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搖頭,“未曾擊沛公,以範增之怨毒,秦王豈能活。”


    劉季卻搖搖頭,“殺子嬰者,必非範增也。”


    “何也?”


    樊噲和盧綰皆用一種不解的目光看著劉季。


    劉季道,“項羽乃項燕之孫,與秦有世仇,痛恨必殺之,亞父不懼惡名欲殺吾,乃為項氏一山不容二虎計,卻有大義,為收秦心必阻止。”


    話音落地,樊噲和盧綰兩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白茫茫的大地在蘇醒,遠山可見霧氣,如仙境一般令人捉摸不定,但藍田和白雲告訴眾人,今日是個踏雪的好日子。


    連綿不絕的旌旗在攢動,部分軍帳消失在鴻門,消失在戲上。


    一輛白馬素車向鴻門而來,竟立刻讓騷動的旌旗暫時安定下來。


    秦王子嬰沒有騎馬,依舊是這輛車,乘坐可以讓他思考,讓他冷靜,子嬰覺得此刻他需要一顆冷靜的頭腦。


    入項羽營,是福是禍皆要堅守原則,人在頭腦清醒的時候才可以。


    藍天下有棵樹,樹下依舊有頂軍帳,帳內下有兩顆清醒的頭腦。


    “若性命,吾可保。”


    “諸將皆非秦人,且痛恨秦人,恨不能食吾肉。”


    “若行一事,吾便可保。”


    “何事?”


    “若堅辭沛公為關中王,上書懷王請項羽為王,吾便可保。”


    嗬嗬……


    笑聲很輕,意義卻很重,重的令範增臉色陰沉下來。


    笑聲似乎從不願孤獨,在那聲秦王子嬰的笑聲中還夾雜著幾聲冷哼。


    這冷哼來自於帳外,來自於帳外執戟郎,來自於韓信,嘴唇輕啟,“年歲越大竟越愛騙人。”


    子嬰的笑的確很輕,輕柔之中帶著無可置疑的鎮定,鎮定的令韓信難以置信。


    身處險地,生死未卜,原本的希望之火已經搖曳不定,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韓信心生敬意,秦王兮,秦王,不虧是大秦之王。


    忽然一個人影氣唿唿的從帳內走出,腳步聲很重,聽得出來他很生氣。


    出來的自然是一身墨衣的範增,雪白的須發和他一身的墨衣實在是反差很大。


    範增離開,氣唿唿的,有一種絕不願再與之言語的樣子,但終究還要與之糾纏。


    離開的範增直奔一麵帥旗之下,穀浪般的旗幟隨風擺動,旗下的項羽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


    項羽道,“亞父,可曾同意?”


    範增搖搖頭,但忽然眼神非常的犀利,“既如此,亦不可誅殺。”


    殺意彌漫,滿天的殺意,不錯,從沒有過如此濃烈的殺意,範增以一人之力在與滿天的殺意做抗衡。


    項羽道,“非籍必殺秦王不可,乃諸侯之將皆與秦有世仇,皆欲誅殺而後快,天命難違。”


    天命難違,什麽是天命,範增比誰都清楚,宋義還不是奉懷王之命做上將軍,懷王之命即為天命。


    宋義天命已經被項羽毀滅,還有什麽天命。


    殺意,撲麵而來的殺意讓範增渾身打一個冷顫。


    五大主將眼神中透著殺意,範增還能理解,畢竟他們皆受到過秦的迫害,但其餘諸將皆充滿殺意,這一點他不太懂。


    有些戰將還是秦將。


    數十萬士卒中不少乃刑徒和勞役,他們才真的遭受到秦的奴役和迫害,這些人痛恨,範增可以理解。


    妥協,麵對海浪般的殺意,範增隻能選擇妥協,“如此,殺一做百即可,不可屠殺秦室宗族而失秦地之心。秦人之心仍需爭取,否則關中不穩。”


    諸將麵前,項羽仿佛變一個人似的,目運雙瞳,不怒自威,“秦人,不隻與楚國乃世仇,與山東諸國皆仇怨,何須爭取秦人?”


    範增提醒道,“沛公入鹹陽,與民約法三章,大得秦人之心,其心已向沛公,若再殺秦宗室,乃將秦人之心推向沛公也。”


    一直站在身旁的龍且忽然接話道,“亞父是否擔心,秦人向沛公?”


    範增點頭,默然。


    項羽嘴角浮現一抹微笑,那微笑與眼中的殺意如此不同,居然又如此的和諧。


    項羽道,“秦人若不服,殺其服為止!”


    項羽此言很輕,可飄在空中卻有泰山之重,其蘊含的殺意壓的範增喘不過氣。


    範增有些恐懼,不知項羽與秦人之仇如此之深,“羽兒萬萬不可。”


    執拗的亞父,項羽很感激,但時而又頗為怨恨的一位老者。


    執拗之人不捋順,難以共事,項羽攬著範增走至一旁。


    項羽忽然又變成一個少年,“亞父,羽兒知曉亞父苦心,殺雞儆猴而已,況關中交與三秦降將,若秦民與將同心,籍如何安枕,亞父如何安心?”


    “羽兒殺秦王…”


    “一為平怨,二為殺一儆百,三為離心秦將與秦人,易於控製。”


    範增捋著雪白的胡須,淡然道,“孺子可教也,羽兒與沛公誌不同,關中之地既不可留沛公,更不可再造虎狼之秦。”


    為何不殺秦王,項羽與範增的爭辯悄然結束。


    五杆大旗下外乃連綿不絕的戰旗,彌漫的殺意空前高漲,似乎可以讓戰旗鼓動不已。


    楚旗之下,以項羽為首的各路諸侯之將圍著被綁的秦王子嬰。


    “秦王子嬰非殺不可。”


    “為何尚未動手?”


    “殺汝不過手起刀落耳,可懺悔?”


    哈哈…


    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笑聲中盡現其曆代秦王所遞傳的霸氣,唯獨其中摻雜著一絲絲淒涼。


    “何為懺悔?”


    “暴秦誅殺山東六國無辜臣民,仍不悔過?”


    “誅殺?爾等所殺之人比秦少乎?”


    “無需廢話,汝可有遺言?”


    “今日誅吾,明日被誅…”


    世上沒有不死之人,隻有不願死之人,此刻的子嬰知曉在項羽手中活下來斷不可能,既如此不如死出大秦的氣概來。


    項羽不怕麻煩,但亦不喜麻煩找上身,若再讓秦王言語下去,即便不能掀起浪,亦有麻煩花。


    快速斬斷麻煩的唯有刀劍,項羽立刻下令斬殺秦王子嬰。


    在行刑前,跟著他的小宦者一直掉眼淚。


    “勿哭,吾死後,有人為吾複仇?”


    小宦覺得此乃大王安慰自己,“秦已滅,何人敢複仇?”


    “信吾,則有…”


    是否有人為子嬰複仇,小宦者不知,但他知道子嬰以王者之血為諸侯祭旗,隨後大軍向西入鹹陽。


    進入鹹陽,心底內被壓抑的猛獸開始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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