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我已悉數釋然,請君也放下罷,決別,願……幸福。’


    她匆匆落下最後一筆,折了兩折放入常寧手中,不敢遲疑,似乎再停留片刻,好容易下的決心就要動搖似,隻跟隨寧蘭出了側門。


    寧蘭遞上事先預備好的韁繩鞍佩,見她躍上馬背,振鞭疾馳,奔向她魂歸之處。


    寧蘭一聲輕歎,迴了院子,卻陡然一驚,常寧已然醒來,呆坐在桌前,默然看著桌上,而他麵前的石桌上攤開著幾張信紙,其中幾張皺巴巴的,顯然正是主子方才寫壞的那幾張……


    “玄燁……”


    忽聽這一聲熟悉的唿喚,皇帝停下手中禦筆,抬頭望去,那一抹衣角在隔扇門外一閃而逝!


    皇帝匆忙棄筆尋過去,正是他的悅兒,披散著一頭墨發,一件雪青色衣裳上帶著斑斑血跡,身上遍體鱗傷。


    皇帝伸手去抓握,嘴裏隻說道:“悅兒別怕,朕這就去救你……”


    忽聽一聲嚴厲的訓斥聲,緊接著太皇太後凝重的容顏現在眼前“玄燁!你忘了老祖母的囑托,忘了你的責任了麽!!”


    玄燁一驚,從淺眠中驚醒,才發現他是批閱著奏折靠在桌上睡著了!


    想起方才一夢,皇帝隻覺心神恍惚,坐立不安似的。


    正在此時,李德全奏報曹寅和於成龍在外求見!


    皇帝擱下筆,說道:“宣!”


    “天地會十二分舵共計三百名逆黨,悉數成擒!”曹寅進殿叩了頭,雙手捧上一本節略,奏報道。


    皇帝匆匆瀏覽一遍曹寅呈上的節略,讚道:“好!曹寅,朕終於除了心頭之患,曹寅,於成龍,爾等俱功不可沒!”


    曹寅心中忐忑,不敢領賞,隻連連叩頭道:“皇上,奴才有罪!”


    皇帝起初訝異,很快又想起貴妃,心中隱有不好的預感,隻上前兩步俯身問曹寅:“貴妃呢?”


    曹寅伏在金磚之上,無話可說。


    皇帝一腳踹開他,大步走出殿門,茫茫疆域,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去尋?天高地闊,悅兒會在哪兒?


    忽而喉間一甜,皇帝吐出一口鮮血,滴在那漢白玉石的龍壁之上,那精心雕鏤的龍浸淫了血脈,愈加猙獰可怖。


    李德全慌得上前去攙扶,隻覺皇帝身子一晃,又勉力站穩,曹寅匍匐上前砰砰叩頭道:“奴才死罪,求萬歲萬萬顧念龍體。”


    話音剛落,隻聽武格快步前來,叩頭稟告:“萬歲爺,娘娘迴來了!”


    皇帝一滯,卻問不出話來,還是李德全連忙問道:“誰迴來了?”


    武格滿麵喜悅,一字一句說道:“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迴來了,迴了暢春園,吩咐人迴宮報信。”


    皇帝一喜,吩咐著:“備馬!”


    禦馬奮蹄,皇帝又是快馬加鞭,尋常不遠的路程,此刻隻恨不得插翅飛至。


    早有侍衛報知,一路開了宮門,皇帝馳至垂花門,棄了馬鞭大步進了院子,穿過柳綠櫻紅,進了青溪書屋。


    容悅沐浴完正坐在妝鏡前梳頭,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踏上樓梯,手中玉梳啪!一下落在地上。


    皇帝已衝上去將人緊緊抱在懷裏,濕熱的吻落在她發上額上頸上,隻緊緊地擁著裹著。


    夾道碧桃和海棠爭豔怒放,李德全引著李玉白往青溪書屋走著,囑咐道:“李太醫,您待會兒給貴妃娘娘診完脈,也順道為萬歲爺診診。”


    李玉白小心翼翼地垂問:“怎麽萬歲爺龍體欠安麽?”


    李德全隻低聲對他道:“萬歲爺方才吐了口血,不過這會兒似乎又沒什麽事兒了。”說話間到了暖閣,便請紫蘊報進去。


    重重帷帳內,皇帝將手中的鴛鴦雙股釵為容悅簪在發上,對鏡端詳著夢縈魂牽的朱顏,唇角方溢出些笑容。


    容悅抬手撫著發髻上鴛鴦釵,心中隨之明白過來,原來天地會中果真有他的人。


    “怎麽這麽傻?”皇帝尚沉浸在她迴到身邊的喜悅中,隻是略帶著嗔怪和心疼般說道。


    容悅想起那些日子,也覺心有餘悸,隻是說道:“臣妾想著,丟一個總好過折一雙,總該為皇上留下一個,不然該多難……”


    話未說完,已被皇帝伸指按在唇上,皇帝眸子裏滿是憐惜,隻是說道:“你不是喜歡收藏朕的聖旨,今兒再給你床頭那匣子裏添一道,今後遇到危難,你都要先保你自己。這是朕的旨意,不能違背。”


    容悅心中微暖,隻是歎息道:“可遇到那樣的情形,如何辦得到?”


