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水的夜晚美麗寧靜,寧靜的可以聽到河兩岸的蟲叫,自然更能聽到方圓兩箭之地的廝殺聲。


    水上的一隻民船上,五人圍坐在一起,靜靜聽著四周的動靜,有風聲、有水聲,還有四周時不時傳來的喊殺聲。


    一位美須髯的長者眯著眼睛看著濟水北岸,不解道,“天色已晚,為何灌嬰、周勃不點火把?”


    這位美須髯長者四周坐著的乃劉交、蕭何、夏侯嬰、周緤,周緤做參乘(警衛)護衛著劉季,夏侯嬰不僅為劉季駕車如今又為其撐篙。


    劉交、蕭何一直跟隨劉季,蕭何時刻為楚軍籌集糧草,安撫庶民,劉交則是為劉季安排下榻、代為搜覓賢士豪俊等諸事,有時提起文筆協助蕭何起草相關文書。


    蕭何、劉交皆欲言又止,自從這位亭長由沛公再到武安侯,整個人生發生質變,曾經的沛縣二把手蕭何在劉季麵前變的有些拘謹。


    蕭何對這位曾經的小吏沒來由的信任和支持,又沒來由的有一層薄薄的隔膜,隔著君臣二人的距離。


    相比蕭何,劉交更自如一些,正欲開口卻聽劉季道,“今夜暢所欲言,無須拘束,一切以破敵為上。”


    蕭何這才開口道,“列陣以待,卻不點火把,灌嬰、周勃這是要轉守為攻,出其不意攻擊,退守河岸又置之死地而後生,險中求勝。”


    劉季微微點頭,輕輕拍手稱讚,劉季又轉向劉交道,“弟,以為如何?”


    劉交自謙道,“弟常舞文弄墨,不知兵事,僅為愚見。夜不舉火,一則磨練士兵意誌,二是讓士兵適應黑暗,於黑暗中作戰終究要靠雙眼。環境的熟悉尤為重要,二位將軍這是要利用勢取勝。”


    劉季默默想著,自己屬下大多皆出身卑微,那受過什麽名師指點,更不是兵法大家,然他相信屬下這些能征善戰的將領皆是善悟的好手,實踐是最好的名師。


    忽然船外響起報號,打斷劉季的思緒,隻聽外麵高聲道,“東郡郡尉已退守成武,曹、樊二將請示圍還是攻?”


    此言一出,船上的五位臉上皆露出笑容,夏侯嬰、周緤不加掩飾的笑,會心的笑,肩膀上似放下一個沉重的擔子,瞬間腰板筆直,蕭何、劉交僅僅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劉季。


    此時的劉季目光卻在望向濟水北岸,秋風送來隱隱約約的廝殺聲,竟然斷斷續續,惹的劉季側耳傾聽。


    劉季感覺蕭何、劉交的目光,便將心神從濟水北岸收迴,劉季沒有急著下達自己的命令,望向蕭何、劉交、周緤問道,“諸公以為如何?”


    船中瞬間陷入寂靜,隻有水聲和唿吸聲交相唿應,片刻蕭何與劉交對視一眼,皆道,“當集中兵力攻城,不知嬰、勃二將戰況如何。”


    蕭何、劉交所言正合劉季心思,便對外道,“命敬伯、樊噲隻圍不攻。”


    船外兵卒領諾命而去,船內再次陷入寂靜。


    江水忽起,劉季閉上眼睛靜靜的躺在船上,似睡非睡,蕭何等見劉季躺下,不敢打擾,皆閉目養神,不敢有一刻懈怠。


    劉交心中心疼季兄,望其多睡片刻,蕭何心中頗為震撼與敬佩,如此緊急狀況,戰事不明,居然能閉目入睡,他蕭何自認做不到。


    此時的蕭何亦想入眠,可一閉上眼睛便能聽到喊殺聲、痛苦聲,即使一身風吹來,蕭何亦會認為有敵軍奔馳而來。


    蕭何看了眼劉季,心中配合劉季的波瀾不驚,其實劉季根本沒睡。


    劉季靜靜的聆聽四周,江水忽起卷起千堆雪,波濤聲嘩嘩的響,船搖晃的更加厲害,劉季感覺這搖晃與馬背的顛簸有異曲同工之妙,令其如馳騁在疆場。


    耳旁的破濤洶湧化作戰場上的廝殺聲,這聲音讓劉季不安,因為他從中聽到的皆是楚兵的嘈雜聲,他猛然睜開眼睛,未曾坐起身便道,“將船靠岸,靠近北岸。”


    船內的蕭何、劉交、周緤皆震驚,“不可,危險!”


    劉季笑道,“靠近北岸,吾欲知曉戰況。”


    蕭何道,“自然斥候來報,武安侯無需親自前往。”


    聞言劉季麵色一沉,蕭何望之心中一驚不再言語,卻聽劉季道,“自家兄弟麵前,無須稱唿武安侯。”


    蕭何心中一鬆,“諾。沛公,不可親臨北岸,刀劍無眼。”


    劉季道,“向北岸稍微靠靠,無需靠的太近,夜裏視覺受限,吾需聽見北岸的戰況。”


    幾人自然無法阻止固執的劉季,蕭何便走出船,對撐篙的夏侯嬰道,“向北岸稍稍靠近,保持安全距離,以防流箭。”


    夏侯嬰非常吃驚,心中亦擔心安全,便小心翼翼的將船撐向北岸。


    隨著船隻的靠近,劉季終於聽到動靜,兵器的碰撞之聲越來越大,廝殺聲中劉季聽到一道特殊的聲音,那是一個字,或衝,或殺,一波接一波,仿佛江上的水波有規律的蕩漾。


    或許劉季對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或許這個聲音太過特殊,劉季似乎在哪聽過,便道,“諸公,可曾熟悉此衝殺之聲。”


    小船靠近北岸時,四周有甲士乘船護衛,劉季話音一落便有一隻小船冒著流箭向北岸快速駛去。


    此刻劉季依舊在注意這道衝殺聲音,本是有節奏的出現,卻突然消失了,劉季心中有些不安。


    片刻,那冒著流箭的船隻吹起笛聲,蕭何聞聲道,“斥候傳聲,那衝殺之聲乃灌嬰之將,其作戰勇猛,幾次將杠裏秦軍打退。”


    劉季擔心道,“為何不再響起,是否陷入危險?還有吾的虎賁令此刻如何?”


    濟水北岸,一片狼藉,靠近濟水的岸邊一片雜亂,除去死去的兵卒,便是戰旗、甲胄,還有斷刀殘箭,亦有丟棄的長戈,那戰旗多為秦字,這裏經曆過一場慘烈的廝殺。


    楚兵背濟水而戰,退無去路,作戰勇猛,不僅將秦將打退,更是追北而去。


    濟水之北,夜路小道上依舊上演著一場掩殺,秦軍潰不成軍,杠裏守將被周勃一錘砸於馬下,一命嗚唿。


    杠裏縣尉早於膽寒,幾個迴合便倒於灌嬰的蠶絲槍之下。


    灌嬰槍如閃電,寒芒如絲,絲絲所到之處皆有秦兵應聲落於馬下。


    灌嬰善疾鬥,一刻亦不停留,打的杠裏秦軍毫無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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