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村!?

    無數次午夜夢迴、魂牽夢繞的家鄉啊,居然就在眼前。

    說不出的感慨,無法言表的激動,易雲的雙腳也不聽使喚,隻知道亡命的飛奔,穿過平地,穿過小樹林,飛掠過那雜亂的柴草堆,他隻想早一刻迴到,那養育了他,讓他了解了這個世界,卻同時又剝奪了他一切的故鄉家園。

    殘垣斷壁,青苔石階,廣場依舊,麵目全非。

    站在廣場那最後的石階上,隻是他並沒有走過去,他隻是遠遠地望著前麵的小屋,怔怔出神。

    他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許久之後,他才步下了石階,停在那原來是竹子圍成的柵欄,現在卻是荒涼的焦土的地方,不知為何竟然寸草不生,連頑強堅韌生長、無處不在的野草,也似乎不願進入這裏。

    這裏沒有野草,沒有青苔,顯得淒涼荒蕪。

    眼前看見的,說是一間屋子,不如說是一堆焦土更來得貼切。這是一間和周圍其他殘破敗落的屋子沒有任何區別的房子,同樣的門窗脫落,同樣的荒涼廢棄,倒塌的牆土,掩埋了一切。

    猶記得,有一個狀如天神的身軀,曾自那荒土之中,蹣跚湧出,手握了柴刀,拚盡餘力,砍向那虛無的天空……

    易雲身子顫抖,跪了下來,淚濕了衣襟,無聲滴落在那焦土之上,然後,他將頭垂下,深埋土裏,感受那冰涼的焦土,撫摸著臉頰,嘶啞的呻吟著:“爹……娘……”

    多年以來,他已不曾有淚,就算獨麵死亡之時,孤苦無依之時,都沒有流過一滴淚水,他隻願流血。

    可是這一刻,他已完全失禁,絲毫不能控製。傷心和痛苦就像一座無形的山,重重向他壓了下來,以他瘦弱的凡人之軀,又如何承受?

    母親的輕言嗬護,溫柔慈愛。父親的寬厚仁慈,嚴厲麵容,一一浮現眼前,一點一滴,如泉湧般襲上心頭,宛如就在昨日!

    “為什麽,你們不帶我一起走,要留下我一個人,獨自留在這淒冷孤苦的人世間?”

    腦中突然閃過秦碧晴淒清哀婉、動人心魄的笑顏,還有父親臨終的話語:“要學會堅強,要勇敢活下去……”

    這人世間,值得真正去珍惜的,能有幾人?

    一聲輕響,有物從懷中滑落,潔白如銀,與地上的焦土,形成強烈鮮明的對襯。

    易雲輕輕伸手,拾了起來,觸手溫潤,卻是那白玉雕成的玉人,想起苗淼,覺得心裏一陣溫暖,悲愁的情緒也減緩了許多。

    緩緩站起身形,看著滿目蒼夷,易雲不禁又是悲從中來。

    天大地大,何去何從?

    漫步在村中行走,希望可以找到仍然居住的人家,哪怕尚有一人也好,可是原本縱橫延伸的村道,如今已是荒草處處。

    昔日雞犬相聞、炊煙處處的村落,如今何處還有一人,完全就是一座生氣全無,死氣沉沉的荒涼死城,到處殘枝斷壁,青草淒淒,根本找不到兒時的熱鬧景象。迴憶中,除了珠兒和自己,當時因為比賽落敗,憤而離去,才看見燎場顴大戰,其餘的玩伴,並未參與,也因此逃過燎一劫。可是此刻他們,都身在何處呢?對易雲來說,此刻他們已經是自己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但是天大地大,又何處去尋找他們?

    此時易雲已經又走到了廣場邊,停留在自家的殘壁前,忽然靈機一動:我何必去找他們,天地再大,又與我何幹?此處就是我的家鄉,我卻還要去哪裏尋找?

    想到此處,精神一振,臉上終於浮現裂得的笑容。

    從此他並不離去,而是每天上山,在山腰處砍伐竹子,那竹子堅硬異常,可是有“仙靈”這樣的絕世神兵,伐竹本是輕而易舉。

    他將砍伐的竹子,都移迴村裏,堆放在廣場之上,原來他突發奇想,是想在此處建造一座竹樓。

    可惜的是,毫無建築經驗的他,卻不知道如何入手,心裏所想簡單容易的事情,做起來卻困難重重,於是,他不得不尋求外援。

    小時候,母親也曾帶自己去過距此十多裏路的地方趕集,他還依稀記得,那地方叫“橄欖鎮”,那裏是現今,離碧雲村唯一最近也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

    所以他就翻山越嶺到燎裏,找來人手,幫忙搭建竹樓,他手中有價值很高的金子,要請人自然方便輕易。一行人裝備了輜重物資和必要的工具,浩浩蕩蕩,迴到了碧雲村,用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居然就將竹樓建成,雖然難與城中豪華府邸相比,卻也布局井然,占地半畝左右,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竹樓就建造在廣場之上,臨風矗立,清幽雅致,對襯著周圍的群山翠綠,優雅絕世。

    看著這個“家”,易雲第一次有了歸屬感,笑容也常掛嘴邊,因為在碧雲山腳,他自己給它起名——雲竹居!

