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收拾妥當,就浩蕩出發。

    所有人中,隻有易雲和程可風,還有林晉、方淑敏四人不懂禦劍飛天之術,便分別由別人帶著,孫世穎的眼睛,一直就不曾離開過歐陽絮茹,所以帶易雲的,卻是楊鬱亭。

    楊鬱亭用的仙劍,通體烏藍,沉鬱古拙,剛離了他的手,見風即長,瞬間變大數尺,霞光流動中,虛浮空際,楊鬱亭拉了易雲的手,飄然而上。

    仙劍轟然離地,唿嘯飛去,易雲隻感覺耳邊風聲唿唿,身子竟如平地一般的穩當,看來楊鬱亭的道行,居然還在孫世穎之上,流動的霞光,緊裹著二人身體,就像一層保護網,易雲頓時感覺有如烈日照身,溫暖舒適,不禁輕聲道:“楊兄的仙劍,不知何名?”

    楊鬱亭淡淡道:“金烏。”

    記憶中,苗淼曾教過易雲,“金烏”乃是太陽的意思,但此刻無論如何,也無法找到太陽與這仙劍的相同之處,楊鬱亭似乎總有一種淡淡的冷漠憂鬱氣質,易雲雖然好奇,卻也不便再問。

    欣賞著風景,感受著充盈的天地靈氣,看淡淡雲氣,從腳下遊移,飛速向身後疾馳,易雲雖然並非第一次如此騰雲駕霧雲海飛翔,也還是忍不住感歎非常。

    這時歐陽絮茹卻趕了上來,那身姿輕盈妙曼,衣袂飄飛,說不出的蕭逸。與易雲並肩飛行著,絕美的臉上一片茫然疑惑的對易雲道:“易大哥,怎麽你道法高強,卻不會馭劍呢?”

    易雲一臉尷尬,不知如何迴答,孫世穎此時也駕馭著“銅祖”趕了上來,他就像是歐陽絮茹的影子一般,如影隨形,片刻不能稍離,高聲道:“易兄並非道教中人,自然沒有學過禦劍之術。”

    歐陽絮茹顯得更加驚奇:“並非道教中人,是誰傳你的道法?”

    搶答的還是孫世穎:“天地之大,臥虎藏龍,除卻道教七派之外,不知還有多少高人隱士,孤立天地之間,獨自修行,正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

    看見歐陽絮茹的白眼,他立刻收聲止息,再不敢妄發高論。

    此時,帶著程可風的吳婉,身子一晃,駕馭著紫青色的仙劍,臨空一個轉折,迎著眾人,嚴謹肅然道:“此處戾氣濃鬱,掩蓋了所有靈氣,就連這空中,也似充滿了怨氣,我們降下去看看。”

    說著轉過身去,緩緩降落,大家立刻跟上,易雲轉迴過頭去,看見碧雲山,遠遠遮蓋在霧氣之中,朦朧難視,卻仍然是直插天際,高聳巍峨。

    轉眼之間,眾人已經降下地麵,入眼之處,果然如程可風所述,荒涼敗落,雜草不生,本來舒適的微風,吹過這裏,都似乎變得陰冷顫抖。烈日強光,也似被淡淡霧氣所阻,柔弱的穿透,灑照眾人身上。

    吳婉肅然道:“大家小心戒備。”說完當先走在前麵,紫青仙劍橫移身前,自然形成一道保護屏障。

    走得許久,入眼是荒丘處處,其土質泛黃,微帶焦色,天空中的雲,卻濃稠如血,隱隱還有血腥之氣,一股奇異的怪味,充斥其間,就像是枯枝敗葉腐爛的氣息,令人聞之難受。

    山丘普遍都不高,就像一堆堆毫不規則的蜂巢,淩亂而無頻率,進入其中,迴過頭去,竟然看不見來時的路,不禁讓人幻想,這些山丘,是否是一個天然的陣法?

