別精致之物,甚至看起來略帶粗陋,與鄭皇後的鳳華宮相比,十分不相配,不過,這枚簪子饒是到了那般境地,鄭皇後仍然一直戴在頭上,可見並非一般之物。


    “這是……這是……”司渭大驚,不禁抓著葉青梧的肩頭問道:“此物為何會在你的手上?我母後如何了?”


    葉青梧微微搖頭,“我也不知她如今如何了,不過,那時我見到她時,她已經時日無多。想來,這些年在宮中,早已不知不覺被人下了毒,深入肺腑,縱然你去了,也無力迴天。”


    “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母後就這般被他們害死!”司渭大怒,步幅太大,情緒起伏之中,竟一頭從亭子上跌落,重重的摔在青石板上。


    葉青梧忙飛身下來,將他扶起,“你沒事吧?”


    司渭擺手,動了動身子說道:“無礙。”


    這一摔讓他冷靜了一些,他握緊手裏的書信和梅花簪,問道:“你怎會有我母後的書信?”


    “王爺現在相信了?”


    “剛才對姑娘多有得罪,小王失禮了。”司渭朝她微微躬身,算是致歉,葉青梧點了點頭,司渭接著說:“這梅花簪,是我十六歲那年母後生辰時親手做了送給母後的,不比母後手收到的其他禮物精美,不過,多年來母後一直戴著,十分喜歡。”


    “原來如此,”葉青梧微微點頭,難怪當初她說肅王可能不會相信時,鄭皇後毫不猶豫的給了她這支梅花簪,而不是別的。


    想了想,葉青梧還是將那時鄭皇後的話原話複述告知於他,“皇後娘娘不想讓你迴去,王爺怎麽看?”


    “大哥、二哥,皆死在他們手中,如今,母後生命堪憂,若我毫無作為,豈不是對不起這他們!”


    “可王爺覺得,自己真能坐上皇位?”


    “……”


    司渭無言以對,若真的想登基為皇,這許多年來,他也不會避諱至此。本以為,無論如何,兩位兄長定有出頭之日,不曾想,轉眼煙雲,兩位兄長皆慘死他人之手。


    “無論如何,我也要查清真相,還我二哥清白!”


    “王爺想清楚便好。”葉青梧不欲多說,朝他告辭,“如今朝廷動蕩,想來王爺事務繁多,我們便不多打擾了,明日一早便離開。”


    “那好,我也不多留你們了,他日若有緣再見,小王定當為兩位致歉。”


    葉青梧拱了拱手,轉身離開,司渭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向葉青梧的房間。


    “王爺還有事?”


    “依姑娘之見此事該當如何?”


    葉青梧輕笑一聲,唇角微勾,帶著冷嘲,清泠的眉眼奪目不已,“這是王爺的事,與我何幹。”


    “你……”司渭靜默片刻,又道:“因一己之私,掀起兩國之爭,令無辜百姓塗遭欺淩。司渭希望姑娘能看在兩國百姓的份上,為司渭指點一二。”


    “指點不敢當,”葉青梧朝他拱了拱手,“不過以我之見,若王爺能找到刺殺皇後的人究竟是誰,或許還有可能避免生靈塗炭,否則……”


    她沒再繼續說,隻是搖了搖頭,司渭輕歎一聲,也朝葉青梧抱拳還禮,“謝姑娘賜教。”


    他轉身匆匆而去,葉青梧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道:“若王爺實在沒辦法找到,還有一條道路可走。”


    司渭背影一僵,葉青梧重新走出房間,一步一步朝他而來,“王爺乃嫡出皇子,若非早走啊出宮立府,避而不談國事,今日成就怕是不會低於二皇子。如今,皇權旁落,攝政王一心為公,此時七皇子殿下若能複出,想必朝臣十分樂見。”


    司渭不曾迴身,隻是再次拱了拱手,大步離去。翌日一早,再次來尋,旁院客房裏,葉青梧與羅瀟已早早離去,竟是連守夜的小廝都不曾發現。


    不過,幾日之後,濱州肅王封地拉起一隻兩萬人的隊伍,厲馬秣兵,以清君側之名朝巴東而去。


    “異軍突起,兩相夾擊,葉姑娘,你不會真的與康源皇帝裏應外合將加國劃入康源的版圖吧?”樹叢之中,兩人兩馬,紅衣似火,白馬無暇,羅瀟看著隊伍從自己麵前經過不由低聲問道。


    “是又如何?”


    葉青梧坦坦蕩蕩,竟讓羅瀟想起那句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覺得葉青梧是一個小人。


    “你隻是想報仇而已,天下與誰姓,你很在意麽?”


    羅瀟默默的看了她片刻,微微搖頭,“天下與誰姓確實與我無關。”


    葉青梧唇角微勾,靜靜的看著龐大的隊伍從麵前經過,前麵騎著高頭大馬的青年愈行愈遠,葉青梧說道:“走吧。”


    “去哪兒?”


    “當兵。”葉青梧指了指前方,饒有興致的道。


    羅瀟的雙眸愕然睜大,指尖微顫,“你不會是混進隊伍裏吧?”


    “你可有覺察到最近沒人追著我們了?”


    羅瀟默默的吞了吞口水,不再說話,連日來,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察覺到有人跟蹤了,不過想起前些時日所經曆的一切,羅瀟默然無語。


    就在兩人離開巴東的第二天,兩人便收到消息,那日兩人躲進羅府離開後,羅家的小公子摔進了後院池塘,險些被淹死,而後不知為何,傳言有一個白衣女子進了三皇子府,三皇子也在下朝路上險些喪命,而後傳來消息,雖然三皇子保住了命,卻不能再人道了。


    之後,兩人時常覺得有人跟蹤,所過之處,無不是雞飛狗跳,羅瀟不知多久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了,此時聽了葉青梧的話,訕訕的閉了嘴。


    而就在兩人離開濱州不久,一個與葉青梧別無二致的女子,一身白衣,出現在濱州城中……


    “他們也太厲害了,我們一路隱藏行跡竟然還能一路跟來,葉姑娘,你究竟得罪了何人啊?”羅瀟心有戚戚的問。


    葉青梧笑而不語,隻是,眼角的笑分明帶著幾絲冷意,羅瀟催馬上前,靠近了她身邊低聲說道:“不久前我得到消息,康源如今太子監國,皇帝出征了。”


    葉青梧猶如沒有聽到一般毫無反應,洛熠宸和南硯並非傻子,她能推斷出的,兩人也所料不差,如今這般狀況也一直在她的預料之中,可是,加國消息不斷,他們可會知道嗎?


    臨風而立,白雪皚皚,葉青梧身上的鬥篷十分厚重,她攏了又攏,卻依舊無法抵禦嚴寒,前路茫茫,她不禁輕歎一聲,這一生怕是沒有幾年可以揮霍了。


    葉青梧又不免想起洛青陽和在他床榻上放置許久的鬥篷,那會是一個意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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