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悅點頭,翻身下炕,撿了那櫸木衣裳架上褡的中衣穿了,才係著衣帶,便見春早一臉急色地迴來道:“格格,快……快接駕。”


    容悅一驚,想到皇帝不顧萬聖之軀,微服前來,心中又急又慌,仞了兩次,才將那衣帶仞入玉扣中,也不及更衣,連忙套了件繡花淡青色長褙子,頭發也不及梳,隨意披在身後,便急忙出門看究竟。


    隻見皇帝高大巍峨的身影立在書架前,竟鬆一口氣,陡然生出幾分安穩,他原背對自己站著,隨意地打量著花梨木書架上形形色色的藏書。


    玄狐大氅裏麵穿著明黃團龍袍,足蹬明黃表綴米珠紋飾的鹿皮靴,隱隱透著九五之尊的崇高顯貴。


    法喀和覺羅氏早得了消息悄悄的趕來,此時隻立在堂下,因事情倉促,也隻穿了家常的衣裳見駕。


    容悅忙迎上去叫了句:“皇上。”


    皇帝轉過身來,略一打量,見她衣著單薄,脫下大氅罩在她肩頭道:“朕來接你去南苑住幾日。”


    法喀夫婦見二人如此親昵,均一臉錯愕,互相對視一眼,忙又雙雙垂下頭去,隻暗暗想這是幾時的事?


    容悅早轉身吩咐寧蘭道:“去將行禮搬來。”又衝春早說:“去叫和萱來罷。”


    春早略一錯愕,隨即明白過來,寧蘭性子粗疏,不適合跟著去,和萱雖才迴來,但是心中有愧,辦事定然謹慎盡心,於是便應著去了。


    容悅到底放心不下皇帝微服前來的事,問法喀道:“這一路上下頭人可安排好了?”


    法喀偷抬眼瞧了下麵色四平八穩的皇帝,這位主子直接叫個侍衛飛簷走壁到了秦總管的住處告知。


    秦總管到底是辦老了事的,又曾接過聖駕,一麵忙不迭地遣心腹知會法喀,一麵又趕緊小心安排著開了後門放皇帝一行進府直接領到木蘭閣……


    到底因皇帝在不好細說,法喀隻道:“秦總管在外頭盯著,沒有其他人知道皇上來了。”


    容悅才點點頭,因不知細節仍忍不住擔憂。


    皇帝在她頭頂輕輕一揉,安撫道:“南苑一概都是齊的,本以為隻帶上你這個人就是了,倒叫你著慌了。”說罷看向法喀,對於這個小舅子,皇帝還是頗為頭痛,隻道:“聽聞你最近收斂許多,朕心甚慰,日後要明理克製,不可再魯莽行事。”


    法喀忙下跪應是,又略說兩句‘嚴於律己’‘不負聖望’之類的表表決心。


    皇帝趁月色出行,到底隱患頗多,容悅心急火燎,好在東西都是事先備下的,很快便拿了出來,一些重的交給禦前的人,細軟由春早和和萱帶著,眾人行色匆匆地上了輿車。


    車中燒著炭盆,故而並不十分冷,容悅偎依在皇帝懷裏,語氣嬌軟地像隻小白兔:“皇上隻管打發個人來叫一趟便是,何苦這樣巴巴兒的跑來,路上出點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皇帝見她仍驚魂未定,舒然笑著安慰:“不妨事,叫別人來朕不放心。”


    容悅隱約覺得他這是做給法喀夫婦看的,不然自己平白走一段日子,他們難免猜疑,如今法喀夫婦心中有數,想來提親的事也不會有了,想到皇帝這樣周到為她著想,隻覺心中溫暖,不由迴抱緊皇帝。


    這車廂中原本就備著書籍,皇帝信手取了一本翻至折頁處打開看,見她軟軟依偎著,不由心中一軟,抬手輕撫在她柔軟的長發上,到底未說是順路瞧了個性子倔強孤傲卻精通海政的隱士。


    他一麵擁著容悅一麵看書,車廂內極靜,鼻端聞及幽香陌陌,不由問:“什麽香味?”


