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臉,跳動的火光,還有恐懼的眼眸,這一切讓這位裨將看起來不像來自人間。


    殷將軍渾身發冷,在烈火中發冷,這是漢軍欲將他們殷兵全部火燒,變成這裏來年的養分。


    殷將軍那慘白的臉色漸漸有些血色,不知是火光還是他已經恢複鎮定,“眾兄弟,漢軍欲將吾等困於此,用火焚燒,豈能讓漢軍如願!”


    “絕不如其願,誓與漢軍拚殺!”


    “縱死亦拉漢軍墊背。”


    麵對死亡,或畏懼,或無畏,如果有活命之路,人的本能是求生,是逃命。


    可如果活路被堵,唯有前麵一條活路,縱是火海,亦隻能跳下去。


    麵對四周的火海,殷兵臉上皆寫滿恐懼,然聽到殷將軍一番激勵之辭,潛藏在體內的求生欲立刻變成狂野的戰力。


    殺,一定要殺出去。


    各個如豺狼一樣向外撲,麵對箭雨毫無畏懼,與其被火燒死,不如死在那箭雨之下。


    那密集的箭雨對殷兵而言居然如同久旱逢甘霖,看得漢將毛澤有些汗毛倒豎,這是他為將以來遇到過最慘烈的一戰。


    毛澤眼眸清澈如澤,作戰曉勇,善於拖疲敵人,一旦被其纏住,很難甩掉,如同深陷沼澤既不能拔腿而走,又不願意與之糾纏,因為越掙紮反而越陷越深,此乃毛澤令敵軍感到頭疼的地方。


    因為毛澤的這種作戰特點,曹參命其為圍困的最前線,即負責用弓箭助火,又負責用弓駕壓製殷兵的突圍,必要時負責纏住突圖的殷兵主力。


    毛澤道,“立刻迴報曹將軍,殷兵實圍太猛烈,兵力不足以完全壓製。”


    快馬自火光處衝出,衝向黑夜,奔入漢將曹參的幕府內。


    夜還是那麽黑,但糧倉處的火光沒有變弱,反而隨著淒厲的慘叫將周圍數裏的百獸驚走。


    黑夜中的毛澤眼睛被煙火熏的不斷流淚,“如何,可曾增派援兵?”


    甲士道,“曹將軍下令,命毛郎將繼續堅守,援軍隨後就到。”


    這讓毛澤眼眸中露出一絲為難之色,但一閃而逝,眼眸中還是那麽的堅毅,更有一絲絲倔強。


    毛澤不相信自己會壓製不住殷兵,於是他組織漢軍再一次將殷兵壓迴原處,可惜求生的本能太過強烈,還是被殷兵衝出。


    就在毛澤那臉色有些發紅,不願承認失敗時,漢援軍終於趕到,卻驚訝的發現竟是曹參親自率軍而來。


    殷兵再被壓迴後,再次被無邊的烈火包圍,他們變得更加瘋狂。


    曹參道,“全麵封鎖,降者不殺!”


    火還在燃燒,那夜空中彌漫的枯焦之味越來越濃。


    夜不再那麽黑,或許被那大火燒出一片鯨魚白,煙塵下的慘叫聲漸漸變得稀稀落落。


    糧倉已經不複存在。


    灰塵漂浮,腳下焦炭一片,不隻是草木之灰還是殷兵之燼。


    從尚未燒盡的旗幟可以看出非情願永遠留在此處的殷兵在半數以上。


    天已經亮,戰場沒有被打掃,反而圍起來,漢卒用土將那些尚未燒盡的殷卒埋藏起來。


    有些漢卒在埋藏中忍不住要嘔吐,戰爭從來都不會給任何一方有同情,勝負皆需要血來洗刷。


    漢卒抬著一個自殺身亡的殷國將軍緩緩向一處挖好的坑走去,在坑的一旁站著一將,眼眸如星月,眸光柔和靜如水,似乎欲洗盡那焦炭之身,還其本來麵貌,正是親自引軍而來的曹參。


    曹參看著這位寧死不降的殷軍之將,心生敬意,“為將者竟有此節氣,諸將當引以為榜樣。”


    對於這場滅掉修武主力的慘戰,曹參沒有一點喜悅之情,每次獲得大的勝利曹參沒有喜悅,反而更加的謹慎,甚至對生命更敬畏。


    沒有人是常勝將軍,今日殺敵,他日或許被追著殺。


    旭日衝破魚肚白,劃破淺墨的天空,天地變亮,一片綠萌上竟已是血流成河,更有一片草木被燒得枯黃。


    這是一個小山,山上之樹綠意盎然,但諸多棵樹上有一半的綠葉變成枯黃色。


    一棵樹上一半綠葉,一半枯黃,這是奇觀,是人類的大火造成的奇觀,看起來很壯觀,隻是很少人能從風中聽到它們的哭泣聲。


    這片奇觀之林外是圍成數匝的紅色巨龍,是由漢軍士卒組成的,沒有緩緩向前亦未離開。


    中軍中有兩位身披紅色鬥篷的將軍,他們身側還站著數名軍侯,諸部校官皆在四方嚴防殷軍突圍。


    那肩披紅色鬥蓬且手持蠶絲槍的灌嬰看著從遠處飛馳而來的斥候道,“如何,可願降否?”


    灌嬰身旁的劉賈,亦是一名將軍,此刻作為北伐朝歌之軍的副將,似乎已有點著急,“灌將軍,不必那麽客氣,讓賈引兵殺過去,直接生擒之。”


    灌嬰搖頭,再次看向酈食其,“此戰,漢軍損失不小,避免敵軍殊死搏鬥,還需廣野君再行一次。”


    一半綠,一半枯黃的大樹之下,司馬卬眯著眼睛抬頭看著天空,天很藍,亦很幹淨,很奇怪一朵白雲都看不見,奇怪的是在司馬卬的眼裏那天有點紅。


    忽然一道聲音使得他渾身一個激靈,“大王,有漢使前來。”


    “漢使?”司馬卬迴過神,眼神閃爍,“快請。”


    再次看到酈食其這位一身酒意的老人,司馬卬神情依舊是一副王者的樣子,但眼眸中的那種傲氣早已蕩然無存,“漢使,請坐。”


    酈食其沒坐而是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坐的司馬卬,沒有任何迴應,這是一個很不禮貌的行為。


    酈食其還是眯著眼睛,拿著酒葫蘆不斷的向自己的嘴裏灌酒。


    賁郝很生氣,怒道,“見吾王,為何不參拜?”


    說著欲拔長劍。


    劍已拔出,但酈食其還是如此的態度,這個時候他眯著眼睛看著司馬卬,似乎沒將賁郝看在眼裏。


    酈食其知道如果此刻司馬卬怒而起,那麽談判還是會費些口舌,但如果司馬卬沒有生氣,反而起身與酈食其平視而談,那麽便不用再談,殷王必降。


    看著賁郝即將拔出長劍,司馬卬立刻阻止,“漢使麵前不可無理!”


    旭日緩緩上升,鳥兒在枝頭上嘰嘰喳喳,似乎在討論著它們世界的一場恐怖災難,樹葉近半枯萎,好在這裏的殺氣已經銳減,人已經開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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