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蘭一麵搖頭一麵哭求道:“王爺不能這樣說,格格她心裏苦啊……她……當初您拋棄她時,她為你……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一直後悔是她自己不懂事,不該那樣折損你的顏麵。”


    常寧心懷不由撲騰一聲,似乎那幹涸枯死的心腸又恢複些許生氣,俯身一把抓住她胳膊疾聲問:“快說,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寧蘭不由嘶一聲,常寧擼起她半幅袖子,見上頭傷痕累累,淤青遍布,還有許多針孔,隻放輕了些力道,將她放迴腳踏上坐下,自端了把椅子在她對麵落座,準備聽這個他一直殘存一絲希望,卻苦於無法證實的故事。


    當年的事,本就知道的不多,孝昭皇後又刻意抹去痕跡,直叫常寧查無可查,如今見著寧蘭這個當事人,他委實按捺不住,急聲催促。


    容悅與常寧的事,寧蘭自始至終都跟隨一旁,自然清楚,當下隻娓娓道來,思及自家主子當初傷心之景,不由語氣哀傷。


    常寧聽到中途,已是一掌趴在椅子把手上道:“我斷沒說過‘勿再糾纏’這樣的話!”


    寧蘭也不由詫異,說道:“當初是盧大奶奶身邊的貼身丫鬟桃夭所說,如何能有誤,再者,她騙主子這個做什麽呢?而且主子曾三番四次向段嬤嬤打聽,段嬤嬤隻是冷言冷語,並不搭理主子,有些話兒也不好聽,說什麽‘格格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怎的竟這樣不知廉恥體麵’的話。”


    常寧悔不當初,氣道:“段嬤嬤竟然如此?!!”想到容悅當初所受奚落與委屈,又想到孝昭身亡,法喀被奪爵,她一個弱女子苦苦支撐,心中就像被刀子剜過一般。


    他站起身來,對寧蘭道:“本王自會去查明,你就待在此處,不要妄想逃走。”


    寧蘭不顧遍身傷痕,撲上前抱住他腿道:“求王爺救救格格,那些人嚴刑逼供要奴才招認是格格指使奴才毒殺太子爺,可憐的格格,別人有阿瑪額娘,她隻有自己,還有大爺那樣不懂事的拖累。”


    常寧見她確實忠心,隻說道:“太皇太後已親自審查此案,對外隻說六阿哥是暴病而亡,也已解了容悅的禁足,可見已查清了事實非她所為,反倒是發落容悅宮中的和萱。”


    寧蘭聽到這個名字,才驚叫道:“定是她背叛格格,當初我去送膳食前,她曾來過的,還和我說了幾句話。都怪我,都怪我沒想到她竟敢如此……”


    常寧麵容冷肅,隻說道:“皇祖母下的旨意,將她一家人均挖去眼睛,刺破耳膜,割去舌頭,發到愛琿去了。”若當真是和萱這賤丫頭謀害悅兒,他定是不會輕饒,他暗暗想著,一旦證實寧蘭的話,他就派人去把和萱這賤婢做掉,鞭屍,方解心頭之恨。


    他走出那件小屋,隻覺外頭陽光明媚許多,或許從寧蘭說那話開始,他便信了,他信他的悅兒不是那等薄情寡義之人,她入宮去,定是有緣由的。


    常寧清嘯一聲,已有兩名黑衣侍衛上前聽候吩咐。


    “去將納蘭容若亡妻盧氏身邊的侍女桃夭帶來!”


    那二人應聲閃身退下,也巧在納蘭容若因病逝世後,瓜爾佳氏怒氣衝天,她奈何不得養在外頭的沈宛,便下令將桃夭發賣了,在青樓賣笑。


    那兩名王府侍衛自然毫不費功夫,便將人帶迴常寧麵前,桃夭如今沒了倚仗,又叫常寧以富哥兒生死威脅,隻好將當初盧氏的意思說了出來。


    原來當時盧氏見自己時日不多,怕兒子會受繼母虐待,便想叫容悅續弦到納蘭家,容悅性子柔弱善良,且又得納蘭夫人疼愛,定然會好好待富哥兒,而且桃夭手中始終抓著容悅與常寧這點把柄,就能時刻製衡容悅,隻有這樣才能保住兒子,同時也是對容悅及納蘭容若的最好的安排。


    誰知竟陰錯陽差至此?


    常寧一口氣上不來,竟吐出一口鮮血!


    那殷紅的顏色落在石青色的地磚上,顯得凝濕可怖,張大盛忙上來攙扶他,急聲道:“王爺!”


    常寧心中悔恨與痛苦翻滾,隻緊緊抿著兩瓣薄唇,一揮手將張大盛隔開,徑直往王府外院花廳中來。


    天色漸黑,他卻並未點燈,那紫檀木的家具在黑影中黑黢黢似鬼魅,噌!一聲,不知是誰擦亮了火鐮,那一團橘黃如豆,微微搖顫著近前。


    段嬤嬤鬢邊添了幾許白發,見常寧手中握著寶劍,就那樣冷麵坐在羅漢塌上,仿佛地獄中的冷麵修羅,不由打了個寒噤,便又是心疼和無奈湧來,溫聲關懷道:“王爺怎麽也不點一盞燈?”


    “或許在這黑暗中,才能看清亮處看不到的心腸。”


    段嬤嬤心中一驚,片刻卻也釋然,這兩年見常寧生不如死,這般行屍走肉地過日子,她早自責地很,隻將那一盞燭燈放在案頭,屈膝跪在常寧麵前,說道:“奴才該死,是奴才將王爺留在荷包中的字條拿了出來。”


    常寧抬手,手中卻拿著那張字條,他一筆一劃寫下的字,即便再模糊化成灰他也認得,“等我三年”,等我三年……


    他忽然笑起來,噌一聲拔出長劍架在段嬤嬤頸上,痛苦道:“竟是你,害我差點掐死我最心愛的女人,是你害我半生孤苦伶仃。


    “起初我隻以為你辦事不力,竟不成想你背叛我。”常寧話語中充斥著痛苦。


    段嬤嬤靜靜閉上雙目,說道:“當初世宗皇帝與襄親王爭奪董鄂妃,致使襄親王博穆博果爾抑鬱自戕,主子親曆此事,每每為之擔憂不已,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叫奴才以此為戒,奴才依著吩咐做了,卻是大大的錯了!”


    她說著叩了個頭道:“求王爺責罰!”


    常寧常年握劍的手竟現出遲疑,戰場之上,不論是誰,哪怕是孤兒老嫗,隻要妨礙大清的利益,他半刻也未猶豫,這會子利劍在手,他卻下不了手,想起他和容悅被這個奴才強拆的姻緣,心中的恨意席卷而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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