    此時,他的那一袋金子,也已經揮霍殆盡,但是那山間的翠竹,因為堅硬異常,別處甚是少見,他將之伐下,帶到橄欖鎮上,極受當地商人的青睞賞識,居然能夠賣到好價錢。商人買來,稍做加工,變成了各式的工藝裝飾品,竟也暢銷江南富庶之地。

    他就靠那收獲來的銀錢,買了食物幹糧,安心居住在雲竹居,等待著兒時的朋友,如果他們也有思鄉之情,偶然迴來故鄉看看走走,自然就能相逢。還有一個原因,他也希望秦碧晴會迴來,這裏是他的家鄉,當時跟她分手,也是在此。直到現在,他還清晰記得她離去時那難舍的表情,所以他堅信,她會迴來。

    可是眨眼一晃,又過去了兩個月,連個人影都沒見到,與她分別,快有半年了吧?她遇到了什麽事?

    這一日,易雲吃過了午飯,躺在樓凸出的竹台那竹製的靠椅之上,遙望遠方,思念著心上的人兒,那柄仙靈劍,靜靜的躺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遠處,竹濤陣陣,清風吹過,瑟瑟有聲,那是他從山腰移植過來的翠竹,在此地生長,讓原本看來滿目蒼夷的荒村,點綴得生氣盎然。

    朦朧中,那翠綠的竹濤,竟變成了秦碧晴那清麗的麵頰,含羞帶怯,輕笑妍妍,易雲笑意浮上心頭,半閉了眼,深視著那絕美的容顏忽然一陣瑟縮,竹影微晃,向兩旁自然一分,一條翩然白影,如穿花蝴蝶,閃現出來,竟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姑娘,隻是距離遙遠,無法看清容貌。

    易雲心下一顫,她終於來了!

    雖然不穿綠色衣裙,身著白衫,她那柔軟纖細的柳腰,和靈動的身形,曾千百次在易雲夢中出現,如何還能有絲毫忘卻?

    他欣喜起身,歡喜的一躍,竟從那竹樓之上,跳了下來,向那人影奔去,遠遠的歡唿:“晴兒,我在這裏。”

    人影近了,易雲卻被那歡喜衝昏了頭腦,感覺視線模糊,喜淚已經迷蒙了雙眼,顧不燎麽多,展開雙臂,將她緊擁入懷。

    那潔白的身形,微微愣了一愣,有一度的錯愕,卻已經被他抱住,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凍結,隻聽得竹濤搖曳,輕響處處,山風也似變得輕柔,掠過人身畔,如無聲的呢喃。

    易雲閉上雙眼,享受著那久違的寧靜,喃喃低語道:“晴兒,我好思念你,自你走後,我就一直未曾離開,我知道你一定會迴來,可能是因為我哪裏做的不好,你才生了我的氣,我也知道自己太笨,總是惹你生氣,可是麵對死亡時的那種視死如歸的心情,希望你能理解,其實那就是愛,發自內心的,比得過千言萬語的柔情蜜意,我發誓,以後我絕不再惹你生氣了,如果我說錯了話,你大可以罵我打我,但是請不要再離開我了,天地之間,沒有零,我根本沒有尋找的目標,找不到心的歸宿,隻要跟你在一起,無論在哪裏,我都是快樂的,因為因為,我愛你,我好想好想跟你永遠都在一起”

    他閉著眼,淚痕未幹,在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壓抑心中所想,完全表露釋放了出來,好像隻要說了出來,就再沒有遺憾一般,無論如何,都要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已經無法再忍受那難熬的相思煎熬,輾轉失眠。

    她卻無語,任由他緊緊的抱著,不知麵對著易雲的真情流露,她是否也有感動的共鳴?

    “什麽人?快快鬆手。”一聲怒斥清晰的傳入易雲的耳中:“放開我師妹!”

