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隻對孝莊行了一禮,說道:“孫兒想起前朝尚有急務要理,先告退了。”


    孝莊若有所思,隻輕輕頷首。


    “真真是個不要臉的,在慈寧宮裏更個衣就敢勾引皇上,惹得龍顏大怒……”


    從慈寧宮出來,定嬪與馬貴人竊竊私語道。


    馬貴人則道:“是不是聽錯了,貴妃娘娘人挺好的。”


    素蘊耳邊聽得這話,隻抬眸去看坐輦上的貴妃,貴妃一手支額,出神的想著心事。


    素蘊輕歎一聲,今兒擺明了太皇太後出麵撮合,怎的還鬧成這副局麵,她再抬眼,見不遠處裕王福晉朝這邊走來,隻提醒貴妃一聲。


    貴妃迴過神來,抬手叫住輦,下輦迎上去。


    裕王福晉絕非勢利之人,瞧見容悅,麵上堆上盈盈笑容,和氣道:“瞧著娘娘衣裳單薄,怎的不多添一件,入了秋秋風厲的很。”


    容悅微微笑道:“多謝福晉關懷,”說罷又問:“這是要去給皇祖母請安麽?”


    裕王妃點頭道:“正是。”


    容悅才說:“許久沒同福晉說過話兒了,待會子若有空,還請往永壽宮坐坐。”


    裕王妃笑著點頭,彼此去了。


    待裕王福晉進了慈寧宮,孝莊滿麵笑容的拉著她說話:“過幾日就是八月十五了,到時候把幾位小貝勒們帶進宮來。”


    裕王福晉滿口答應,說了半晌的家常話,又提起貴妃:“才在路上碰見貴妃,還邀我過去坐坐。”


    孝莊明白裕王福晉這是在暗地裏詢問自己的意思,隻神態如常,笑著說:“你們妯娌間常常走動著也是好的,她心思重,你說的倒能聽進幾句,不妨勸解勸解她。”


    裕王福晉聽孝莊話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順口接道:“正是,皇上和太皇太後都是極疼她的,她確實沒做,誰也賴不到她身上去。”


    孝莊轉眸看過來:“你也以為不是她所為?”


    裕王福晉微微一顫,見孝莊目中神色和煦,便站起身來屈膝跪下,說道:“孫媳僭越,不該妄言宮中之事。”


    孝莊抬手叫她起身,語重心長道:“皇帝沒有皇後,常寧又是不省心的,唯有你很有些長嫂的模樣,若你都不敢跟我說說話,我可真成孤老婆子了。”


    裕王福晉畢竟相伴孝莊多年,知道孝莊性情,便起身坐到孝莊身旁,說道:“貴妃畢竟是皇祖母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的,從小也未做過多麽出格的事,就連她繼母待她那樣,她也未欺淩過,孫媳想,人心都是肉長的,總不能一夜就變了罷。”


    “我也是這樣以為,”孝莊點頭道:“皇上一向喜歡六阿哥,心裏一時過不去,冷落了她,也是沒法子的事,隻怕她鑽了牛角尖,你去勸勸也好。事情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有她的錯處。”


    “貴妃以往總是傻傻的,沒有太多心計,才中了旁人的算計,如今我瞧,倒是懂些事了,”裕王福晉歎道:“也怪東珠把她護的太好了,早些年我曾勸東珠,別什麽事都管著,以防日後嫁了人拿不定主意,反倒落埋怨,東珠也不肯聽,非得事事都把著,容悅有半句不聽就要打手心、挨訓斥,如今果然成了沒主意的。”


    “東珠最疼這個小妹妹的,隻是偏偏給了皇帝,”想起孝昭皇後,孝莊微微搖頭,她嫁的人是皇帝,孝莊就不得不把大清和皇帝放在她前頭,護不得她,想到這又對蘇茉兒說道:“聽說鈕鈷祿府的法喀迴京了,你去宣個恩典讓他們姐弟見一見罷。”


    蘇茉兒應是去了。


    法喀雖平日吊兒郎當,卻依賴愛慕覺羅氏甚深。


    自從知道梅清死訊,一直吃睡不寧,迴到鈕鈷祿府一直在梅清靈前跪拜,此刻聽到蘇茉兒來意,卻隻是僵硬地轉了下脖頸,一對風流鳳眸中滿是血絲,竟似乎有淚光瑩動:“勞嬤嬤轉告貴妃娘娘,她早已是愛新覺羅家的人,與我鈕鈷祿家沒有絲毫關係,更與我鈕鈷祿法喀無涉,我又去見什麽?”


    蘇茉兒見他滿嘴的怨恨之意,不由蹙眉,她可不是遏必隆或者東珠姐妹,要看法喀眼色,隻朗聲說道:“大爺這話倒叫奴才疑惑,您毆打朝廷命官,違反禁律而受刑罰,貴妃娘娘在京對大夫人照料有加,為大夫人料理喪事更是盡心盡力,貴妃娘娘深明大義,又能顧全骨肉親情,並無對不起鈕鈷祿家之處。”


    法喀極輕極薄地歎了一聲,用那樣沒有神氣的聲音說道:“那我這個混賬就更不配去見貴妃娘娘鳳駕了。”說罷也不管四六,徑直迴房裏去了。


    受寵如德妃也不敢如此下蘇茉兒的臉麵,蘇茉兒難免不快,尹德倒還乖覺,上前說道:“嬤嬤莫要放在心上,大哥她是為著大嫂離世,傷心過了頭,斷無不敬重您的道理。尹德在此替大哥謝罪了。”


    蘇茉兒到底是見慣風雲的人,哪還真跟法喀動氣,隻是暗想法喀這個樣子,見了貴妃姐弟倆難免不愉快,倒不如不去的好,她轉眼又打量了眼尹德,這小小少年郎倒是懂事知道分寸,年紀雖小,卻進退有據,待人謙和,有他在,鈕鈷祿家就還有希望。


    蘇茉兒心念一轉,便打算帶尹德進宮去見貴妃,也算兩全其美。


    屋中寂靜,隻有蓋碗碰擊的輕響,容悅打量著坐在下首的尹德。


    遏必隆的兒女大都長得不錯,尹德隨了額娘,眉目和善敦厚,隻著一襲燕青長衫,卻絲毫不損貴氣,容悅見他出口尚能成章,心下稍慰。


    隻是法喀沒有來,容悅水晶心肝,略一想便猜到弟弟對她的疏離和埋怨,他是在怪責自己,沒為他求情以至於發配北疆,怪自己沒看好梅清。


    容悅深深想過這個問題,她入宮雖是為鈕鈷祿家,可自從嫁給皇帝那一日,她確實把皇帝放在鈕鈷祿家之前,法喀怪的並不錯。


    想到這她淒然一笑,從頭到尾,她一樣都沒做對!


    她對不起皇帝,害他失了愛子!對不起太皇太後,害老人家發病!對不起法喀,對不起梅清,對不起德妃,對不起太子,對不起所有人,或許她來到這世間就是最大的錯誤???


    心裏沉沉悶悶,仿佛塞滿重鉛,何處能得解脫?


    “你大嫂子的事,是我不好,沒替你大哥哥……看住。”容悅再三壓製,可想起梅清生前的好處,還是忍不住哽咽。


    尹德見此忙勸道:“姐姐,大哥也是為著大嫂離世,一時傷懷,您別放在心上。”


    容悅勉強扯動嘴角,說道:“你一向懂事,今後要好好讀書,時常提點……你大哥,你們兄弟倆要互相扶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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