    容悅抬鼻聞了聞,心中了然,卻隻笑道:“是皇上的香味。”說著將頭在明黃寧綢衣料上蹭了蹭,假模假式地深吸一口氣。


    皇帝見她調笑,隻放了書去翻她衣裳,道:“胡說,定是你帶了香包。”


    容悅原隻穿的單薄,掙紮間玄狐大氅的絛子散開,厚重的大衣委頓一地,那淺淺的玫瑰香氣在嚴實封閉的車廂裏益發馥鬱播散。


    容悅實在躲不過他的探詢,隻好道:“我才沐浴過,擦了些玫瑰髓。”


    皇帝唔了一聲,卻益發迷醉於這淡雅馨香,隻將人攬在懷裏,一手悄然解了她腋下蘭結。


    夜中風冷,又值這立冬時節,偶爾刮過便如刺骨錐釘,南苑起伏的屋頂便如同一隻蹲伏的獸。


    今夜無星,隻懸著一溜數尺徑圍的大燈籠取亮,廊下值宿的侍衛唿吸皆成一團白霧,雖穿戴掩耳的甲胄,暴露在空氣中的口鼻依舊凍得通紅,隻身姿卻依舊如鬆柏般勁立。


    納蘭容若預備再巡視一圈,便換防去歇息,走至廊下見李德全嗬了口熱氣,揉搓著雙手,抻長脖子朝遠處瞧。他便上前拱了拱手問:“諳達可是在找人?”


    那燈籠發著瀲灩紅光,襯的納蘭如冠玉的麵龐泛紅,顯得格外英姿勃發。


    李德全定睛瞧了他一眼,少不得寒暄一番:“原來是大公子,沒什麽,咱們不過隨便瞧瞧。”


    納蘭容若心中微微起疑,問:“萬歲爺可歇下了?”


    李德全因得了旨意不敢違抗,隻含糊著點頭。


    這會子尚早,皇帝一向閱折至亥時,怎的今兒早睡,他便問:“萬歲爺可是哪裏不虞?”


    李德全心中算著時辰也該迴來了,隻煩他囉裏囉嗦,隻道不曾,又說:“我不過在暖閣裏熏的頭疼出來散散罷了,這夜風齁冷,大公子快去直房喝碗熱茶暖暖身子。別跟著奴才在這冷風裏受罪了。”


    納蘭容若正待要走,隻見一乘禦鉻前來,由十餘位侍衛團團圍簇,領頭的乃是一等侍衛鄂爾齊,他心中驚疑,隻見李德全已迎上去接駕。


    他直愣怔片刻,方才下跪請安見駕。


    皇帝俯身下轎,見了他略顯一絲吃驚,隨即恢複從容,抬手叫他起來,隻說:“有些事出去一趟,勞動你費心了。”


    納蘭隻道:“臣不敢,護衛皇上乃是臣之職責,萬死不能辭。”


    皇帝情緒不錯,笑道:“朕知道你忠心耿耿,忙了這半日,下去歇著罷。”


    納蘭容若應了個嗻!正要轉身,忽見皇帝駐足,迴頭喊住他。


    他上前兩步,俯首等候分派,皇帝卻隻含笑說了句:“多謝!”


    這話直叫納蘭容若摸不著頭腦,一抬頭隻見皇帝已進了暖閣,門框上掛著的兩折棉簾落下,輕悠一蕩。


    他不去多想,正要離去,卻見皇帝禦用明黃暖轎後尚有一頂小轎,一個戴著兜帽的女人被兩個丫鬟攙扶著下了軟轎,往皇帝就寢的西暖閣去。


    他自然明白,為避嫌忙垂下頭去,視線落下的一瞬,卻正巧瞧見一旁攙扶的那個丫鬟的臉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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