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海市,天堂河公墓。


    潼關坐在石階上,懷抱著沉沉睡去的常念,目光遠眺著遠方的天空。


    背對著兩塊潔白的墓碑,可他的心裏卻總是時常感到空虛,因為這墓穴裏亦是衣冠塚。


    時間已經到了1月3日的十點十分,他被困在公墓裏已經長達半天的時間,算起來就連傭金任務都已結束。


    他不操心季禮那邊的任務如何,想來就算他不去,那麽方慎言大概率也會去,有那二人,很難會有意外發生。


    在風清月朗裏,潼關低下頭看著常念雙手纏在自己腰間,十分依賴的睡姿,腦海中想的卻是其他事。


    自從京都任務,季禮給他看了那張照片後,兩方的關係有了一定程度的緩和,一直相安無事。


    在一次次的任務經曆中,他與季禮、常念與季禮不時還有配合的高光。


    但很多事情避開不想,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十八年前,季禮帶著三個黑袍人闖進他家,強行帶走了他的父母,這一點是事實。


    就算他真的站在理性的角度,去短暫與季禮去結盟,去共同挖掘背後是否藏有隱秘,但這件事依然是如鯁在喉。


    畢竟至今為止,他和季禮都根本沒有挖掘出半點線索,關於十八年前、亦或是五十年前。


    潼關不會做那些蠢事,季禮就是季禮,他的秘密很多,但絕對是站在天海的對立麵。


    關於父母一事,背後的隱情很多。


    五十年前的潼恩夫婦與季禮是至交好友,但他們又是怎麽活到了十八年前,這中間斷裂的三十二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對於潼關而言,他盡管沒有挖掘出真相,但也已經對此事有了大致判斷。


    第一個猜測,是對於他的父母。


    潼恩、阿靜作為五十年前的天海店員,卻在二十五年前生下他,並陪伴他長到七歲。


    這七年,隻怕是用了某種極大代價換來的。


    至於第二個猜測,則是與季禮、天海與潼關本身相關了。


    這麽久以來,關於此事始終沒有頭緒,連捕風捉影的線索都沒有。


    潼關有一個更加大膽和抽象的猜測——有什麽力量在刻意隱藏線索,並在設計一個什麽局來拖延真相的公布時間。


    潼關與常念為何會來到天海,有命運的推動,但更多是人為操作。


    他們是被一個名為“自殺俱樂部”的組織,引到了天堂河公墓,打開了一個墓穴後,進入的十一分店。


    這裏為他揭開了父母秘密的麵紗,但卻止步於此,後續的線索再也沒有出現。


    這是一顆雷。


    從來到天海後引線被點燃了,卻始終沒有爆炸,但時間總是在流逝,引線總是在縮短。


    潼關能夠感受到,當有一天這顆雷炸了的時候,對於他、對於季禮、對於整個天海的局勢,隻怕都有著極強的撼動影響。


    包括現在。


    有人不讓他參加傭金任務,目的也是為了拖延雷炸的時間。


    潼關的目光再度放在了遠方,那無痕的夜空上有著星光點點,好似前路璀璨,可這條路對他而言,卻是那麽黑暗。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循規蹈矩、按部就班近乎死板。


    在這一刻起,他也在思索,這種性格的背後,是否也正預示了自己的命運,被一些東西徹底框死。


    “幾點了?”


    睜開惺忪雙眼的常念,語氣帶著一絲慵懶,能夠看出這一覺她睡的很是安心。


    潼關扶著她的肩膀,在石階上起身輕輕跺了跺已經麻木的雙腳,笑著對她說:


    “走吧,咱們應該可以迴家了。”


    ……


    前往高鐵站的出租車上,折騰了一天一夜的潼關也出現了困倦,在後排座上昏昏欲睡。


    常念抱著他的手臂將頭靠在肩膀上,長發垂下擋住了麵容,像是也在休息,但實則雙眼卻始終睜著。


    今夜,再次迴到父母墳前的潼關與往日大不相同。


    在此之前,潼關在麵對父母時,總是會陷入惆悵與困惑,訴說著那些苦大仇深的往事。


    但這一次他關於這些事一個字都沒有提,僅僅隻是拉拉家常,說些近況,情緒格外平和。


    潼關,表麵剛強,可實際上他從小生長的環境,導致他性格中必然帶著軟弱的一麵。


    隻不過在如今的這個處境下,他不得不將軟弱隱藏起來,強迫自己堅強。


    常念什麽都明白,所以她不會說,隻是在背後默默地支持著。


    她能夠猜到今夜潼關的表現,代表著什麽。


    這絕對不是一個良性的訊號,說明潼關已經在內心裏確認了某種事情。


    而性格存在缺陷的他,隻怕未必能夠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常念在諸多方麵絲毫不遜於自己的丈夫,甚至還要強過,所以潼關能想到的,她基本也都能夠猜中大概。


    “如果…如果當真有一天這顆雷要炸,帶給潼關的必然是一場災難。


    他在所有事都能做到麵麵俱到,唯獨父母一事已經成為他人生的陰影。


    到了那時,他一定會做出錯誤,甚至是極端的決定,我必須要阻止他,否則……”


    匆匆而過的車窗外,滬海市的倒影正在與他們漸行漸遠,曾紮根在這片土地的夫妻倆,卻注定要與之遠離。


    下次再來的時候,又是麵臨怎樣的局麵,沒誰能夠預料。


    常念聽著頭上潼關逐漸平穩的唿吸聲,她帶著一種緬懷的心境審視著熟悉的街道。


    一晃而過的公交站牌、停靠不走的大巴車、一個身穿紫衣的麵具女人……


    路邊燒紙的老婆婆、隨風飄遠的燒焦黃紙、一個身穿紫衣的麵具女人……


    被車輛驚嚇亂跑的流浪狗、鑽進樹叢時搖曳的花草、一個身穿紫衣的麵具女人……


    常念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她按著潼關的手臂,在不驚擾他的前提下慢慢坐直了身子,一雙銳利的眼睛看向車窗之外。


    短短5秒鍾,身著紫衣、戴著麵具的女人已經連續出現3次,這絕對不是一個尋常景象。


    盡管場景十分靈異,但她並沒有向鬼物方向分析,因為她已經從旁人口中多次聽到這個麵具女人。


    這女人沒有名字,季禮將其稱唿為“苗疆”。


    滬海市的苗疆,以一種目送的方式,注視著潼關與常念的離去。


    那麽反之一個更加確鑿的真相——被困滬海,也是苗疆所為。


    常念的唿吸有些亂了,她意識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事情,但這根本不可能。


    苗疆與顧行簡,是捆綁關係。


    苗疆將他們困在這裏,不允許去參與傭金任務,是否與顧行簡有關?


    可顧行簡已經死了,不是嗎……


    這一次就連常念都對那個如雷貫耳的顧行簡,產生了不由自主的恐懼感,她下意識地想到了世界跡博物館。


    潼關被困浮雕,幾乎慘死,這背後也是苗疆與顧行簡的手段。


    常念的眼神開始異常憤怒,怒火快要燒光她的理智,讓她恨恨地迴頭看著越來越遠的滬海,念出了他們的名字。


    “顧行簡、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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