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辭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夢,夢裏麵是滔天大水,海浪翻卷,她抱著白朝生,在他的耳邊坦誠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這句話說完,她還沒有等到白朝生的反應,一道巨浪捲來,然後,兩個人便徹底的捲入大海深處。


    海浪聲和雨聲那麽大,她甚至都不知道白朝生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她的話語。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


    迷迷糊糊的,耳邊傳來一道聲音,仿佛冰玉相擊,聽著仿佛讓人浸入春水裏,然後身體的每分每寸都在這春水般的安寧中抽出枝葉。


    「好了,差不多已經醒了。這位姑娘恐怕喜歡喝酒,這米酒煮的蛋她應該喜歡吃。」


    「那姑娘的衣服昨晚烤幹了,我縫補了一下,應該看不出來,這姑娘恐怕不太適應穿這裏的衣服,待會兒煩勞大嬸將衣服送來。我放在了我的屋子裏。」


    曦辭幾乎要忍不住在這樣舒服的話語中沉浸下去。


    這個人,怎麽這麽了解她?


    而在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一線陽光透露出來,曦辭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便看見一角素色的衣角,接著,便對上一雙清澈寧靜的眼。


    她呆呆的看著那雙眼,一瞬間,竟然忘了唿吸。


    宋晚致看著曦辭,將碗裏的荷包蛋遞給她,微笑道:「吃吃看,剛剛醒來,要慢慢吃。」


    曦辭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拒絕,她一伸手接過那碗,然後喝了一口湯,她一呆,然後便朝著自己的嘴裏猛灌!


    太!太好吃了!


    平生第一次,她竟然喝到了比酒還美味的東西!


    「咳咳咳!咳咳咳!」灌得太猛,便嗆住了。


    曦辭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這位姐姐明明囑咐過她要慢慢吃的,但是沒想到自己還是沒有忍住,但是她抬眼一看,便對上那雙溫和含笑的雙眼,讓人根本沒有任何在意的心情。


    宋晚致掏出帕子,然後幫她擦了擦嘴角的米酒,微笑道:「外麵還有,我有個妹妹,也是極其喜歡吃東西的,看到你,我便想起她。你的朋友在隔壁,他也沒有什麽事,隻是比你多睡一個時辰,你要去看看他麽?」


    曦辭點了點頭。


    而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個年輕婦人託了一疊衣服來,正是曦辭的。


    宋晚致雙手接過,道了聲謝,然後轉身放在她的麵前:「我在外麵等你。」


    說著從善如流的接過她手裏空了的碗,然後轉身走了出去,輕輕的替她扣上的房門。


    曦辭還呆在那裏,她這一生,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初見便讓人覺得可親,但是那種可親卻又讓人覺得心中帶著一絲莫名的羞愧感。


    曦辭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一出門,外麵便是熱烈的陽光,頭頂有木槿盛滿花盞,籬笆牆上爬滿了藤蔓,結著一個個青澀的小果。


    而在籬笆牆旁邊,擺放著一個破舊的小桌子,有一個老大爺正在和一個人下著象棋。


    象棋比圍棋簡單的多,一半的農家人也喜歡,而此刻,那老大爺滿臉紅光,哈哈大笑道:「下的好!下的好!你這個小子有前途!不過現在呀,還欠缺點火候!」


    而大爺的對麵坐著一個布衣男子,隨意的盤腿坐在那裏,卻說不出的感覺,他開口,含笑,好聽到了極致:「您說得對,晚輩不敵。」


    而之前的素衣女子手裏已經端了兩杯茶,然後上前,遞與二人。


    明明這個女子和那個男子都在坐著最為簡單的事情,端茶,送水,下棋,但是卻宛如行雲流水一般的感覺,融入這天地之間,讓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而在這個時候,那個素衣女子朝著她轉頭看來,微微頷首,她這才反應過來,朝著隔壁走去。


    白朝生躺在那裏,緊緊閉著眼。


    曦辭走到他旁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下,沒有發現任何的傷口,方才放下心來。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從自己醒來,自己身上那種種的異樣都消失不見,什麽疼痛什麽無力似乎都根本沒有出現過,她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根本連傷口都沒發現。


    難道墜入海中一趟,傷口都沒了?


