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斜陽最是美麗,隻是誰也留不住,而且這美麗也並不長久,黑夜迅速吞沒了大地。天空中,月華初上,孤懸於深空,冷眼看著周圍如諂媚小人般的眾星,獨散著幽怨淒迷的光芒,這光芒不足以照亮大地,卻如慈母的手般,對著天下萬物,細語嗬護。黑夜也因有了它,而顯得溫柔多情,幽怨迷蒙。

    隻是月亮的溫柔遠不如太陽的急躁火暴更溫暖人心,當東邊紅日映紅朝霞時,它的光芒已經充滿了世界,也掩蓋了月華。於是月亮收起了容顏,沉沉入睡,並不與紅日爭輝。陽光不但帶來了光明,也給大地帶來了溫度,萬物也就在這溫暖中,散發著勃勃的生機,生命也因此而延續,由此而開始。

    易雲終於醒了過來,他的第一反應,是驚,緊接著卻變成了喜,用力握緊了拳頭,突然發現自己現在的力量,是如此的充沛異常,大喜之下,雙腳自然的站立了起來,原本疼入骨髓的身體的感覺,此時變成了暖流,在身體內奔流不息,源源不絕。

    “我的傷都好了?我沒有死?”原來不死,也是如此的令人欣慰。試著活動了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完全找不到受傷的痕跡,而且活動之間,全身的任何一個部位和肌肉,似乎比起從前,更加的靈活自如。

    好奇的看那潭水,還是無聲的泛著乳白色的光澤,細看之下,那似乎是一潭泉水,山壁的石頭之下,應該就是泉眼的所在。

    “石乳?”易雲好奇自語,也無法去追究根源。鼻子嗅到一股惡臭,卻是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這幾天來,泥濘中的爬行,滿身的汗水,那一身的衣服早已髒得不成樣子,但他卻發現,他的身上皮膚上,凝固著漆黑的像油一般奇異的物質,那種惡臭,就是這種東西發出來的,當下脫了衣物,就著石乳泉水,將身子洗幹淨,又把衣服洗了,掛在山洞口,

    借著空閑,隨意的瀏覽了一下山洞,發覺洞穴的頂端離地並不甚高,倒插而下的岩石,或尖或直,數之不盡的鍾乳石直指地麵,在這漆黑的洞內,顯得有點猙獰。

    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像要飛去一般,說不出的通體舒泰異常,於是步出山洞,任微風吹著赤裸的身體,好奇的看著洞外的世界。

    原來他所處之地,竟然是一座懸崖山峰的半山腰,這個山腰孤懸凸出,上不接頂,下不沾地,就此懸掛於空中,想必當時他從雲端落下,若非掉在了此地而落下萬丈深淵,恐怕早已經粉身碎骨了。

    看看那塊光滑如鏡的石頭之上,是一望無際的山體,山體平滑如刀切,筆直如棍,根本沒有可供著力之處可以攀登,再走到懸崖邊下望,入眼的卻是悠悠的白雲繚繞,看不見底,丟出一塊巨石,等了許久,也無法聽見石頭落地的迴音,如此深淵,何止萬丈?

    絕令頭,他隻有無奈的走迴山洞,洞口那些交纏彌漫的野藤,卻都自然的垂向兩旁,現出彎曲呈月牙的洞門。穿好已經幹透的衣服,又喝了些石乳,實在無聊,半靠著山壁,依偎著那潭奇異的泉水,他又迷茫的睡了。

    如此反複、平淡的日複一日,時間漫長的過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易雲寂寥得想要發瘋的時候,他迎來了到此後的第一場雪,在彌漫天地,飛揚飄灑的雪花中,他知道,此時已經是冬天了。

    每年的冬天,記得家鄉都會下雪,跟玩伴一起玩雪球、堆雪人,曾是易雲童年裏最快樂的時光,隻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迴到家鄉?