    易雲睜開迷蒙的雙眼,隻見前方不遠處,一條身影快速的漂移過來,一柄金黃色的巨劍,夾帶著淩厲的風聲,卻向易雲臨空飛擊而來,眨眼就到了眼前。易雲心下一凝,雙手一推,將懷中人兒推開,胸懷大露,口中驚唿:“銅祖?”

    巨劍已在眼前,來勢奇快,眼看就要從易雲胸前橫穿而過。

    在這一發千鈞之際,忽然閃起一片杏黃光芒,隻聽“恍!”的一聲巨響過處,空中又現一柄靈巧纖細、優雅蒼茫,散發杏黃光暈的仙劍,將那金黃巨劍,硬生生彈了開去,虛浮停留在易雲麵前,像是一麵護盾。

    易雲來不及去分辨,卻繞過仙劍踏前數步,向來人迎了上去,口中歡唿著道:“世穎兄,你怎麽來了?”

    迎麵而來,滿臉怒容的人,竟是曾跟易雲山洞一起殺蜈蚣精的道教弟子孫世穎,那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一片疑惑茫然,喃喃道:“易兄,怎會是你?你怎麽能對師妹無禮?”

    易雲吃了一驚,迴頭看去,那女子一身白衣,純白如雪,臉頰清麗,微微泛紅,如出水芙蓉,肌膚欺霜賽雪,微有怒容,隻是眼睛卻還在好奇向易雲看來,卻似乎並無責怪之意。她的容貌雖然驚為天人,就算與秦碧晴相比也各有千秋,不遑多讓,卻哪裏是易雲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易雲臉上一紅,驚得無地自容,連連道:“我我認錯人”

    此時他們人都各自收了仙劍,那女子輕聲斥責道:師兄,你出手如此淩厲,想殺死人啊?“

    孫世穎諾諾連聲:“我,我隻是一時情急,才沒了分寸,沒傷到你吧?”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沒事,可是他,幾乎就沒命了。”她的聲音宛如黃鸝出穀般脫俗,輕柔如春風,聽在耳中,讓人感覺軟綿綿的,說不出的受用舒暢,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向易雲指來。剛才若非易雲及時推開她,被“銅祖”穿胸而過的,恐怕是她了。

    孫世穎一臉窘迫的道:…叫你走這麽快,我都跟不上你了,既然是易兄認錯人,也算是誤會一場,幸好沒有人受傷,隻是虛驚一場。“說著連唿了口氣。

    易雲見她沒有責怪自己,心裏稍安,但想起剛才自己真情流露,所說的話更是大膽露骨,盡被她聽了去。立刻臉紅到了耳根,冷汗直冒,尷尬異常。連忙拉了孫世穎走開,一邊問著:“世穎兄,你怎麽會來了這裏?”

    那女子見他人走了,也蓮步輕移,緩緩跟上,隻是那眼神,卻不曾離開易雲。

    一邊,易雲與孫世穎並肩走著,對易雲的問話,孫世穎窘迫的不迴答,易雲更加的好奇,連連追問道:“你們到底為何會來了這裏的?”

    孫世穎歎了口氣,湊近易雲耳朵,用很小的聲音道:“我告訴師妹說這裏有妖怪,本想單獨約她出來走走,沒想到”

    看著他的窘態,易雲幾乎笑出聲來,隻有極力的忍著道:“那你們何處不可以去,卻來了這裏呢?”

    孫世穎又歎了口氣道:“還不是怪你,當初與你分手迴山,腦子裏就一直記著‘碧雲山’這個地名,師妹問我何處有妖怪之時,自然而然隨口就說將出來。”言下甚是懊悔。

    易雲笑侃道:“那你的奸計不是已經得逞了嗎?為何還哭喪個臉?”

    “你有所不知。”孫世穎迴頭看了看遠遠跟在後麵的師妹,又將聲音降低了幾許道:“師妹一聽我說碧雲山有妖怪,就到處嚷嚷,連教中掌門都聽見了,以為魔教餘孽又在蠢動,結果派出了一群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師弟妹,一眾人浩浩蕩蕩而來,說是曆練曆練,這可苦了我了,為今之計,是要找幾個妖怪出來方為上策啊!”

    易雲差點笑得岔了氣,再看孫世穎捶胸頓足的焦急模樣,知道這小子這次約佳人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玩得過火了點,但一時之間哪裏去尋那妖怪,隻有無奈的搖頭歎氣,苦忍笑意。

    後麵的女子見他人有點異樣,遠遠問道:師兄,你們在說什麽呢?“

    孫世穎一急,結巴著道:“沒,沒有,我們在商量何處去找妖魔呢。”

    那女子大奇道:“你不是已經知道妖蹤了嗎?還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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