    眾人凝神戒備,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走出這些小山丘的範圍,卻奇異的走入了一個深山大澤的世界。

    其中沼澤處處,瘴氣密布,隻是卻有了草木古樹,顯得有了些許生機。

    程可風從袋中拿出一瓶丹藥,說是避毒解毒的丹藥,給各人分發服下,眼前的遠古森林,無邊浩瀚,上空滿布了瘴氣毒霧,也不能升空飛行,隻有在林中四處搜索著。

    忽然,不遠之處的密林中,一朵煙火迅速升上天際,“啪”的一聲炸開,雖然在朗朗白日,看來竟是燦爛得奪目。

    方淑敏輕笑道:“這裏深山野嶺,居然有人放煙火?”

    楊鬱亭卻是麵色一沉,嚴肅道:“不對,這也許是誰放的唿喚訊號,大家小心了。”

    就在他將話說完的同時,異變已生,眾人前麵不遠之處的土地,竟然在劇烈的顫抖,其上的野草藤蔓,仿佛有了生機,散發著逼人的妖豔氣息。一股妖異的無形壓力,隱隱向眾人壓來。

    歐陽絮茹飄然越眾而出,手上訣印連施,仙劍已出鞘,漂浮胸前,口中疾唿:“土木之精,法劍威力,為我任用,破除玄煞。”吟完纖手引處,杏黃色光芒的仙劍“嗤”的一聲,竟然深深插入了腳下大地。

    同一時間,一股杏黃色的光暈,從周圍的土地之中,逼射而出,瞬間彌漫了方圓數丈的距離,以她為中心,向遠處擴散。

    那些妖豔迷幻的草藤,如被烈日暴曬後一般,生氣全無,垂頭無力的黯然下去,同一時間,竟又傳來數十聲怪異的巨響,異變再起,那草木之下,一根根粗如兒臂的藤蔓,已然破土而出,卷動猶如靈蛇,迅速滋長蔓延,瞬間就將眾人包圍其中,不覺細數,怕不下千多根,交織交纏,竟是無視歐陽絮茹的杏黃色光暈,李修文當先被纏上,驚恐的卻是無法掙脫。

    李修武及林晉離他最近,抽出寶劍就是一陣劈砍,卻如金鐵交織一般叮當有聲,那怪異的枯藤,居然堅硬如鐵。

    就在眾人錯愕驚異之際,枯藤又已經纏上了當先挺立的歐陽絮茹的腰,“恍”的一聲巨響,“銅祖”砍上那野藤,隻是擦破一點藤皮,卻還是無法將之斬斷。

    一時間眾人都慌了手腳,隻是都苦無良策,一個不察,杜逸之、林晉及李修武三人,又被藤枝纏上。其餘的人,也隻能憑借快捷的身形,飄忽挪移,以躲避那鋪地蓋天的藤蔓。

    被最先纏上的李修文,此時麵色通紅,骨骼輕響,那怪異的藤蔓,竟然在收緊,如此下去,被纏上的人,遲早被活活勒死。

    一切來得太突然太快,根本沒有思索細想的時間,易雲催動靈力,仙靈劍立刻光芒大盛,向著歐陽絮茹腰間的藤條,砍了過去。

    “嗤嗤”幾聲,如中敗革,那堅硬如鐵的藤枝,竟被斬斷了數根,甫獲自由,歐陽絮茹臨空變換身形,杏黃仙劍,再一次破土而出,矯卷翻騰,帶出一陣陣巨芒,盤旋痛擊向藤怪。

    紫青光芒也一時大盛,衝天而起,兩種光芒交錯交織,豔麗燦爛,那萬千的藤枝,似有一刹驚懼的停頓。

    易雲趁機數斬,解救了被纏住的幾個人。仙靈到處,藤蔓應勢而斷,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勢如破竹。

    但眾人還是被團團圍困在中央數尺之內,形式不容樂觀。

    忽然聽得柳若嫻沉聲道:“這些藤怪屬木性,須得火才能克製,楊師兄,看你的了。”

    會意的楊鬱亭,點了點頭,口中慢慢念動咒語,“金烏”緩緩離開了他的手,升上眾人頭頂的空際,烏藍的光芒,逐漸明亮起來,那流動的霞光,如日光一般灑下,將眾人環抱緊裹,同時見他雙手揮舞,手印呈“朝天”之狀,口中疾唿:“法劍威力,咒符功德,斬滅諸穢,解除諸煞。急急如青玄上帝律令!”