    看著漫天的雪花,他更清楚的明了,自己被困在這裏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

    這一年內他試過任何一種方法來離開此地,可是都無法成功,要離開這裏,唯一的辦法,隻有跳出懸崖,如果僥幸能得不死的話,他就可以如願。

    但這跟他努力求生的意誌卻又相違背,所以,他隻有癡癡的等,等待奇跡。

    其實人都何嚐不是如此,隻是世人不知是否都明白,自己等的到底是什麽?人隻要心裏還有期望,就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大概又過了幾個月,春暖花開,又是一個草長鶯飛的美麗春天,遠處的山巒已換上綠裝,生氣盎然、一派生機。

    唿吸著帶點濕潤的空氣,易雲坐靠在懸崖邊,看著遠方一片綠意勃勃的山峰,悠閑的漫不經心的用眼角的餘光,斜眼注視著腳下飄渺的白雲。

    這已經是他每日唯一的消遣,最近他覺得自己的靈覺有點異樣,比如說,他總覺得天空中星星的排列,似乎跟心裏的某種東西相唿應,具體的他也不明白,但是他能從天空的雲霞流動和夜間的星相,和周圍的溫度、風力等相結合,可以明白清楚的預測出明天會是陰雨綿綿的陰天還是陽光明媚的晴天。而這些知識,卻是從來也沒有人跟他提及也沒有教過他的。

    他也不求甚解,隻沉醉在這種好奇之中,自得其樂。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時分,他卻不覺得餓,伸出右手感應了一下風力,清風從他指尖流過,他竟能體會到有一絲絲輕微的癢癢的感覺,又伸出左手,似乎用手在撫摸夕陽一般,陽光穿透手掌,把他的手映照得如透明般的通紅,隱隱還能看見手心裏麵,光潔平滑的肉層下麵,細微的血管似乎在律動,甚至那血管之中,血液也似乎在緩緩流動。“奇怪?”易雲喃喃的開口自語道:“今夜,居然有難得一見的滿月。”

    現在隻不過是黃昏,根本看不見月亮的影子,他如何知道今夜有滿月?

    他隻是很自然的這麽覺得,就好像理所當然本就該如此一般,他也無法解釋,更無從去解釋。

    太陽落下,月亮就升起,居然真的很圓很圓,圓得沒有絲毫的缺陷,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這些,他自己更是茫然。

    月亮升高了,灑下一片清輝,柔和的包裹著他的身體,夜是如此的靜寂,易雲卻連周圍小動物活動的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晰異常,甚至於,連植物從土裏抽芽的那一絲動靜,都仿佛就在自己耳邊。

    又一次印證了自己的預測正確無誤,易雲卻反而沒有絲毫興奮快樂的樣子,反而更覺得無聊又無趣。

    緩慢的挪動了身體,站了起來。

    “還是迴山洞睡覺吧。”他在心裏這樣想著。那個山洞,已經讓他有了家一般的感覺。

    突然,靈覺一動,似乎有什麽牽動了自己的心緒,卻不甚明了。在此孤崖之上,方圓不過丈許,任何一個地方發生任何一點異動,他就算閉上眼睛,也能如親眼看見一般。

    所以他閉上眼,奇怪的是卻聽不到任何一點動靜。但在他心裏,卻明明有東西在湧動,這一年來,他已學會收斂心神,壓製情緒躁動,本該心平如鏡,靈台清明無物,到底是什麽在引動著自己的心緒?

    他忽然睜開眼來,轉身,眼神就在那光滑如鏡的石頭上停下。

    曾經因為好奇,他也研究過那塊石頭,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為自己求平安,曾請巧匠給自己打造過一塊平安玉,讓自己帶在胸前,掛在脖間,後己在野外玩耍,給弄丟了,為此還被母親狠狠訓斥過一頓。

    那塊玉的石質,跟這塊大石頭完全沒有兩樣,不同的是,這塊石頭更光滑,通體晶瑩通透,完全沒有一點瑕疵,用手摸起來,溫良潤滑。所以易雲大概也知道,其實這是一塊天然的玉石。

    隻是一個孩子的眼裏,哪裏知道這樣一塊天然璞玉在人世間的價值?

