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了吞口水,身體已經開始僵硬起來,難道就要死在這裏嗎?不,我不甘心。

    想了想,我孤注一擲地說道:“阿薇她是喜歡你的吧,你不明白麽?”

    他的身體似乎抖了抖,然後問我們為什麽。

    “她或許隻是想要你償命,而後下來追隨你,所以才將生玉給你啊,道士封住,大概是某位道士覺得怨氣太重所以自己封了吧……”

    “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麽?”他輕輕地笑起來。

    我也覺得牽強,不過能編出來已經無敵了……

    菱紗笑起來:“你這個笨蛋,笨蛋啊……”

    “笨蛋?”他重複一遍,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不說話,隻是專注地到棺材旁邊去,然後他猛地發出一陣青光,鑽入棺材中去了。

    我和菱紗麵麵相覷,趁他不在,我慢慢挪到菱紗旁邊,問她:“那塊玉,你還要麽?”

    “要吧……”她迴答得猶猶豫豫的,“這是給我大伯的壽禮。”

    “……”我頓時無話可說,又問,“你還能逃跑麽?”

    “大概可以,煙雨奪魂還有一次。”

    這個時候,棺材裏再度發出青色的光芒,有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傳出來,然後在我倆驚恐的注視下,棺材中慢慢探出一隻青綠色的手來。

    “啊——!”我嚇得叫了起來,直接從地上跳起來,然後發現自己能動了,再看手指,那些僵硬發青的樣子此時再也沒了。

    “哼,”菱紗笑起來,“生玉化玉化一半,便叫他給阻止了,幸好啊。”

    “你們不會幸好的。”此刻遊離已經完全站出來,我便再也笑不出來了——一個玉人竟然會走路說話了……

    “這玉真是奇妙,竟能讓我還魂。”他將手舉在自己麵前看了看,透過指間的縫隙說道。

    我側頭去看菱紗,發現她也求助地看著我。

    我突然後悔這些年有一搭沒一搭地練習法術了,我在心裏拚命懇求白虹快點顯示你的神通啊,你可是有神通的啊……

    “冬青,你很可愛,和阿薇的美不同。”他走過來,用手捏住我的脖子。

    “可是,你知道嗎?”他仍舊是溫柔的語氣,俯下身來用著無限溫柔的眼神看著我,我清楚地看見他脖子上掛的玉珠,想伸手去拿,他手上卻加重了力氣,“你們都不得好死!”

    我被捏得喘不過氣來,意識也漸漸模糊,看見麵前的青色的麵孔漸漸晃蕩起來,然後我看見慕容在天上冷冷地看著,我想說你怎麽還不來,卻發不出聲音;然後我看見拂郢、飛廉、白狐、夙莘、紅螓、歸邪……

    然後我似乎聽見菱紗的叫聲,然後便是永無止境地下落、下落……

    “子嶽!”我聽見遠處有人在叫,那個女孩麵目模糊,穿著淺藍色的衣服,便跑過去。

    “阿薇……”我隻是愁眉苦臉地迴應她,可是,我想問的是這裏是哪裏啊……

    “怎麽了?”她用一種雀躍的聲音問我。

    於是我便感到一陣深深的悲哀:“我沒有金榜題名……怕是不能取你了,那個與我同去應試的人,他也死在半途中了。”

    那個麵目不清的女孩用手摸了摸我的臉。“不用怕,子嶽,”她用那般恬靜的聲音說,“娘答應將我嫁你,你先迴去,娘便將信物給你。”

    “你知道嗎?那信物叫做生玉,也叫招魂玉,我們家族有一個傳說呀,說是相愛的人,有了這枚玉,便是上碧落下黃泉,也能和對方在一起……”她用一種憧憬著幸福的語氣說。

    “阿薇,你們家的人請人在村邊挖什麽呢?”我又問。

    這次她沒能迴答我,隻是幽幽地說:“子嶽,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子嶽,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子嶽,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女孩最後一句話在我腦中迴想,頭疼欲裂,然後我忍不住大聲叫起來。

    “碧落!碧落!你不要嚇我!”有人的聲音穿過沉沉的黑暗傳過來,於是我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裏,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菱紗的焦急的臉。

    “你醒了嗎?”

    “嗯……”我坐起來,發現自己還是在那個墓室裏,努力地搖搖頭,剛才那個夢,似乎是遊離的記憶吧,“遊離呢?”

