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下馬後,三步並作兩步,直接上前拉住韓信之手,“休得他言,隨何迴見漢王,何保舉為大將軍……”


    擺在韓信麵前的兩條路,一為執意離開,另謀他路,二隨蕭何迴見漢王。


    執意離開,前路渺茫,在他國亦無軍功,能夠為治粟都尉尚且未知;一國丞相親自追迴,盛情難卻,走之不通情理,他國將相能否結識未可知,若為貪財之徒,無錢恐麵不得見。


    韓信看著香姬,眼神中流露出複雜的神情,但在香姬的嫣然一笑中變得清澈無比,隻聽香姬道,“丞相之情,君卻之不恭。”


    蕭何立刻順著香姬之言,“言之有理,速隨吾迴。”


    東方一束朝霞自山峰間擠出,驅散最後一抹暮色,遠處天空日月同輝,此時此刻眾人這才哈欠連連,一股困意襲來。


    不知不覺竟已至天亮,追時甚急,歸途徐緩,蕭何和韓信慢行慢聊,看上去如同多年未見的朋友。


    忽見前方有一客棧,數人皆喜,香姬體察蕭何月夜趕路之辛苦,便自請倦累欲休息。


    韓信哈哈大笑,“與丞相暢言甚歡,竟忘記丞相連夜趕路辛苦,當稍作休息,養精蓄銳,再迴見漢王,贖罪,贖罪,況以疲憊之態羞於見漢王。”


    無法就寢,乃心中有事,若心中無俗世牽掛,那一眠自然香甜。一二個時辰,數人睡的很輕鬆。


    一個睡的心安,一個睡的踏實,這一覺韓信麵帶微笑,但眉宇間是不是顯露殺氣,此一覺蕭何睡的很安靜,從未如此安靜過。


    沒有國事打擾,或者說即便仍有重要的事情未完成,韓信追迴可大定其心,這一覺蕭何睡的很香。


    從未如此香過,除去規勸劉邦入漢成功的那一覺,等到蕭何的意識逐漸清醒,入耳的第一聲不是男聲,亦非女聲,竟是聲聲鳥鳴。


    自入漢中後,一個陌生的環境,一個初生的國家,不說百廢待興,亦是從頭來過,漢中、巴、蜀雖無遭到戰火璀璨,然盜賊四起,連年的繁重雜稅盤剝,生民亦是怨聲載道。


    在漢中能否紮穩根基,或者說能否收用巴蜀,得民心很重要,故而蕭何忙的是不亦樂乎,亦忙的不可開交,這一忙便很少能正常休息。


    此刻的蕭何醒來從未有過的清醒,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


    窗外嘰嘰喳喳,蕭何很想如此躺著,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為留住韓信的任務,他才完成一半。


    二日後的王宮依舊是王宮,第一縷日光仍舊是瑞霞萬千,但看它的人今日不同,它沒能如願以償的照到王宮的每個角落。


    其實日光即便再憐惜活在陰暗中的人,但總有人喜歡尋找影子,尋找陰暗,喜歡待在那裏,自得其樂。


    今日的劉邦命人將王宮的珠簾、玉簾半卷,或遲些卷,因為劉邦不願再看到有人匆匆忙忙跑來,言又有人逃亡。


    此種消息劉邦實在不願再聽,蕭何不辭而別後,劉邦已經心灰意冷,故而希望旭日遲些來,好多在夢中多逗留片刻。


    無論夢又多長終究還是要醒的,醒來第一聲聽到的又是不太喜歡聽的。


    “大王,有人求見。”


    “不見!”


    “丞相謁上。”


    “何人?”


    劉邦難以置信,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左右再次道,“丞相謁上”


    劉邦道,“宣見。”


    毫無疑問,每個人皆從話音中聽出劉邦的怒意,每個人毫不懷疑會重重責罰蕭丞相,責問蕭丞相。


    曾經和蕭丞相關係不錯的皆縮在一個角落裏,或者避之遠遠的,因為他們皆嗅到危險的氣息,那是為蕭丞相準備的。


    這是一個初生的漢國,但處在王宮內的人卻很快適應王族、貴族,乃至三公九卿的變換。


    或許是蕭何掌有秦律令,對秦了解甚深,是以漢國在初始就站在大秦的肩膀上,漢國雖初生,然在諸王國中算是最為成熟的王國,崛起最快的王國。


    短短兩月有餘,漢代秦而生,不知為何,不知何時,王宮內的諸人竟然非常自覺的完成秦國官職的組建,或許蕭何做的好。


    或許他們的骨子裏已經印有尊卑和等級,在諸將相不在之時,王宮內的吏卒在劉邦麵前謹小慎微,為王命侍從。


    有個王在漢中坐鎮,他們臉上有的是安心,有的是笑容,仿佛有王在,有三公在,漢國將逐漸強大。


    那些從關中追隨而來的人,尤其那些曾經生活在秦鹹陽宮的宦者、宮女、吏卒仿佛又找到家的感覺。


    能夠侍奉在劉邦左右,他們很開心,似乎有迴到過去,迴到那個歲月,這讓劉邦品嚐到做王的滋味,稍稍安慰一些。


    這一切歸功於一個人,蕭何,劉邦自然很開心,內心很感激,因為寄予厚望,劉邦得知蕭何逃亡才如此的失落。


    蕭何又迴來,劉邦很憤怒,真的很憤怒,左右之人毫不懷疑,皆屏住唿吸,不敢有失,不願觸劉邦的眉頭。


    可見到蕭何的那一刻,劉邦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喜色,轉瞬即逝,眼睛裏依舊含著怒意,但嘴角附近浮現迷人的酒窩。


    無人知道劉邦是如何做到喜與怒皆在臉上,劉邦罵道,“吾聞若亡,何也!”


    劉邦怒在蕭何的意料之中,未曾料到的是劉邦且怒且喜,兩種情緒同時出現在臉上,如同日月同輝,的確令蕭何有些恍惚。


    因為蕭何在追上韓信時,旭日與殘月同掛在蒼穹之上,日月同輝,此種情景看起來竟如此映襯。


    蕭何沒有急著迴應,而是參拜劉邦而不急不緩道,“臣不敢亡,乃追尋亡者。”


    話音未落,劉邦臉上的怒意在削弱,喜色在增加,罵道,“若不善言謊,所追者誰也?”


    蕭何行禮再拜,“臣不敢言謊,臣所追者韓信也。”


    劉邦怒意全無,笑罵道,“諸將亡者以十數計,公無所追,追信,詐也。”


    酒窩雖然在,但太深的酒窩亦能將人卷進去,需能消除其疑慮方能無患,故蕭何道,“諸將易得耳,至如韓信者,國士無雙,難得。王必欲長王漢中,自用不著信,如吾蕭何這般足矣,必欲出漢中爭天下,非信而無所與大王計事者,且看王如何決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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