    此時的這塊玉石,卻似乎在盈盈流動著光華,確切的來說,好像整塊石頭如水一般沐浴在月光下,玉石溫潤婉約如秋水,月光亦如水,它就像一塊水的精靈,隨時要如水一般流淌而去。

    易雲不禁走進了幾步,擦了擦眼睛再看,這次他看得很小心仔細,卻驚異的發現,那潤如波光的石頭表麵,竟有人影在其中飛揚飄逸,遠看起來,就像石頭要化水流去一樣。

    那人影還是活動的,身姿柔美,婉約流轉,就似在舞蹈一般,居然是個女人?易雲看著如此仙境,竟看得癡了。

    月華如水,倩影如夢,翩然如詩,舞動如蛇,飄渺如雲。

    此時的易雲,似乎已經醉了,這一夜,他就臥在玉石之旁,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那絕美的身影,消失於何時?

    第天醒來,他就陷入了無限的等待,等待紅日早點西沉,皎月早點升起,他能感覺到,今夜也有很亮麗的月華。

    終於等到了月亮掛在山尖之時,可惜那飄渺倩麗的身影,卻遲遲不肯出現,這一年來,他本已習慣了寂寞孤獨和忍耐,可是那漫長的等待,卻如望穿秋水般難忍,使得他整夜,都輾轉難以入眠,這是他一年來第一次失眠。

    第三天,夜晚來臨時,他還是這樣守著,那石壁上的影子,似乎就是他所有的期望,終於,那久違的身姿,再一次出現在石壁之上時,易雲掩藏不鄰心的激動而喜形於色,那身影,仿佛是久違了千年般的熟悉而妙曼。

    她的舞姿,也許隻應天上有!

    易雲睜大了眼,連眨都不敢眨,似乎就是眨眼的瞬間,那麗影就會消失一般。

    倩影又在舞,身姿柔美,靈動飄逸,婉轉揮灑。

    心裏一動,靈覺捕捉到一絲東西,使得易雲內心震撼非常,心裏一個聲音大聲道:她不是在跳舞,是在舞劍!“

    因為那靈動的身姿中,含有淡淡的殺氣,時而穩步遊移,時而快捷無蹤,那柄揮灑的長劍,在她手中,無形變幻,如天馬行空、如羚羊掛角,根本無法預知,下一劍會從何角度揮來,又刺向何處……

    易雲找來一根樹枝,便學燎身姿,緩緩運動模仿起來,樹枝在他手中,也似有了生機,變得流轉自如,靈活異常起來。

    舞了一遍,易雲緩緩停下手來,輕“咦”了一聲道:她的心裏,為何如此淒楚憂傷?難道也跟我一樣,有說不出的酸楚?“

    能從一個人舞劍的劍招之中,看出一個融心所想,他此時的靈力和眼力,已經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笑笑搖頭,易雲又隨著那卓約的風姿,舞動起來,漸漸沉迷在那詭異奇絕、秀絕天下的劍招之中,一時間物我兩忘,渾然融入那劍意中難以自拔,甚至連那妙曼卓約的身姿已因月斜而隱去都還不覺察。

    於是從此之後,他的生活就多了一份期待,凡是月光皎潔的夜晚,石壁之上都會出現那倩麗的身姿,舞動著那幽怨迷離的劍舞,陪伴著他,他的生活也從寂寥乏味,而變得充實起來,日夜學習那秀絕天下的劍法,沉迷那變幻無跡的劍招之中。

    轉眼這樣又過了三年之久,他卻渾然不覺,隻是那靈動飄逸遊移的劍法,他卻已經完全學會,甚至那女子劍意中的哀怨淒迷,一招一式中隱含的孤寂幽怨,他都學得分毫不差,就算閉上眼,他都可以將那套劍法完整的舞將出來。