    “他?”菱紗指了指一地的碎玉胳膊腿還有頭,說,“他被那兩個人擊碎了呢。”

    於是我去看她說的那兩個人,一個人穿黑白二色的衣服,一個人披著暗紅的披風——正是許久不見的玄儀和歸邪。

    我毫不費力便找著了遊離的斷頭,看見他眼睛仍然睜著,卻不再有之前的暴戾之感,於是我輕輕地說,也算了了阿薇的心願:“子嶽,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於是那俊美的眼睛合上了,一滴玉色的淚落在生玉上,很快與生玉化為一體。

    此事算完了,我歎口氣,問那邊的兩個人:“你們怎麽過來了?”

    歸邪依舊是沉默,而玄儀搖搖頭說:“言碧落,你竟然幹這種驚擾死者的事情,真是枉了娘娘對你的信任。”

    我隻得尷尬地看了菱紗一眼,而她也向我吐吐舌頭。

    於是我仍然問:“你們怎麽過來了?”“還不是你在召喚歸邪。”玄儀道,“你遇見危險一定是在叫白虹吧,白虹幫不了你,它自然知道還有一隻羽毛是歸邪,當然要傳音來叫他啦。”

    “這麽神奇?”我笑道,白虹也在身後發出得意的聲音,於是我又問,“這些年你去哪裏了?”

    “當然一直在幻瞑啊,哦——幻瞑就是你說的妖界啦,我到那時才知道原來我也是夢貘呢。”

    “夢貘?”

    “就是以人的夢境為食的生物哦,怪不得娘娘要叫我跟你一起去呢。”

    “哦……”我想了想,“那你們現在要迴去了嗎?”

    “恩。”這次迴答我的是歸邪,“你日後要精修法術劍術,我不會再隨叫隨到了。”

    這次換我向菱紗吐吐舌頭。

    他們消失後,我揀起涼涼的生玉遞給菱紗,說我們走吧。

    這個時候,墓室卻劇烈晃動起來。

    我站立不穩,差點摔倒,抓住菱紗問到底怎麽迴事,她艱難地拖著我跑,一邊說剛才打鬥太激烈了,現在怕是整個墓都要塌了。說著一塊巨大的玉石便砸在了前方的道路上——沒路了。

    “我們連墳都不用挖了,真——”說著我突然想起來,問她,“那暗河呢?那暗河的機關呢?”

    “在那邊!”她立刻會了我的意,左衝右突之下她叫道找到了!

    然後我腳下一空,立刻跌了下去,水嘩啦嘩啦地衝著我們向下遊流去,我覺得無比的愜意,而身後傳來撲通撲通石頭落水的聲音。

    上岸後,菱紗看著我濕淋淋的樣子直笑,我也對她笑,然後她問我去不去她大伯那裏祝壽。

    我自然是答應,於是她帶我去,她說有幾個月的路程,讓我先放鬆下。

    我帶她換了衣服以後說不用了,我馭劍帶你去,你給我指指方向就行。

    在天上飛的時候她在笑著叫,我說你把嘴閉緊點,冷風灌進來不好受。於是她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不再叫了。

    我特地帶她在天上多滑翔了幾圈,下來的時候她的臉紅撲撲的,十分可愛。

    “你真的很厲害,碧落!教我吧!”她笑著求我。

    不知怎的,我卻並不想教她什麽修仙之類的東西,大概因為自己活得太久知道長生不太舒服的緣故吧,於是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這個你可是學不來的喲。好好幹活吧。”

    她也不惱,便將我帶進她的村子——韓家村。

    這是一個群山環抱的村子,大概因為菱紗的緣故,村裏人並沒有對我這個陌生人投來什麽猜疑的目光,都笑著看我們兩,讓我覺得頭皮發麻。

    菱紗告訴我,她這裏的人都是以盜墓為生,也很歡迎外來的人,不過隻有有緣的人才進來得了喲。

    “你跟我很有緣喲。”她這樣說,然後撞在一位大嬸身上,她看清楚是誰以後立刻道歉,那大嬸笑著看我一眼:“丫頭,你帶迴來的是不是如意郎君呀?”

    我臉立刻紅了,菱紗笑著嘖嘖地看我說:“碧落長得還好拉。”

    ——這是什麽對話……

    進了她家以後我坐著喝茶,看她收拾東西,問她:“你父母呢?”

    “他們死得早,”菱紗眼眸黯淡了一下,很快又明亮起來,“不過大伯對我最好了,他盜墓也很在行。”

    我腦中立刻浮現一位慈祥的白胡子老頭,然後聽見她說:“大伯今年三十歲大壽呢。”

    “你說什麽?”我一口將茶噴了出來,“幾歲?”