    霞光頓漲,光亮刺眼,同時,吳婉手中飛起一張符紙,迅速在空中燃燒,也不聽她念動咒語,“轟然!”一聲巨響,方圓數丈之內,但凡金烏霞光籠罩範圍,烈焰噴射而起,仿佛整個天地,都陷入了火焰之中,一片火海,以眾人為中心,迸發燃燒而去。

    熊熊的火光,燒得那些藤怪茲茲有聲,青煙直冒,過不多時,風停火止,剛才還密布充斥的野藤,全都化為了灰燼。

    楊鬱亭與吳婉配合的玄術,竟強霸如斯,易雲也有點目瞪口呆。

    “咦?”的一個聲音此時從古木參天的林中傳來,楊鬱亭與吳婉同時交換了一個眼色,人如急箭,向傳聲處急射而去,可是他們到達那裏的同時,易雲和歐陽絮茹也到了,可見無論是應變還是急智,他們都不差分毫,簡直靜如處子、動若脫兔。

    眼前所見的是一眾殺氣逼人、神情妖異、打扮也異於常人的“人類”,說是人類,不如說是隻有七分像人三分什麽都不像來得接近。

    因為他們的五官,幾乎都有些扭曲變形,有的肥頭大耳、尖嘴猴腮,有的體胖手長卻腿短,有的眼睛和鼻子似乎都長到了一塊,可是偏偏他們都有手有腳,有頭有臉……

    不覺細數,這一眾“人類”,怕有不下百人,對著四人怒目而視,其中有幾個鼻子奇大的,正在憤怒的喘著粗氣,樣子卻有幾分滑稽。

    但是誰也沒笑,虎視眈眈的相持著。

    其餘的人以孫世穎為首,此時已經趕了過來,見此情境,方淑敏和杜逸之已經悄悄躲到了修文修武兄弟的背後,但還是探出頭來,好奇的看著對麵那些“奇異”的人。

    柳若嫻私下輕聲道:“此時魔氣甚濃,聚而不散,這些可能不是人類。”看著她凝重的神色,誰也不能懷疑她的話。

    就連修文修武兄弟,也有點開始緊張了起來。

    歐陽絮茹眼色從易雲臉上掃過,看見了他心底的憤怒仇恨之火,已將他燒得雙眼血紅,隨時可能噴薄而出,連忙輕聲的,似乎告誡大家的道:“大家別緊張,收斂心神,小心魔氣襲體,失去本性。”

    易雲卻不說話,“鏘!”的一聲,仙靈劍已出鞘,高舉而起,潔白的強光,已似一輪小小的太陽,照得那些“人類”,也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麵露驚懼、惶恐戰栗。

    於是那妖群之中,才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其人天庭飽滿,神色悠然,一身藍布長衫,剪裁合體,竟有幾分威嚴的大將風度。隻是他的眼睛,精光四射,散發出慘綠色的關芒。更增加了其狂放不羈的野性。

    也隻有他,沒有任何地方不似人類,若是平時走在大街之上,誰會說他是妖不是人?

    他一出來,先看了看易雲手中發著強光的仙劍,才緩緩道:“我正好奇,誰能破去我幻天魔藤呢,原來是正道之首的高足仙駕到此,那倒不足為奇了。”顯然剛才那聲“咦?”也是發自其人口中。

    楊鬱亭接口道:“仙駕不敢,四年前碧雲一戰,魔教氣數,已不複存,如今竟死灰複燃,我們自然是要來看看,究竟是誰在作浪興風。”

    那人神情一緊,但漸漸又和緩下去,才道:“我們雖不屬人類,卻也是天地之靈,難道竟連生存的權力,也是沒有嗎?”

    吳婉冷冷一笑,接口道:“你們要生存,就要殺傷生靈,到處騷擾人類。你等妖魔,自是人人得而誅之。”

    妖群中又是一陣咆哮騷動,皆手握了千奇百怪的武器,就欲動手,那殺機彌天蓋地,逼人而來,原本就森然的林中,一時間顯得猙獰肅殺起來。正道這邊的幾人,除卻前麵的幾人,都襟若寒蟬,何曾見過此等陣仗?