    這一日,也是黃昏。

    易雲卻斜靠在危崖的石上,百無聊賴的看著腳下白雲。淡淡清風吹拂著他年來越顯英俊清秀的臉頰,長發飄動披散肩上,就這樣悠閑的坐著。

    “唉!”易雲輕輕一歎,他心裏知道,今夜沒有月亮,那幽怨倩麗的身影,也不會出現在玉璧上了。

    每天等待她的出現,本已經成了易雲每日必備的功課,可惜,今夜無緣了。

    他於是開始胡思亂想,他想起了珠兒,想起了程可風,想起了吳景泰,甚至想起了石頭,這些都是他兒時最好的玩伴,奇怪的是,他現在反而一點都不恨石頭,更不因為自己輸給了他而覺得氣惱,反而覺得此時他要是在自己身邊,陪自己說說話也好。

    他不得不時常去想他們,因為他怕時間長了自己會把他們忘記,那些可都是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最美最珍貴的迴憶啊!多少個難熬的夜晚,就是這些迴憶陪伴著自己入睡,多少個寂寞的日子,也是這些迴憶給自己活下去的勇氣。

    正當他想起開心的往事,一絲淡淡的微笑掛上嘴角之時,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正有什麽東西向自己靠近。

    那是一種莫名的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朝著自己的方向,以一種極其飛快的速度,迅速的接近,來勢之快,刺激得自己的靈台都有點些微的跳動。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一團黑色的,軟綿綿的物事掉落在易雲旁邊的不遠處。

    易雲身子一閃,就飄了過去。他這一動,異常迅捷快速,身形也柔軟靈動,似乎心裏所想,不經過大腦,就直接傳到了行動上。

    心隨意動,這可是多少修真之人夢寐想達到的境界。

    到得黑色物事前,眼光所及處,地上的居然是一個人,全身都包裹在漆黑色的衣物之中,看不到臉,隻露出一隻蒼白失血的手,緊抓著一柄形式古雅,古意盎然的劍,雖在劍鞘之中,易雲卻感覺,那種蒼涼的古意似欲脫鞘而出。

    從手臂之上,一直到頭部,都隻有漆黑一團,這漆黑,跟那蒼白的手,卻有著一絲殘忍而神秘的聯係,形成鮮明的對比。從側麵看去,除了頭埋在地上草叢中外,還能看見白皙的耳朵,耳朵之上,有一片樹葉形狀的耳環,看來居然是個女人。

    “人?”

    此時易雲的喜悅,遠比貪財鬼看見一堆金銀那樣還更加的興奮,年了,何曾見到過同類?

    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終於看見了她的臉,潤滑白皙,柔若無骨,清秀絕倫,竟然還是個大美女,若有若無散發出一股柔媚的妖豔,吸引著易雲看著她的臉,一時竟忘了眨眼,好像那蒼白的臉,對人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看見她嘴角那觸目驚心的一絲鮮血,易雲才突然醒轉:她受了嚴重的傷。

    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裏時,也受傷不輕,卻是喝燎奇怪的石乳,睡了一覺,醒來所有的傷卻都奇跡般的好了。

    連忙起身,快速的衝進山洞,用手捧了一捧石乳出來,讓她就唇吸下,那女人嘴角抽動,似乎還沒有完全失去知覺,緩緩的微張了口,咽喉蠕動,看來已將石乳喝了下去。

    易雲又將她的身體扶起,然後讓她平躺在地上,驚奇的發現,她緊抓著劍鞘的手,竟沒有絲毫的鬆懈,就像握住自己生命一般,連手的指節發白了都不鬆開。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可是她還在昏迷之中,所以幹脆靠著她的旁邊側躺了下來,好奇的看著她的臉和她握劍的手,就這樣等待著她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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