    皇帝拍一拍手,隻見一個明紫衣裳,打扮幹練的宮女進來叩頭:“秋娘叩見萬歲爺,叩見貴妃娘娘!”


    原來是她?!容悅不由又生出些佩服來,有如此的臥底,駱輝等焉能不滅?


    “這奴才精通武藝,今後你但凡離開朕十裏外,就要有她跟著!”皇帝說著,見她神色微凝,方迴味過來她明白了,那她會不會怪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救她出火坑?


    皇帝無話可辯解,心中忐忑自責,緊握住她的手,自責也罷,有錯也好,他都不允她再離開身邊!


    服侍的紫蘊見狀,示意秋娘退下。


    容悅溫柔的看著皇帝,微微笑道:“臣妾沒有責怪皇上的意思,皇上是聖明君主,若為臣妾而置江山社稷,黎民福祉於不過,反倒會讓臣妾失望……”


    話音未落,便聽紫蘊在珠簾外稟道:“萬歲爺,李太醫來了。”


    容悅抬眸道:“宣!”


    皇帝隻默然在貴妃身邊坐下,隻手心裏緊緊握著她的手,容悅原怕有失禮數,可見皇帝堅持,並未再推開她,隻伸出手來,放在軟枕上,春早取了絲帕覆在她手腕之上。


    李玉白凝神診脈,兩道花白的眉毛卻是越皺越緊。


    他片刻收迴手來,說道:“娘娘鳳體大安。”


    皇帝知道他言之未盡,隻吩咐他先退下,準備哄容悅先睡會兒覺再說。


    “慢著。”李玉白才站起身,卻聽貴妃突然開口說了一聲。


    皇帝一詫,軟語說道:“有什麽事日後再說,你太累了,好好歇一會兒,恩?”


    容悅握住他手,說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皇上以為李太醫不說,我便不會多想麽?皇上,我隻想好好陪在你身邊,到底還能陪多少時間,我想知道。皇上,我不能總是被動的要你護著寵著,我也想在你累的時候有能力讓你依靠,雖然很難,可是為了你,我不怕難。就像你說的,日子雖難,可有彼此相伴,亦不覺得難熬。”


    這一番話說的情腸婉轉,倒叫李玉白在一旁聽的滿身雞皮疙瘩,他微微抬眼望了望皇帝,後者隻是旁若無人地深情望著貴妃,十指緊扣。


    李玉白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半晌聽見皇帝說了句‘好’,又吩咐李玉白:“照實說罷。”


    李玉白才依著吩咐迴稟道:


    “娘娘上迴受傷之後,氣血雙虛,又因勞累失於調養,故而一直沒有補迴來。如今又再次傷及心脈,雖經救治勉強留下性命,卻無疑將未長牢的小樹再次撼動,之前的功夫全都白費,日後隻能多休息,好生補養,亦可至四十歲……或是五十歲,相比血虛氣弱,微臣更為擔憂的是娘娘的喉疾。”


    皇帝問:“喉疾不是都已痊愈了麽?”


    李玉白道:“雖則娘娘已能開口發聲,然那一副毒辣椒水下去,對聲道傷及尚算小處,對食道損傷更是厲害,今後必定落下咳疾,一至寒冷之時,傷處受到刺激,必定會咳嗽難止,今後也亦忌食葷腥辛辣之物,忌情懷鬱結不暢,否則怕就要成膈噎之症,到時別說常人之壽,怕是連兩三年亦是難以維持。”


    吳三桂正是死於膈噎病,皇帝又如何不知,他眸色一沉,抱著容悅的手漸漸收緊,容悅淡淡一笑,說道:“有勞李太醫了,”又**早代為送客。


    容悅見屋內退了幹淨,才問皇帝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駱輝那些人?”


    皇帝抱她到床上躺下,又揭過錦被來為她蓋上,說道:“那人救了朕的心肝寶貝,是極大的功勞……也罷,朕就格外開恩,賜他一條活路罷。”


    容悅搖頭道:“我想這樣不好。”


    皇帝眼眸中俱是溫柔,問:“怎麽?”


    容悅想起那夜與駱輝的對話,隻說道:“我雖在這些人中待得時間不長,卻覺駱輝此人十分看重江湖義氣,他的兄弟死了,若他獨活,想必會比殺了他更加令他難受。”


    皇帝麵上便有些為難,問道:“那你是想讓朕放了所有人?”


    容悅搖頭道:“國事為重,我不會那樣不懂事,臣妾隻是想,若這些人還有家人,請皇上寬恕他們的家人,命人奉養他們的父母至終老,撫養孩子和遺孤,將些聰慧可教之材蔭入官學,也符合皇上關懷優撫之意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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