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又挨了一日,容悅見哈欽的病遲遲不好,便和覺羅氏商議搬迴屋子裏去,園子裏空房屋多,足夠住了,且離這空地近,逃出來也便宜。≥


    下人按差事分,覺羅氏和容悅、尹德住木蘭閣;芭提雅氏和婧媛、珊瑚、阿靈阿選了沁芳齋,餘下也各自挑了屋子。


    中午雨勢方停,就見幾個泥猴一樣的人迴來,覺羅氏原端著碗藥,隻看了那幾人一眼,便扔了藥跑上前去拉著左側一個人的手,哭泣不止。


    法喀抱著妻子細細安慰,眾人稍後也認清了這幾人,心中都萬分喜悅。


    容悅吩咐和萱等取了衣裳讓眾人梳洗更換。


    清蓮自然帶了程沛去安置處,站在屏風外邊等他更衣。


    “我找不著大夫正著急,偏看見三個人,我就說其中一個人身形像大爺,才叫了一聲……還是五爺眼尖,認出了我……大爺知道我來找大夫,便一起去百草堂請了白大夫,所以迴來遲了。你不知外頭震的多兇,咱們府裏的宅子結實,外頭的民房成片成片的塌,砸死砸傷的人不計其數。聽人說德勝門內湧出黃流,連天壇都裂開了,直往外滲黑水,說古北口也山裂了……”


    他將外袍上的紛帶係好,才覺半晌聽不見迴聲,轉身出了屏風,便覺一團軟玉撲進懷裏。


    清蓮必是怕的極了,嬌弱的身軀輕輕顫抖著,細細柔柔的秀撩著他堅硬的下頜。


    程沛眉眼頓時柔和起來,輕輕拍著她肩膀哄著:“別怕,我不是迴來了?”


    恰時,和萱提著一壺熱水要送來,見此忙閃身出門躲在門扉後,想起二人那般不顧大防,不由輕輕蹙了下眉,卻隻將水壺放在地下,轉身迴暖閣去。


    她見主子正在暖閣中跟法喀和覺羅氏說話,便拿了塊帕子擦拭著高腳架。


    聽罷丈夫講外頭的慘狀,說是許多人砸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就這樣爛在街頭,泡在水裏,覺羅氏覺得驚怖,忍不住出言問:“難道官兵竟不管麽?”


    法喀搖頭說:“官兵自己家都震塌了……況且這一波沒救完,那一撥就又砸進去。”


    和萱在旁聽著手上,隻覺渾身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不由望向主子,見主子輕輕歎氣,說道:“現下這樣自不必說,過幾日地震停了,百姓們饑餒無糧,怕是連書上說的,晉惠帝笑談‘食肉糜’之事也有人做得出來。”


    府中許多丫鬟,都是家中遭了災,沒有飯吃,才被人牙子賣了的,容悅心慈,對這些人頗多關懷,和萱常年侍奉,自然也常聽人提起大災後吃草根樹皮的慘狀,不禁著幽幽歎了一聲。


    容悅同法喀和覺羅氏道:“我瞧今兒好多了,想必這地動也當平穩一陣子,明早上不如開粥棚舍粥?”


    覺羅氏聞此便點點頭,百草堂的白大夫妙手迴春,哈欽已退了燒,丈夫也平安迴來,覺羅氏滿心裏都以為是天神聽到她的禱告,一心感激上蒼眷愛,此刻沒有不應的道理。


    法喀想起路上血肉淋漓的場景,心中也委實不忍:“左右我們府上的糧食也吃不完,施舍一些總比黴掉好。”


    覺羅氏想起怕是有許多像她這樣情形,家中親人得了病卻沒藥醫、沒處瞧的,又說:“咱們施粥也要分人,若是地痞無賴,一碗不舍,若是碰見良醫,書生,秀才,多施舍幾碗也使得。”


    容悅也覺得這主意好,隻是就得多帶上幾個護院,少不得又把秦管事和程沛及幾個主事的人叫來商議一番。


    法喀和程沛並未誇張,外頭的情形十分糟糕,雖然朝廷命惠民局施藥,又開了數個粥棚,但顯然杯水車薪。


    鈕鈷祿家的粥棚前日-日都結成長龍,事先買下那些藥材都要告罄。


    因怕有人徇私舞弊,以次充好來蒙蔽她,容悅乘了馬車前去瞧過,見秩序井然,每碗粥裏都是稠稠的粟米,才安下心來。


    這銀子和糧食流水介兒出去,芭提雅氏的麵色一日比一日難看,大把地花鈕鈷祿家的銀錢,竟不經過她的允準,當她是死人嗎?


    這日容悅正在同覺羅氏一道整理賬冊,就見芭提雅氏領著幾個娘家人並一兩個鈕鈷祿族裏的人來。


    這幾日糧車進進出出,容悅心中早料定芭提雅氏坐不住,一麵將手中賬冊收拾好,一麵命春早泡茶待客,又打寧蘭去請大爺。


    大災之前一切繁文縟節都從簡,眾人略寒暄數句就切入正題。


    芭提雅氏上坐的一位長衫中年男人隱約有些熟悉,似乎是族中一位叔公。


    再次的一把楠木官帽椅上坐著的中年男子是芭提雅氏娘家兄弟芭提雅阿勒翁,他今兒個穿了件蟹殼青細布袍子,赭石色團花馬褂,身材高瘦,一臉絡腮胡子,頗有些兇相。


    隻聽清咳一聲,卻是那位叔公先開口:“六丫頭,你如今倒是出息了,也敢把你親叔公鎖在門外頭。”


    容悅知道他這是舊事重提,還是法喀犯事那會子的事,因此笑道:“叔公誤會了,容悅情急之下權宜之策罷了,且後來容悅已同弟妹一一拜訪賠罪過。”還送了不少好禮,加上容悅最終保住了爵位,族中人大多也就不見罪了,至於這位八竿子打不著的族叔公,容悅不記得他在族裏有什麽威望,可以跑來指手畫腳。


    阿勒翁以往聽姐姐說鈕鈷祿容悅姐弟幾個如何厲害,隻說是宮中娘娘在暗中教導,這下子失了主心骨,一個年幼無知,一個侍強鬥狠,能有什麽能耐,因此還笑話姐姐無能,此刻聽她說話如綿中帶刺一般,微微眯了眯眼:“外甥女,如今聽說你拿我姐姐和外甥的財產做好人,這可不大厚道,莫非是欺侮她孤兒寡母背後沒人麽。”


    容悅看向芭提雅氏,依舊笑道:“若悅兒沒記錯,從阿瑪過世那會子起,就早請了舅老爺和我鈕鈷祿氏族裏的長輩們一同見證著,將太夫人的嫁妝悉數交由她自己保管,舅老爺這話,悅兒有些聽不太懂,不知您這會子這般氣憤指責是為的什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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