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崩逝,康熙帝輟朝五日,下令奉移大行皇後梓宮於武英殿,諸王以下文武官員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婦以上俱齊集舉哀,持服二十七日。 ≥≦又顧念前線將士辛苦,特免除出征王、貝勒及各官的妻眷穿孝服、摘耳環、散。


    這兩日都綿綿下著細雨,每日早晚兩次齊集殿門外舉哀更成了苦差事。內務府的人雖奉命搭了遮雨棚,可這陰濕也夠受,故而親貴們一個個哭的很是悲切。


    太皇太後對孫媳一向滿意,得知哀音,不顧老邁,要親往靈前吊唁。皇帝親自挽留數次才將老人家勸迴慈寧宮將息。


    眾妃嬪對大行皇後有的歆慕,有的怨恨,此時此刻,卻都唏噓不已,總的來說,皇後賞罰尚算分明,她們心裏都是服氣的,如今要換佟貴妃那個半吊子當家作主,這日子……


    論理覺羅氏有誥命在身,也當往靈前舉哀,可太皇太後早早遣了太監崔榮茂來傳懿旨,隻說覺羅氏有身孕,不必往宮裏去,隻在家中叩拜守孝即是。


    覺羅氏想著三姐素日的好處,仍是強撐著去了半日才迴。


    此刻尚未出二月,不到清明,便連下幾場雨,時氣不對,眾女眷在雨中哭靈,染上風寒的倒有一多半,京城中一些閑來無事之人便開始杜撰閑話,這位皇後怕是有些來頭的,又或是大行皇後走的怕是有些說道。


    且不管那些閑話,隻說納蘭府中許多人染了風寒,富哥兒也被人著上了,半夜便燒了起來。


    納蘭夫人忙著入宮舉哀之事,未顧及上富哥兒。


    前線正焦灼於吉安之役,又遇上大喪,納蘭明珠更是顧不上這個,桃夭隻好求到大爺那裏去。


    她來納蘭府年頭不短,對外書房熟門熟路,此刻沿著走廊到了門口,卻覺屋中死寂一片,直讓她懷疑屋中是否真有活物?


    還是祿喜從旁道:“大爺這幾日除了入宮當值便悶坐在屋中,連飯菜都不大進,姐姐且好好勸勸,長此以往,怕吃不消的。”


    桃夭輕歎,抬手推門,隻聽吱呦一聲門響,便有冷冽酒香襲麵而來。


    桃夭不由蹙眉,拿帕子掩了口鼻,借著門扇中透過的光,見納蘭性德枯坐在屋中黃花梨平頭書案後,桌上尚擺著青瓷蓮花九轉壺並一隻酒杯,旁邊鋪著一張雪浪紙上墨跡猶新。


    她自小跟在大奶奶身邊,也曾識得幾個字,見那紙上字跡涓狂淩亂,塗塗抹抹,竟是寫著: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決。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她雖不懂詞中細意,卻莫名被翻起愁腸,無奈輕歎一聲,衝納蘭容若行了個禮,道:“富哥兒燒了一夜,求大爺快去找太醫來瞧瞧。”


    納蘭容若原弓著背陷在黃楊木官帽椅上假寐,聽到這話,一個激靈陡然坐直身來,問:“如何了?”


    他這一直身,門外透過的光打在臉上,桃夭才看仔細,隻見他麵皮黃,下巴上滿是青黑的胡茬,眼圈深陷黑,似乎方從鬼門關處遊走迴來的孤魂一般,全無當初半分風采,她愣怔一下,斂迴神來稟告:“正燒著,奶-水也喂不進,奴才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太太現今又病著,不敢去打擾。”


    納蘭容若便要抬步往門後衣帽架旁去更衣,奈何宿醉之下酒氣湧上,竟踉蹌一下,桃夭忙抬手攙扶穩了他。


    納蘭容若緩一緩神,提步出門去。


    國喪期間,非他納蘭一家著了時疫,宮中也病倒不少宮人,阿哥所裏病了一個乳母後,小阿哥們也不消停,孫之鼎這樣的聖手自然每日都要往宮中當值。


    納蘭容若好容易請來孫之鼎,後者給富哥兒看了脈,隻匆匆吩咐依舊如往日般調理當無大礙,隻是別再受涼,不可再見生人。


    納蘭容若也知他百忙之中抽身出來,忙親自將人送出二門,才折身迴正房來,見桃夭已去翻找舊方,他立在廊下,但見仆從下來來往穿梭,腳步雜遝,隻聞屋內嬰孩啼哭嚎啕,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厭煩,他年少英才,文武兼修,即便金殿麵聖,沙場對決也從無這般手足無措,以往容悅在時,富哥兒的事他便沒費過半點心……


    大爺在旁,下人們不敢拖延,細細熬了一碗苦藥,喂富哥兒服下,奈何那病情絲毫不見好轉,富哥兒依舊燒的厲害。


    桃夭隻好據實稟告:“素日裏富哥兒進藥,都有六姑娘親力親為,哥兒也隻認她,這藥又辛苦難咽,咱們喂進去的藥,倒也吐了大半。況哥兒經久沒再作,咱們也不十分明白是哪裏出了錯。”


    納蘭聽罷,也隻好再去孫府,孫之鼎自昨日進宮便沒迴來,問了管家,說也不知老爺幾時能迴來。


    納蘭容若隻好怏怏迴府,桃夭也知把容悅請來為好,可見大爺如此作難,幾次三番把想說的話咽下,富哥兒是她唯一的指望,此刻也隻能求大爺再想想法子。


    容若又何嚐不知此刻請容悅來照料最是妥當,可他也知虧欠容悅,此刻如何好意思再去煩請。他這廂備受煎熬,那邊孩兒哭聲震天,直要憋過氣去,也隻能再去找技藝精妙的大夫。


    又說那乳母本就是鈕鈷祿家的包衣阿哈,因受了暗示知容悅要嫁給納蘭容若才答應過來,此刻得知納蘭大爺訂婚的另有她人,便不慣這等背信負義之人,私底下著人去知會鈕鈷祿府,想走通管事秦有道的路子依舊迴鈕鈷祿家去,因此對富哥兒的事並不十分用心。


    消息傳迴鈕鈷祿府時,容悅堪堪將這日府中支出買賣等宿務料理罷,預備迴房抄錄《妙蓮法華經》,因在國喪期間,府中上下也倍感冷清。


    容悅才邁步上台階進了抱廈,便聽屋內傳來丫鬟的說話聲。


    “如此說來,納蘭小少爺果真病的厲害?”像是和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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