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悅見她退至簾旁,隻叫住她道:“嬤嬤。”


    孔嬤嬤聞聲迴來,不知是否迴憶往事太過可怖,身子輕輕顫抖。


    容悅似後知後覺般,顫聲問:“那……皇上知道了麽?”


    “後來是仁孝皇後把話傳到了皇上耳朵裏,”孔嬤嬤空歎一聲道:“那會兒咱們萬歲爺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不顧太皇太後勸阻,堅持要徹查,一定要弄清楚所以然,一時間宮中人人自危,尤其是儲秀宮,被清洗了一遍,奴才就是這個時候被孝昭皇後暗中調到慎刑司。”


    “然後呢?”聲音中滿是畏懼,卻隱約有一絲痛惜。


    “然後……三藩作亂,皇上要穩定朝臣,後宮的事便要壓下,再然後,仁孝皇後也因難產亡故了,孝昭皇後娘娘臨危受命,接管後宮,慢慢就把這些理平了埋深了,時候大了,萬歲爺似乎也忘了這迴事,再未提起,對惠嬪娘娘也是禮敬有嘉,該有的一樣不少,隻是再未臨幸過惠嬪娘娘。”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姐姐和納蘭容若才是青梅竹馬


    以往許多難以理解的地方似乎一瞬間都說的通了,為何納蘭容若對自己的態度那般別扭和疏遠,為何當初他糾結許久隻為求自己代為轉達姐姐一聲問候,為何盧大嫂子眼中會有那一絲蒼冷和無奈,為何當初自己打獵三箭連發時,納蘭容若會有那一瞬間的晃神。


    她才想起,納蘭姨丈文采斐然,騎射功夫卻不好,而自己的阿瑪可左右開弓,曾指點過納蘭容若的騎射,而姐姐早就能五箭連珠,時常與納蘭比箭。


    她想起那個一向驕傲,永遠高昂著下巴的姐姐,或許,自從入宮那日,她就是一隻帶著家族榮寵浴火而來的翟鳳,從她隱忍滿身光彩低頭忍辱從神武門踏入紫禁城那一刻,她給自己的心加了一個罩,那裏從不曾對外人開啟門扉,外人永遠無法窺探她心中所想。


    納蘭容若,納蘭容若,她反複輕念著這個名字,卻忍不住心疼皇上,原以為他高高在上,佳麗三千,卻原來,他隻是孤孤單單的一隻影。


    他冷眼看著妃嬪們為地位勾心鬥角,每個夜晚同床異夢時,該是多麽的淒涼。


    容悅打定主意,一定不要再辜負皇上,她深咽一口氣,似乎極力將這些過往消化,抬頭將孔嬤嬤攙扶起來,見她麵上隱有寒霜,便怕她有輕生之意,忙道:“我要進宮去,法喀這性子總該有人管教,嬤嬤既要報恩,便不能丟開手去。”


    孔嬤嬤隻覺眼底一熱,叩頭道:“謝格格恩典。”


    容悅點點頭,一字一字承諾道:“嬤嬤放心,當初姐姐是如何護著你,日後,我也會如此。”她親自將孔嬤嬤送出木蘭閣。


    夜已深了,夜色蒼茫,她望著紅燈下一條窄窄的路,握緊拳頭,這路還很長,即便再黑再漫長,隻要耐心等候,一定就有光來照亮前路。


    欽天監挑了良辰吉日,容悅沿著木蘭閣前這一條路,出了鈕鈷祿府的大門,進了神武門,順貞門,走入後宮,這一走就是一輩子。


    前陣子因地動,許多宮室都經過修葺,永壽宮修繕一新,明瓦紅牆,迎接著它的新主人,清朝唯一雙諡貴妃,千古一帝康熙帝銘刻一生的女人,鈕鈷祿容悅。


    眾宮人看見一口口嫁妝箱子被抬進永壽宮,不由驚歎容六格格嫁資之豐厚,有明白的,隻說是當初孝昭皇後的積蓄罷了,眾宮人也就覺得心安理得了,畢竟孝昭皇後多厲害的人。


    這日,皇帝禦太和門視朝,處置甘肅賊渠耿飛僣稱王、設偽總兵等官之事,又對福建各地殉難知府將士各個撫恤,賜葬,蔭其子入國子監讀書等政務,早朝散,百官恭送。


    皇帝乘步攆往永壽宮來,才進了永壽門,已見四五個小太監宮女搬著家具器皿左右穿梭。


    李德全一唱喏,眾人忙下拜行禮。


    皇帝猜想容悅尚在收拾東西,隻叫一眾宮人免禮,自邁步往暖閣裏來。


    容悅早得了知會,也忘了手中抱著兩部書籍,急忙忙迎出來見駕,想起自己甫一進宮,他就來探望,不由得心存感激。


    皇帝見暖閣中尚有幾口紅木箱子尚未打開,滿屋子裏也隻有她和寧蘭一個丫頭,問道:“你這宮裏伺候的人呢?”


    容悅將書本子放在箱子上,擦了手迎上來道:“我打發她們出去辦差了。”


    說話間寧蘭已擦了一把玫瑰椅出來,容悅拉皇帝坐下,笑道:“前幾個月在家裏也是閑著,就和春早一道商議著把給各宮裏的見麵禮預備下了。不過是些繡花帳子,竹雕擺件之類的,權作心意罷了。春早穩重,和萱周到,她們去送才妥帖些。”


    皇帝望向容悅,笑道:“咱們容小主倒極會做人,人未到禮先至了。”


    這話原有些打趣在裏頭,一旁的寧蘭忍不住輕笑一聲。


    容悅麵上一粉,隻笑嗔寧蘭道:“還不去倒茶。”


    寧蘭應聲退下。


    皇帝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見她穿著件利落的蔥黃綾棉布衣裙,倒是稀奇,含笑問道:“收拾的如何了?”


    容悅迴道:“大件的家具也都安置妥當,隻有些精細的物件,交由春早幾個慢慢歸置也就是了,隻是這些書籍,都要按部類安放,她們擺亂了,我再找就不便宜了。”


    她倒是個愛書惜書之人,皇帝握著她的手,唇角便勾起一絲暖融的笑意。


    二人正說著話便見一個鸚哥綠的坎肩,眉目清秀的宮女捧著隻紅木托盤進來,不是和萱又是誰?


    和萱顯然未料到皇帝在此處,卻也麵色未變,依著禮數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了個禮,才迴道:“宜嬪和惠嬪娘娘都留了東西,又叫奴帶迴了迴禮,還說,原該來瞧主子,隻是想著這會子主子尚未收拾停當,不便過來打擾,過後要時常走動,不要外道才是。”


    那聲音婉轉清澈,皇帝打量了一眼,見那丫鬟皮膚白皙,柳眉清遠,隱有兩分良蒔的模樣,麵上亦不動聲色,隻略一抬手。


    容悅並未察覺異樣,隻含笑叫和萱下去將迴禮收拾起來。


    和萱福了一福,方緩步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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