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之人各個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乾清宮的正殿極為高闊,迴聲空嘹,更顯得郭琇言語字字如釘!


    “……納蘭明珠結黨營私、排斥異己,科舉考試如同荒廢,民間才學之士有誌難伸,更為過分之事,竟販賣官職,以至於六部科道全是明珠黨羽,各衙門官員俱出納蘭一族,這些人中飽私囊,屍位素餐,帶壞官場風氣,以致人人效仿,不事公務……


    納蘭明珠遠房遠支,不論有無才學,略識幾個字便能出任一縣之長,多有數月不升堂問案者,禮部官員考銓,亦懼怕納蘭明珠勢力,為其作假掩飾,真心盡力為民辦事,家徒四壁愛民如子的好官清官往往不及那些遊手好閑、盤剝百姓的納蘭家臣所得考績。


    皇上,微臣想問,這朝廷究竟是愛新覺羅家的朝廷,還是他納蘭家的朝廷!!!小民百姓供養的,是大清天下,還是他納蘭明珠的子子孫孫!!!!”


    他說道激昂之處,喉間聲音幾近顫抖,砰一聲!!這個山東漢子跪倒在金殿之上,叩頭道:


    “微臣知道,納蘭明珠乃皇上寵臣,功勳卓著,微臣多次上書,均如黃鶴一去杳無音信,故而微臣借納蘭明珠壽辰,將明珠之罪行公諸於眾,微臣已冒必死之決心,隻求皇上懲處奸佞,還朝堂以清風正氣,微臣……”他說著重重扣在地上,“死而後已!”


    最後一聲遲遲不能消退,迴旋在金殿之上,如金石相震。


    皇帝手中拿著郭琇所書‘明珠十宗罪’,麵色鐵青。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皇帝胸中燃起萬丈怒火,又似滔天巨浪,隻一抬手將手中奏折擲於納蘭明珠麵上,憤聲道:“你辦的好差!!”


    納蘭明珠生生受了那一擊,從下午郭琇當著所有賓客麵曆數他十大罪到,他心中驚懼已平息許多,隻撩袍跪在階下,叩頭道:“臣有罪。”


    皇帝常年立於風口浪尖,亦是處變不驚,當下隻道:“傳旨各衙門,有司,即刻停了納蘭明珠大學士之職務,命三司立案會審,將郭琇奏折中所奏,一一查明迴奏。”


    皇帝說著站起身來,見郭琇又要說話,又道:“郭琇乃涉案之人,亦應迴避,即日起,迴家候旨。”


    郭琇性情剛直,正要再奏,李德全已尖著嗓子說道:“退朝。”


    郭琇心中頗為不平,百官此刻都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誰也不敢交頭接耳,均顫抖著各自迴家。


    郭琇方走出殿門,便見皇帝禦前一等侍衛武格上前躬身作揖,說了句:“萬歲爺有旨,郭禦史請跟卑職去一趟。”


    郭琇將信將疑,卻又不得不遵旨,等他跟著武格出了午門,便有馬車相候,郭琇上了馬車,卻見車上端坐一中年儒生,月白衣衫磊落,如炬般仿佛能洞察世事的雙眸,正是高士奇。


    郭琇曆來以直臣自居,不屑於與高士奇、明珠之流結交,正要下車,卻聽高士奇說道:“郭禦史留步,在下有兩句話要轉達。”


    天陰沉沉地似要落雪,青磚鋪就的地麵也陰冷濕滑,抬輦的小太監卻越走越急,滿袖一迭聲催促著:“快些,快些!”


    惠妃纖秀的雙眉也皺起,到了永壽宮前,扶著滿袖跨下步攆來,春早迎上來請安。


    惠妃一抬手,問道:“貴妃呢?”


    春早忙答:“娘娘在阿哥所。”


    惠妃麵上露出失望,忙又上步攆往阿哥所去,才走至半路,便聽滿袖說:“主子瞧,那不是貴妃娘娘的輦轎麽?”


    惠妃極目一瞧,果是容悅,忙叫滿袖上前打了招唿,貴妃雖好奇,卻也叫惠妃一道就近迴了永壽宮。


    “如今我也沒了法子,叔父雖沒下獄,卻也不知被關在何處,嬸子急的了不得,四處托人走關係,可如今人人都怕跟納蘭府沾上關係,避之如同瘟疫。也隻有求你去求求萬歲爺,好歹賞個恩典。”惠妃抓住容悅的手求道。


    容悅顯然也十分吃驚,她昨日去阿哥所,見小格格發燒不退,直留在那裏照料了一夜,又允準通嬪過去陪伴女兒,又順道料理了些宮人,這才迴來,也不知乾清宮發生了如此大事。


    “好妹妹,皇上是最寵你的,隻消你去求,萬歲爺一定會開恩的,妹妹,瞧在叔父曾幫過你,容若臨終前依舊為你說好話兒的份上,去求求萬歲爺罷。”惠妃見她不語,又求了一句。


    容悅隻問:“明相究竟所犯何事?惹龍顏大怒。”


    惠妃歎道:“無外乎結黨營私,市恩立威這樣的罪名。”說著又簡單把事情始末講了一遍。


    容悅思忖著,既非謀反重罪,想來皇帝是不會將明珠趕盡殺絕,隻是……她說道:“惠姐姐,如此說來,郭琇所彈劾罪名,並無冤枉之處。”


    惠妃聽到這話抬起眼來,似乎極難以置信,容悅這話,竟是要袖手旁觀?


    她眸中似有血淚,整個眼眶似血一般紅,隻恨聲道:“你莫非忘了,當初孝昭皇後離世,你鈕鈷祿孤立無援,是誰助你保住爵位?你忘了你初掌中饋,屢屢犯錯,是誰為你說話?尹德娶漢女,滿族親貴都孤立他,是誰帶著門生前往道賀撐場麵?你忘了嬸子把你愛吃的芙蓉糕留著,連冬郎都舍不得給了麽?”


    容悅思及往事,心底微微作痛,隻是納蘭明珠此舉確實有罪,若不依法懲治,讓那些因取士舞弊而報國無門的寒門學子如何不絕望?納蘭家奢靡無度,貪贓枉法,再想那些餓死街頭的人又何等可悲?


    春早隻上前勸道:“惠妃娘娘,曆來後宮不能幹政,您別為難主子了。”


    惠妃聲音較往常拔高了幾個調,說道:“我沒叫你幹政,隻要你去求情,隻以你貴妃的身份去求求萬歲爺,放我叔父一馬。”


    容悅微閉雙目,掩下心中無奈:“惠姐姐,以你對皇上的了解,僅憑這些罪名,萬歲爺不至要取納蘭姨丈的性命,若皇上真要殺姨丈,我自會去懇求,可……”她站起身來,繼續說道:“可若還要繼續囊取榮華富貴,保住這威赫權名,請恕悅兒不能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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