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萱強忍眸中淚水,隻屈膝應了是,方才退下。


    春早送了人迴來,見容悅咬了一口的蜜桃拿在手心裏發愣,隻勸道:“和萱姑娘女紅針線都好,處事也謹慎細密,就是性子傲了些,說起來這也是怕小紅手上不幹淨,叫小主在外頭丟了顏麵,主子就別過於動怒了。”


    “她是跟著我從府裏出來的,對我也算忠誠,這一點是是極可貴的,唉……”容悅輕歎一聲,叫她在炕上坐下,又道:“可見是人無完人的,我若一時瞧不過來,勞你替我看著些,別叫出了不堪的事。”


    “小主這話,豈不折煞奴婢,盡心伺候小主,原是奴才的本分。”


    她微微一笑,想起方才之事問道:“怎的小主沒聽布貴人說下去?”


    容悅將咬了一口的桃子緩緩吃著,秀眉微挑:“衛貴人的事是皇上親自查的,還能有什麽錯漏?聽說貴妃與端嬪也挨了皇祖母的教訓,若我猜得不錯,她定是抓住了端嬪什麽把柄,又想我和佟貴妃不睦,便打算來獻寶,求我幫著扳倒端嬪,好奪迴三公主……隻是不早不晚的,怎的今兒來……”


    她緩緩將一口鮮嫩的桃肉咽下,方與春早對視一眼。


    春早歎道:“今兒您陪皇上去景陽宮的時候,定是叫她瞧見了。小主日後一言一行,怕是都有人盯著,越發要萬萬小心,這嗜睡的毛病也改了罷。”


    “這倒不必,”容悅又咬了一口桃子,清澈的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叫人知道我癡傻庸碌,反倒省心了。”


    想起布貴人說的話,她眸中浮起些憐惜之色:“衛貴人多半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姑息,隻是可憐了八阿哥,‘胤禩’……”


    見主子吃了一顆蜜桃,淨了手揉著眼睛又要睡去,春早忙拉住她道:“小主都睡了近兩個時辰了,奴才陪您玩雙陸棋解悶可好?要不就去慈寧宮陪大公主玩去?”


    容悅打著哈欠道:“好姐姐,饒我再睡一會兒,總覺得瞌睡勁兒過不去了似的。”


    “那怎麽成,再睡夜裏該睡不著了,”春早說著扶容悅起來勸哄道:“小主別睡了。”


    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傳來一迭聲尖細的叫聲:“小主別睡了,小主別睡了,小主別睡了。”


    容悅正好奇,春早撩了簾子,卻是周濟拎著個鍍金的鳥籠,細杆上立著一隻粉羽鸚鵡,還兀自叫著“小主別睡了。”


    容悅嗔道:“從哪裏弄來的刻薄玩意兒,再叫仔細我把你的毛給拔幹淨。”


    小鸚鵡也不甘示弱,重複道:“把你的毛給拔幹淨,把你的毛給拔幹淨。”


    這一下倒惹的寧蘭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容悅又羞又惱,拍案道:“再學我就把你給燉了吃。”


    粉羽鸚鵡這下知道了些厲害,隻從籠架上的銅碗裏叼南瓜子吃,不再吱聲。


    周濟這才稟道:“奴才把東西給了李諳達,萬歲爺剛巧才見完進京述職的官員,也不知哪位大人孝敬了這隻粉羽鸚鵡,萬歲爺沒空調教,便叫奴才帶迴來給主子。”


    容悅這才和緩了些神色。


    周濟又道:“小主別小瞧它,它可會背詩呢。”說著掏了粒葵花籽給它,鸚鵡受用了,方背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便向瑤台月下逢……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


    眾人都瞧著有趣,容悅卻知道這是李白寫楊貴妃的詩句,不知皇帝是否暗示什麽,一時間有些索然,隻側坐在大炕上托腮凝思。


    錦繡闌邊的衣袖滑落至肘,露出潔白藕臂上一對翡翠蓮花鐲,帶著一絲沁涼的翠意服帖地繞在肌膚上,半晌隻聽丁零一聲,卻是容悅撐著炕桌站起來,那一對鐲子滑在一處發出聲響。


    “都去忙罷,別為了隻鳥耽誤差事。”容悅閑閑說著,取來新描的花樣繡著,楊貴妃無德,她便努力做個有德之人罷。


    如是打發了一下午,晚膳時分敬事房的當值太監便來知會,皇帝翻了永壽宮的牌子,叫容悅預備。


    皇帝心情好轉,禦前的人無不鬆一口氣,思勤自然知道是怎麽迴事,更加殷勤服侍,將山東新貢上的‘紅燈’櫻桃細細洗了,拿水晶盤裝著,進了暖閣,衝容悅盈盈一福道:“這櫻桃還沒分到各宮主子那裏,皇上叫小主先嚐嚐。”


    容悅見水晶盤裏櫻桃果兒個個晶瑩剔透,紅潤流光,倒是喜愛,拈了一顆在口,更是甜蜜清香。


    皇帝今兒朝政繁忙,又是工科給事中,又是領侍衛內大臣,又是抽稅,又是撫恤的,如是到了亥時,皇帝方放了侍讀參讚的翰林學士迴直房歇息,又略梳理了今日的幾件緊要事宜,方迴西暖閣來。


    見容悅一身紅紗,烏發垂肩,素手支頤,閑閑撥著桌上的澄泥風字凹硯,聽見動靜隻是抬頭一笑迎了上來。


    皇帝微微笑道:“忙了會子,叫你等久了。”


    容悅為他更換寢衣,聽著他話中寵溺溫存,眉間神色更加嬌媚柔順。


    皇帝換了衣裳,含笑問她:“那小畜生可還好頑?”


    容悅笑著點頭,想起下午思忖那事,決定先試一試,於是沉沉吸了口氣道:“嬪妾上午去惠姐姐那裏,見到八阿哥了。”


    皇帝唇角一抹笑意漸斂,不置可否。


    容悅抬目見他溫潤如茶般的眸子一片幽邃,直叫人瞧不透似的,又道:“皇上和八阿哥父子疏離,嬪妾心中總是不安。即便衛貴人做下了錯事,可總與八阿哥無關,這後宮裏眾口鑠金,雖有太皇太後彈壓,可還是有閑話傳出來,悅兒想著,您和八阿哥是父子,日後遲早是要見麵的,父子間若留下心結倒不好了。”


    皇帝微微偏過頭去,拿起桌上的硯石端詳著背麵的題銘,半晌似隻輕唔了一聲。


    容悅見皇帝如此不鹹不淡,隻以為他還介懷衛良蒔背叛他之事,想來這介懷也實屬正常,因此又勸道:“宰相肚裏能撐船,況且皇上是九五之尊,又是做阿瑪的,就多包容一下八阿哥罷。”


    這話說的是有道理的,畢竟八阿哥是自己的孩子,皇帝再怨恨衛氏,也總得顧全自己的兒子,隻是一直在氣頭上沒有顧得想起這一層,這會子聽她言辭尚算懇切,麵上微有動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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