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珠便知無功而返,正尾隨李德全去找李玉白,又見武格大步走來,上前問道:“李公公,皇上幾時去上朝,大臣們可都等著呢,卑職隻推說皇上有些瑣事,可皇上若再不去上朝,領侍衛內大臣們可就要進宮來敦請了。”


    李德全隻得問李玉白:“李太醫,貴妃娘娘鳳體到底有無危險,也好叫萬歲爺安心上朝去啊?”


    李玉白也恨不得抓破頭皮,隻說:“貴妃娘娘畢竟失血過多,如今吊住這一口氣……能不能挺住……我也不好說啊。”


    李德全正要說什麽,忽見小紅急匆匆出來說道:“李太醫快來,娘娘發燒了。”


    李玉白匆匆而去,小紅又對李德全道:“皇上命李公公去傳旨,今日免朝。”


    李德全詫異地張大嘴巴,要知道皇帝勤政愛民,若非重疾絕沒誤過早朝,可這會子竟為了貴妃罷免早朝,李德全心裏撲騰一下,早嚇得魂不附體。


    這話傳到太皇太後那裏,他也是沒法子交差的,他正要入內奏請,隻聽小紅又說道:“李公公,皇上吩咐,除李太醫之外,不許旁人踏入次間半步。”


    李德全心底近乎哀嚎一聲,隻得對李玉白說道:“勞煩李太醫萬萬要醫好貴妃娘娘,否則咱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李玉白連連應諾,李德全隻好往外朝去傳皇帝旨意。


    滴答!滴答!


    櫥櫃裏的時辰鍾一步不錯地踏著步子,好似是誰數著拍子,一下兩下,有條不紊,原是那戒尺,啪啪落在手心之上。


    六格格不過五六歲年紀,小小的身軀因掌心的痛不住顫抖,眼淚也忍不住溢出眼眶,啪嗒啪嗒落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碎落在地上。


    握著戒尺的耀菊也有些看不下去,轉頭覷了一眼端坐在蟠龍玫瑰椅上神色肅然的主子,遲疑著勸說道:“娘娘,六格格還小,打幾下知道事兒也就是了,您看……”


    嫡親嫡親的小妹,東珠哪裏有不疼的,她站起身來,儀態萬方地邁著步子,看著滿麵淚痕的容悅說道:“不許哭!”


    容悅抽吸幾下鼻子,那眼淚卻益發厲害。


    東珠皺一皺眉,從耀菊手中接過戒尺,啪!一下打在妹妹手上,厲聲訓斥道:“不許掉眼淚。”


    容悅兩隻小手已經被打的通紅,她才五歲大小,能懂些什麽,隻是怕疼,便不敢再落淚。


    東珠攥緊手中的戒尺,提高了些聲調,問道:“可知錯了麽?”


    容悅又流下一行淚,死死咬住唇,強著不肯吭聲。


    耀菊在旁忙勸說道:“格格,快服個軟罷,娘娘身子不好,您可不能氣娘娘啊。”


    容悅哭聲吼道:“我沒有錯,那牡丹花佟姐姐和霞妹妹也摘了,常寧也摘了,她們都沒挨板子,我要和常寧一起玩,不要練琴不要背書,我也要去廟會,我要去逛城隍廟!”


    啪!又是狠狠一板子下來,東珠罵道:“你還要不要臉!再叫我看見你跟外姓男子說話,索性打死了你,也省的給家族蒙羞!”


    容悅手心鑽心的痛,又嗚嗚哭了起來。


    東珠心裏疼惜的不得了,卻是恨鐵不成鋼,隻再不能揮下手中的戒尺,隻是強裝冷淡道:“知錯不知錯?”


    容悅嗚嗚哭泣,耀菊忙將小格格抱在懷裏勸哄:“我的好格格,快認個錯罷,您疼在手上,娘娘疼在心上,娘娘在宮裏不容易,您看看您身上穿的用的,哪樣比人差了,娘娘疼您,您可不能傷娘娘的心啊!”


    嗚嗚……容悅一麵流淚一麵抽噎著說:“我……我錯……了,姐姐別……生氣……”


    東珠心中酸楚難言,不由背過身去,抬起頭來,不讓眼淚流出。


    又聽外頭傳來蘇嬤嬤慈祥和煦的聲音:“老祖宗說,小姑娘們喜歡些花兒草兒的,再正常不過,叫鈕妃主子莫要動氣,又親自剪了幾枝送給六格格頑兒。”


    容悅心裏微微一鬆,蘇嬤嬤來說情,姐姐就不會再打了罷。


    隻是手心裏痛感一股接一股地侵襲。“好疼!”


    皇帝聽到容悅蹙眉呢喃,忙湊過耳朵細聽,極輕極拍在她肩頭輕哄著:“悅兒,哪裏疼?”他恨不得替她疼,可隻能捧起她受傷的手腕輕輕吹著,哄著。


    明光罩外捧著藥碗的素蘊看的心酸又無奈,皇上也真是可憐。


    苦澀的藥味充盈殿內,直要逼近人肺腑裏去,素蘊跪在床前,雙手捧著大銅盆。


    皇帝親手在冰水中絞了手巾,為貴妃擦著滾燙的額頭,脖頸……


    冰水的冷意噝噝地透過手心傳到心頭,容悅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那淡青色的衣裳,還有那一串珠光搖曳,似乎是姐姐發髻上戴的步搖。


    容悅知道是姐姐在她睡著的時候為她包紮傷口,隻一下子撲到東珠懷裏,喊道:“姐姐!姐姐!”


    光線漸漸曦弱下去,素蘊上前輕聲稟道:“皇上一整日沒吃東西,奴才守著,您去歇會兒罷。”


    皇帝搖一搖頭,抬手探探容悅額頭,怎麽還不肯退燒。


    素蘊歎一聲,拿起銀剪剪了燭花,太目正好望見窗外的夜色。


    濃黑如醴,像是從四周漸漸擠過來的黑雲,紮上了一個布口袋。


    容悅怕極了,她自小便極怕黑的,為何姐姐要罰她跪祠堂?


    容悅看著光線照不到的暗影裏,黑洞洞的,像書本裏隨時會吞沒人的妖魔鬼怪。


    雖然膝蓋下有軟墊,可跪久了雙腿都是麻的,姐姐說要跪足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還沒有過去麽?


    她餓極了也怕極了,不知不覺趴在供桌上睡著,阿嬤推門進來,抱她迴去睡覺都不知道。


    “格格真是極老實的,叫跪一個時辰,也不知道躲懶,人雖睡著了那膝蓋還在墊子上的。”阿嬤對寧蘭絮絮說著話,抬手放下帳簾。


    隻有鋪天蓋地的黑,又有妖魔鬼怪鑽出來。


    “別走!”容悅喊一聲,上身不由傾起。


    皇帝心疼不已,伸手將人緊緊抱在懷裏,溫柔安撫:“朕不走,好悅兒,別怕,朕會在這裏守著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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