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落的一眼,看見的是那倒立插進餘老街的“錐子”,它像是刺破了皮膚,紮進了骨肉之中,通身的紅色圖案連成片,宛如潑天血跡。


    那些血,在季禮的眼中越來越猩紅,那原本的唿吸頻率,伴隨著他的唿吸停滯,也不再保持勻速閃爍,反而是越來越刺眼。


    它們仿佛成了逐漸升空的太陽,愈發得明亮,直到要將整個餘老街完全曬幹,晃瞎季禮的雙眼。


    同時,季禮緊緊提著夢鬼的人頭,戲劍卻慢慢抬了起來,雙目緊閉時卻仍然能夠在腦海中浮現著那磅礴的紅色海洋。


    那些顏色與場景,仿佛已經烙印在了他的心頭,無論睜眼或閉眼都不可能視而不見。


    也就是在這一刻,季禮的頭發有了一絲生長的跡象……


    盡管此刻他還沒有睜眼,無法看見瞳孔的顏色,但想來那半數的灰色,顯然已經正在侵吞另一半的黑。


    現在又有一個情報入賬。


    引起灰色靈魂複蘇的東西,正是這些紅色圖案,哪怕他所見到的這些,僅僅隻是夢鬼夢到的假圖案……


    一般來說,能夠讓灰色靈魂自動複蘇的東西,都帶著強烈的天海屬性。


    要麽是獨立於天海,但實力過於強大的鬼物;


    要麽是與天海本身有著某種關聯的鬼物。


    那麽,真實紅色圖案究竟屬於兩種中的哪一個?


    現在的季禮對此,卻並沒有半點思考的空間,因為他現在整個人就仿佛正在對抗整個升起的太陽。


    在那些紅色圖案放棄“唿吸”,隻顧著耀眼,甚至到了近乎燃燒的恐怖層次時,整個夢鬼的美夢也就快到了崩潰的跡象。


    季禮根本沒有機會再去看一看1818到底哪裏特殊。


    步入南樓窄梯,是一個他臨時升起的想法,並讓他得到了天大的生路線索,但也正因此,一場必殺的死局將要到來,或是已經到來。


    因為季禮發覺自從剛才閉上眼睛後,他的眼球就出現了一種灼燒的痛感,一睜眼就是酸澀難忍的刺痛。


    “紅色圖案的影響……”


    季禮知道自己拿到如此重要的線索該是有強烈的危機,但沒有想過第一步就直接剝奪了他的視力。


    在這個存在複數鬼物,根源神秘的餘老街,沒了眼睛就是寸步難行,還有那麽多的情況尚未探查。


    此時此刻饒是季禮也多少有些慌亂,他單手抓著戲劍,最終想要通過一種極端的方式來嚐試擺脫當前困境。


    1818號他是沒機會再去了,這紅色圖案的刺眼讓他睜不開眼,這場夢不能再繼續下去。


    於是,在此前一直沒有動用過的一種方式。


    女伶送來的這柄戲劍是一件罪物,據洛仙描述她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罪物,但對於季禮而言,它隻是一把劍。


    隻不過這劍本身就擁有著一種強大不散的靈異力量,且本是一件利器,本身在某種程度上就具備了一些對抗屬性。


    此前它曾用來破門,撕碎封印,如今權且試一試能否以外力破了這場夢。


    龐桂娟的人頭還閉著眼微笑著,隻是季禮卻見不到它現在嘴角微笑的弧度,比之前已經大上了許多。


    當戲劍刺穿人頭的皮膚,從下顎刺入,天靈刺出時。


    睜不開眼的季禮在這個時候,隻覺得眼前那陣明晃晃的感覺驟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炙熱轉為陰冷,四周的鬼物唿喊,冷風唿嘯也全都不見。


    “滴答…滴答……”


    喧囂換做靜謐,炙熱換做陰冷,光亮換做幽暗之時,季禮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水流滴答聲。


    那水滴從天花板處勻速下落,擊打在地上瓷磚上摔得粉碎,傳入了耳中。


    濕滑的地磚,半跪在地麵的季禮察覺到正有水漬浸透褲邊,濕冷的感覺讓他背後不寒而栗。


    與那水滴落聲同時進行的,還有一道氣息低暗,近乎不可聞的唿吸聲,就在正後方。


    “我為何會被直接帶迴1413?”


    這一陣熟悉的場景,即便他還沒有睜眼就了然於胸,此地豈非正是與梅聲避難的1413衛生間嗎?


    季禮慢慢地開始嚐試睜眼,這一次沒了紅色圖案的影響,睜眼的舉動並沒有太受影響,隻是當他的視線剛剛從模糊轉為清晰之際。


    一種發自靈魂的虛無感卻立馬搶占身體,他整個人的神經都像壞死了一般,直接陷入癱瘓狀態。


    渾渾噩噩,迷迷怔怔。


    這一幕逼得季禮剛剛睜開的眼睛又逼不得已立馬閉緊,隨著他雙眼重新閉合後,那陣丟失靈魂的虛無狀態也消失不見。


    季禮張口喘著粗氣,下意識攥緊了掌心的劍柄,內心大驚。


    丟失靈魂,墜入混沌……這是灰色靈魂已經複蘇的征兆。


    隻是與以往不同的是,此番他是否睜眼成為了被搶占身體的“開關”,隻要不讓灰色暴露,他就還是季禮。


    這種特殊情況史無前例,季禮也不清楚究竟怎樣造成,但這些顯然與紅色圖案有關。


    紅色圖案比他想象的還要重要,其與天海的關聯性,絕對非同小可!


    但這些隻能暫且擱下,因為現在一個最致命的問題出現了,他的眼睛不能再睜開。


    視覺沒了,又突然被傳送迴了1413,那這裏究竟是夢鬼的夢,還是某個未知的襲擊……


    局麵已經劣勢到了極點。


    季禮用手搭在劍身上一點點探去,隻見戲劍頂部還插著那顆人頭,細致撫摸一番後,人頭並沒有多少變化。


    但他依舊無法分清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在夢中。


    因此,他迴顧著先前1413的布局,在衛生間中緩慢轉過身,保持著警戒的姿勢麵向後方,對準了那個角落中喘息的位置。


    同時他用插著人頭的戲劍慢慢刺了過去。


    而還沒等到戲劍觸碰到什麽,就被輕輕推開了劍身,這舉動輕柔且無害,對方還用手指輕彈了一下劍尖。


    接著,一隻手從前方伸來搭在了他的肩頭,那指尖的冰涼連衣服都攔不住,極為冰冷。


    季禮的身子緊繃,眉頭緊皺卻並未躲避,他必須要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不是梅聲。


    如果真是她,那此劫還有的活,如果不是……


    幸好的是,結果似乎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因為那人的冰手慢慢地由肩頭向上滑,順著季禮的臉,觸碰了他滾燙的眼皮,輕輕一抹。


    這個舉動,似乎是對方的示好,也帶著一份詢問:


    “你為什麽一直閉著眼?”


    能夠做出這種舉動,顯然來自一個活人才有,且類似偏“放肆”的舉止,大概率會是相熟之人。


    “梅聲……”


    無法開口,沒有視力後的季禮,獨自待在靈異房間就注定了必死,幸好還有梅聲在場,不至於讓他真的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但這也從側麵說明了,接下來他要麵對的事情,就算再給他一個梅聲,都很難解。


    那個未知的東西,將他連同夢鬼一起傳送迴1413,就說明它有能力將這人這鬼,一同清理掉,梅聲也將成為被殃及的池中魚。


    這一想法剛落,季禮就聽到衛生間門口傳來了一陣細微到近乎不可聞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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