    曦辭想不通,便也就不再想了。


    她在旁邊守著,看著少年,想起大海中那溫暖的擁抱,想起自己在最後的吐露的話語,心情有些忐忑。


    真的不知道他醒來會是什麽樣呀。


    她十三歲那年遇到他,喜歡上他,那個時候她的字寫的不好,為了給他寫上完美的一篇字,整整練了三個月的字,雖然寫字這件事並非一朝一夕之間能夠完成的,但是她幾乎不眠不休那麽久,就是為了那片刻,但是當他辛辛苦苦的遞上去的時候,那個少年也不過眼神一瞟,微微頷首,然後便隨著其他人的字扔在了一起,再也不見。她不知道他喜歡什麽,大概是他從來沒有在她的麵前泄露出自己的喜好,於是她到處打聽,聽到有什麽可能是朝生君喜歡的,便千方百計的搜索來,不敢明著給他,便先賜給太師府。她甚至學著民間的女兒家一樣,去繡荷包,為他打結子,也不敢明著給他,隻能在他還沒有到的時候悄悄的放在他的位置上,但是後來她在那些廢紙中找到了自己的荷包。她甚至到菩提寺裏麵去求姻緣簽,悄悄的將「曦」和「朝」配合在一起,但是,無果。


    人都有一個執念,自從遇見他的那一年開始,整整五年,都是這樣。


    哪怕他從來沒有多看她一眼,哪怕他一直淡漠,但是那個時候她告訴自己,隻要他對所有人都一樣,隻要他還沒有喜歡上別人,她都還有機會。


    她小心翼翼的珍藏著這份喜歡,從來沒有說過,但是,這份她認為悄悄的愛慕卻最終喜歡的全天下都知道。


    可是,直到那日她走過承和殿,聽見阿珩問他。


    「朝生君,敢問你對我姐姐有什麽印象?朝生君也近婚齡,我姐姐也是待字閨中。若是朝生君願意。當然,這要看朝生君您怎麽看看,您覺得我姐姐如何?」


    那個時候,她悄悄躲在外麵,手緊緊的握著,緊張的都是汗。


    但是,她卻沒有料到,最後聽到的隻是一聲淡漠到極致的「不喜」。


    「不喜」二字,仿佛是永遠一個爬不過的山。


    她忽然明白,像白朝生這樣的人,不喜歡一個人,便永遠不會喜歡。


    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大概是終於求了一個結果,那剎那緊縮而來的痛苦中,也有了一種徹底的放鬆。


    這樣,也好。


    她準備,放棄了。


    但是一夜之後,卻到了魏國。


    她就在那裏呆了一個時辰,想起來很多事情,那些執念,那些結果,到了這裏卻兜兜轉轉成了另外的一番模樣。


    白朝生慢慢的睜開眼。


    曦辭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看向他。


    白朝生看了她一眼,曦辭的手又緊張的握了起來。


    他會說什麽?


    白朝生看了她一眼,帶著嫌棄。


    「有酒味。」


    曦辭:……


    白朝生抓起擱在旁邊的衣服,往身上一披,一邊往外麵走一邊問道。


    「到秦國了?」


    「誰救的我們?」


    「你身上的傷……」


    他的話語突然頓住。


    外麵陽光燦爛,素衣布衣交疊成雙,不由自主的,心髒傳來一陣難以言說的收縮,然後,他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而在這個時候,素衣女子和布衣男子迴過頭來,含笑看著他們。


    「二位都醒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宋晚致含笑問道。


    曦辭轉頭擔心的看著白朝生,卻見他仍然在愣神之中,想起這個人醒來那毫不在意的反應,心中覺得那晚的海浪和風雨聲太大了,白朝生肯定沒有聽到自己說得什麽,所以才什麽反應都沒有。


    曦辭心裏也說不清楚是輕鬆還是失望。


    她看著白朝生,隻見他少見的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前方的二人,渾身都是緊繃的狀態。


    曦辭道:「是他們救了我們。那位姐姐很好。」


    白朝生側開自己的目光,然後抬腳走了上去,曦辭的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個石桌上,道:「這裏的東西太好吃了!真的!」


    白朝生沒有說話,隻是走到宋晚致和蘇夢忱身邊,道:「多謝二位相救。」


    蘇夢忱負手站在那裏,含笑道:「其實並非我們,是村子裏的二叔去海邊拉他的漁船迴來,看你們被海浪卷著到了這裏,所以才將你們救了起來。而剛好內子略懂醫術,所以便將你們送了過來。」


    曦辭點了點頭,但是心中卻驚異,自己這蛇毒,因為之前在墜船那裏逼開了內息,所以蛇毒肯定在瞬間擠入了所有的血脈,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危在旦夕的事情,可是這個女子竟然將她給救了起來,又豈是略懂而已?


    而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莊稼漢急急忙忙的跑來:「不好了!不好了!快快快!蘇夫人,又有人被狼咬傷了!」


    曦辭一聽,心裏「咯噔」一聲,宋晚致對著曦辭道:「你們二位是留在這裏吃點東西,還是和我們一起去看看?」


    雖然東西好吃,但是很顯然還是正事重要,於是白朝生和曦辭都決定先跟著宋晚致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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