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喊了幾聲酒家,片刻方有一老者佝僂著背推柴門而出,麵容不苟言笑,像是被吵醒而不悅。


    此老者雖然身形佝僂,但步履穩健,像是身懷絕技之人。


    身後的樊噲仔細的打量著此人,覺察出異樣後一步搶在劉季前,“老伯,雨夜趕路,人困馬疲,欲借貴處下榻。”


    這老者被突如其來的樊噲驚的一愣,隨即道,“小老開店本欲攬客生財,奈何房間較少…”


    說到這裏這老者看到了劉季,見其服飾華貴,氣度不凡,便立即開口。


    樊噲的突然攔在身前,讓人困馬乏本欲急著下榻休息的劉季眉頭一挑,但瞬間發覺到異樣,便向後挪了一步。


    劉季和樊噲幾人的穿著不同與帶甲的曹參、周勃,為避人耳目他們皆身穿軟甲,外罩普通深衣。


    劉季便聽到老者話鋒一轉,“西麵有一處偏房,乃儲藏之處,若貴客不嫌,小老這就收拾一下。”


    盧綰聽聞有些不悅,心想自己劉兄可是武安侯怎麽能住藏儲之地,便欲要求老者將自己的房間騰出來,被劉季製止。


    劉季曾以遊俠之身闖天下,深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劉季早覺察出這家客棧的異常,然他知道方圓幾箭之地唯有這一家客棧,否則便隻能風餐露宿。


    這次從碭郡奉召入彭城,劉季僅帶幾千精銳前往未帶大帳,隻有數十頂軍帳,故而急著投宿,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要借投宿,暗訪一下碭郡的暗流。


    劉季雖被封為碭郡長,類似於秦的郡守,亦有碭兵在手,然碭郡諸縣豪吏是否真心追隨劉季,是否願為劉季把守碭郡不得而知,故劉季欲暗訪查看碭郡下的暗流。


    如果說豐邑是劉季之根,那麽碭郡便是劉季之杆,是劉季掃清周邊,開西進之門的墊腳石,非同小可。


    劉季便道,“承蒙老伯收留,煩請老伯清掃一下。”


    這老者一直高冷的麵容這才露出笑容,“小老這便遣人打掃,貴客在爐旁稍息片刻。”


    言畢,老者指向他東側一個透著微弱燭光的房間,劉季順著方向發現那東側房間放有一盞風燈,劉季幾人魚貫而入,圍坐在火爐旁。


    中秋十月,陰雨綿綿,有著一股濕冷的感覺,劉季裹緊衣襟,眼神盯著點亮的西偏房,默默思考著什麽。


    秋雨雖不急卻綿濕纏人,收拾妥當之後,劉季與樊噲下榻一間,盧綰、夏侯嬰在隔壁休息,名為休息實則護衛。


    劉季躺下便沉沉睡去,雨夜趕路實在疲憊,於夢中劉季再次跨上戰馬,但戰馬卻劇烈顛簸跳動讓他跌落下來,劉季一驚便醒來。


    劉季發現是樊噲在搖自己,樊噲輕聲道,“聽,有動靜。”


    仔細傾聽之下,隱隱有磨刀霍霍之聲,瞬間劉季清醒許多,醜時不眠卻磨刀豈是尋常之事。


    劉季起身,躡手躡腳尋聲而去,磨刀之聲隨著雨聲、風聲的輕重緩急而又節奏的響,磨刀之人定是經常做此事,否則怎能如此熟練。


    劉季、樊噲醒來,盧綰和夏侯嬰亦覺察出這不同尋常的聲音,起身出門,劉季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過來。


    忽然磨刀聲消失了,劉季與樊噲立刻停止腳步,空中隻有雨水嘀嗒的聲音,劉季心中一緊,認為被對方發覺,樊噲便欲拔刀,此時聲音又響了起來。


    聲音是一男一女,男的道,“真沒想到,劉交居然夥同碭郡豪吏謀害其兄,其乃為何?”


    女的輕聲斥道,“此等變天之事,少議論免得引火上身。”


    男音道,“言之何方,深夜還能有誰偷聽,況此地宿客見不到新日,即便聽見亦將永埋地下,汝道卻是為何?”


    女的輕哼一聲,“還不是為一個侯爵,秦允其為侯,誰不想成為一方諸侯,若讓那劉邦歸睢陽,豈不成泡影,汝可知懷王封劉邦為何職?”


    男音道,“略有耳聞,據言為西征統帥。”


    女音道,“除此外封其為武安侯,將碭郡兵,此本與劉交之士途想衝突,為表誠意,自會殺兄以侍秦。”


    男音似乎明白了,“竟是如此,吾等還需再殺幾人方能湊夠置吏之錢?”


    女音繼續道,但聲音很冷漠,“妾觀此幾人非富商即是貪吏,殺之定能湊足。”


    言至於次,那女音歎道,“皆言劉交乃劉氏中獨具才名之人,博學多聞,不曾想竟是貪財逐利之人,想那劉邦已是封侯拜相之人,豈會虧待於他。”


    …


    寂靜,隻有雨聲,劉季麵容震驚,隻有在他聽聞劉交二字時眼睛亮了一下。


    劉交是劉季的弟弟,是思想和劉季最為接近的兄弟,已去世的劉伯和劉仲跟他的觀念便相差很大。


    可以說劉交和劉季是他們家中兩個進過書院,讀過書的人,是同樣不太喜歡做農事之人,劉季非常信重劉交。


    如果說蕭何是劉季諸侯國的丞相,曹參是他的大將,那麽劉交便是他的禦史大夫兼任人才儲備者,要說他謀害自己,投靠暴秦,劉季難以相信。


    再看樊噲眼睛瞪的滾圓,胸脯的起伏有些加快,劉季發現樊噲的異常欲提醒,卻聽樊噲輕聲道,“胡言亂語的豎子,當食吾一…劍。”


    樊噲本想說斧,卻發現噬神斧不在手中,此次護衛劉季沒有拿馬上兵器,將其留在軍中。


    劉季按住樊噲拔劍之手,示意他隨自己而來,劉季叫上盧綰、夏侯嬰立刻迴軍中。


    此刻劉季沒有絲毫睡意,縱馬馳騁,疾迴幾千人馬營中,劉季沒有言明發生何事,隻是下達命令,火速趕路,盡快趕至睢陽。


    雖是盡快趕往睢陽,但劉季還有一道命令,那就是盡量走的隱秘,不要大動聲張。


    到了卯時,劉季看到了睢陽城牆上那微弱的光芒,是通夜點亮的風燈。劉季沒有急著入城,而是讓曹參、周勃趁夜悄悄潛入城內,至軍中,去轄製碭兵。


    曹參、周勃卻發現碭兵並沒有任何異常,隻是小將們見戰將深夜潛迴,頗感詫異,隱隱覺察出要有事情發生。


    周勃出城迴報劉季,劉季這才心安,劉季便感到納悶,難道深夜所聽之言皆是虛言?


    還是說這是一個離間的計謀。劉季心中思緒紛飛,不禁啞然失笑,此時樊噲請命引兵悄然去圍郡府,那裏是劉季處理政務和就寢的地方,如今是劉交在替劉季打理。


    自從雍齒叛豐,劉季對背叛者很是厭惡,故而夜宿聽聞劉交欲謀害自己,他即厭又痛,可此刻想想卻發現有些地方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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