    “三十啊,”她看我一眼,“我們韓家人一直短壽,活到三十歲很了不起呢。”

    “短壽?”我有些疑惑:不該啊,看村裏人都不算短壽之相,怎麽會這樣呢?

    “恩,聽說韓家的祖先曾經受過詛咒什麽的,”她收拾好衣服,然後笑著在我旁邊坐下來,“不過別擔心,我們對壽命看得開的。”

    看得開什麽啊,我一陣心疼,否則你還要求學什麽神仙術。

    “對了,碧落,”她語氣歡快地說道,“既然你替我省了幾個月的腳程,那我就再去拿幾座墓的寶貝,將就三叔父的壽誕也要到了。”

    “不過,”她突然起身抱抱我,“你就不去了,看你膽小那樣。明天我就去,等我好消息吧。”

    “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我突然有些擔心她,“要不你把白虹帶上?”

    說著我便把白虹取下給她。

    她接過來看看,說:“算了,不要。”

    白虹立刻很不滿,我笑起來:“你是在說它呢,它說你瞧不起她呢。”

    “好吧,”她撇撇嘴,用手指彈了一下劍身,“那就這樣。”

    菱紗果然在兩個月內盜了兩座墓,並且也沒遇見什麽事情,我隻道還好。

    菱紗的大伯叫韓北曠,這兩座墓便是他陪她去盜的,我見過他幾麵,是一位長得很平凡的中年人,他也拍著肩膀對我說要我日後好好待菱紗。

    我對韓家村的人殷殷期待我娶菱紗無話可說——原來女扮男妝有時也會有這麽大的麻煩。

    這時便是她大伯的壽誕了,我抵不過菱紗的要求,便去了。

    宴會上人很多,全村的人都來了,送禮的也不少,菱紗的玉母最是搶眼,此外還有南海鮫珠、瓔珞珊瑚樹、七寶琉璃珠等我隻在書上聽過的東西,奇光異彩,滿室香馨浮動。

    大家無論男女老少都在喝酒,仿佛今夜便將一生的酒都喝盡一般,我說我不會喝酒,便招來幾個白眼,還好菱紗替我擋了迴去。

    酒至半酣,有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我隻道他是喝醉了,哪知大家都如臨大敵,神色緊張,有人前去探探他的鼻息,然後說:“死了。”

    那是個小孩,大概十歲左右的樣子,麵容清俊,將來一定很帥氣,聽菱紗說,他很懂事,如此這般的說了很多,我覺得菱紗有些想哭,於是起身將她抱在懷裏。

    大家默默地將他抬出去,菱紗說他不會有墓碑的,來年荒草長起來那個小小的墳丘就會消失了,他們雖然盜墓,但仍然忌諱冤魂一類的東西,沒有墓碑,這樣那些冤魂也不會找到他……

    我覺得心沉沉的,迴來後大家仍然喝酒,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後有一名英俊的青年問我:“言碧落,聽說,你會長生術?”

    這下惟獨韓北曠在喝酒了,其他人都將我盯著,我側頭看了看菱紗,她不看我,隻是站起來問:“韓子陵,你什麽意思?”

    那個叫韓子陵的青年笑了笑,咄咄逼人地說:“我隻是想,他如果會長生術的話,兩個月了,他也知道我們的為人,為什麽不教我們?讓我們生命如此短暫?”

    我愕然,菱紗一拍桌子一腳便踏上去:“他是我請來的客人,你敢這麽說!”

    韓子陵不像菱紗一樣,而是儒雅地拿出扇子扇著:“我為何不敢?你要記得韓家的誓言。”

    “我記得——”她話沒說完,便被我打斷了,我朝他作了個揖:“子陵兄,隻是在下實在不會長生術,還望您諒解。”

    他揚了揚眉:“我們村人誰都知道你是帶著菱紗飛迴來的,況且我也知道,你每日到山崖上起,是在唿吸吐納。”

    我心裏驚訝,我聽歸邪的話每日練功,卻會被他看見,但仍是不動聲色,道:“是麽?那是強身健體的辦法,如果村人有興趣的話我也不妨教教。”

    “你——”當我們兩的話越來越針尖對麥芒的時候,韓北曠將酒壇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夠了!”

    他站起來說道:“這裏我是主人,韓子陵,你是不是忘了韓家的家規!有客不得失禮!他是我丫頭帶迴來的客人,你怎敢!”

    “可是……”坐著的族人都在竊竊私語,似乎是為韓子陵而不平。

    “碧落,對不起……”菱紗拉我坐下來,滿眼的傷心,說:“我明天就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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