    孫世穎握劍在手,也就要衝了出去。

    沒想那人卻伸出手來揮了揮,那錯綜群憤的咆哮,竟在他這一揮手之間,平靜了下去,看來他在這些妖魔之中,還是頗有威信,隻見他並未動怒,隻是用眼光向吳婉看來,淡淡道:“人類要生存,可以殺害一切的異類,我們要生存,卻隻有遠避人類,這是何故呢?僅因為人類是萬物靈長?可是人類根本沒有慈悲之心,隻是貪婪、自私、虛偽的動物而已,又憑什麽可以做萬物之長呢?”

    吳婉一愣,一時卻也為之語結,說不出話來。

    這時的易雲,臉上青筋顯露,麵色燥紅,雙眼也似要噴出火來,顯然忍得很辛苦,隨時可能衝將出去。柳若嫻忽然放下仙劍,二手心向內,右手小指勾左手小指,由上向下外旋轉,二名指壓住大指,二手中、食二指向上。口中輕唿:“千靈重元和,常居十二樓,急宣靈寶旨,自在天堂遊。”然後手印翻飛,向易雲頭頂扣下,隻見一股清輝,仿佛天外,像雨露一般飄然灑下,自易雲的頭頂灌入,也將他籠罩其中。

    易雲隻覺得一股清流,自天靈蓋而下,流過全身,氣血為之舒暢,心境也同時一片空明,沐浴其中,清涼又溫暖,心頭愁雲也散開,臉色才逐漸平和了起來。

    道教弟子都知道,她用的乃是道教玄術《快樂印》,意在賜福清心、平氣舒鬱。

    看見對麵的妖眾,易雲才終於開口,聲調雖然有幾分平和,卻仍然難以掩蓋仇恨的怒火,似乎《快樂印》,也無法減滅他心中的恨意:“我不懂大道理,隻是想知道,你是什麽身份。四年前碧雲一役,你是否參與?”

    那人淡淡一笑,道:“在下苦隨,人稱‘無情火’。”

    孫世穎一聲驚唿:“原來他就是幽劫身邊四大護法之一的‘無情火’苦隨!”

    看著易雲深沉的眼神,苦隨又道:“四年前,我的確曾參與了碧雲一戰,可惜當時我們準備不充分,才一敗塗地。”

    易雲用力握起了仙靈劍,連指節,都已經發白,卻還是保持平靜的道:“當年你們殺害碧雲一村純良平民之時,心中可有一絲不忍?”

    苦隨神情一轉,道:“殺人雖非我本意,但是弱肉強食,卻是自然界本來的規律,一如人類吃雞鴨牛羊豬狗牲畜之時,你心中又可有不忍?”

    易雲大怒,身形一閃,白光夾著憤怒,已如閃電一般劈了出去,這一變化,出人意料,根本不給人任何思考迴旋餘地,隻發生在刹那之間。

    若非苦隨人生急智,微微向左一個側身,此刻他的頭,已經被仙靈削了下來。

    即使如此,也能看見,一縷發絲,輕飄自他肩頭落下,那一劍的威力,實在不是常人所能應付。

    白色光華仍未停歇,驚若飛鴻,一直衝進了妖群之內,數聲慘唿嚎叫,隨之響起,血花飛濺、慘嚎處處,易雲猶入無人之境,斷金切玉、砍瓜切菜一般,瞬間就有十數個妖魔,死於仙靈之下。

    但是心中的憤怒火焰,卻燒得更旺。苦隨居然把自己的爹娘,比作豬狗牛羊,當年那一場屠殺,清晰的浮上心頭。無助、絕望、恐懼、寒冷,每一種感覺,就像尖針一般刺入易雲的神經,撕扯著他的靈魂,隻有用無邊的殺戮,才能夠止息心中的仇恨。

    妖魔群中,一時就像一鍋煮沸的水,轟然炸開,嘶吼、叫囂、憤怒、喊殺之聲,響徹林中,群魔如潮水一般淹過,將易雲圍在了中央,隻能看見一團白光閃爍其中,看不見了易雲的人影。

    “鏘!鏘!”幾聲,孫世穎的“銅祖”和歐陽絮茹的仙劍,也同時加入了戰圈,其餘眾人,也紛紛祭出了寶劍,完全無視如海浪般席卷而來的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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