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東西,收拾規矩,兩人又陪著老人說了些話,剛剛話落,外麵便穿啦鞭炮的聲音,伴隨在鞭炮的聲音裏的,還有敲門聲。


    「楊大爺!我給你們送來了點東西!」


    老人站了起來,宋晚致急忙扶著他帶著他出去。


    開了門,熱熱鬧鬧的擠了一門的人,大家將準備好的湯圓,煎餅,還有糖果都塞了過來,道著祝福。


    宋晚致一邊替老人接了,一邊替老人說著謝謝。


    「喲!好生俊俏的姑娘!哪裏來的呀!」


    老人笑道:「路過的一對小夫妻,路上幫我背了柴火過來,又陪著我這個老人過年呢!」


    「好人啦!楊大爺,沒柴火給我家阿生說一聲就行了,阿生給你背點柴迴來便是。」


    老人家樂嗬嗬的不說話。


    大家將東西塞了進來,便也就不打擾了,然後迴到自己家裏。


    老人笑道:「每年都還惦記著我,平日裏也來陪著我說說話,遠親不如近鄰呀。」


    宋晚致笑著應了一聲是。


    將老人送迴了家裏,蘇夢忱便給老人燒了熱水,老人年紀大了,和他們說了一些話之後便坐在椅子上睡著了,宋晚致和蘇夢忱見了,幫著老人洗了臉和腳,然後將他安排睡覺。


    宋晚致和蘇夢忱相對一看,然後攜手,走出了房門。


    小鎮不算熱鬧,無非那麽點人家,沒有燈籠,隻有點點的燈火從窗戶間透出來,有小孩拿著炮仗,穿著厚厚的衣服,像是一個小圓球一樣滾過去。


    「劈裏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傳來孩童們歡喜的聲音。


    兩個人便在街道上行走,炮仗的碎紙濺起來,蘇夢忱一抬袖子,輕輕的替她擋了,將她的手握住。


    遠遠近近,是蕭索也是熱鬧。


    一時之間,倒是什麽都不用說,便隻是這樣走著,也似乎可以將一生給走完。


    一個矮墩墩的胖小孩拿著火,去觸碰那炮仗,但是卻膽小,還沒觸碰便以為點燃了,然後伸手將點火的香也跟著甩了,大叫著跑進了門內。


    宋晚致看的笑了起來。


    蘇夢忱上前,然後彎腰撿起那一支香,含笑看著宋晚致:「你有什麽願望?」


    宋晚致蹲了下來,握住他的手:「現在我最大願望是雪意哥哥能夠好起來。」


    蘇夢忱反握住他的手:「會好的,晚致。」


    宋晚致笑盈盈的看著他,問道:「你呢?夢忱?」


    他用了五年,終於將那曾有過的憂傷從少女清澈的眼底徹底抹去,現在看向他的眼底,隻有那滿滿的幸福和期許,還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卻不敢再看。


    蘇夢忱將香靠近那炮仗,火星子觸碰上炮仗,「嗤」的一聲。


    蘇夢忱一伸手,將她狠狠的納入自己的懷裏,深深的喊她:「……晚致。」


    他的願望?


    晚致,你眼前的這個人,除了你,已經沒有再多的願望了。


    他既想著你永遠記得他,又希望你忘記他。


    他準備讓你忘記他,但是卻終究捨不得。


    這天地萬物,他蘇夢忱都隻是一個過客,他唯一曾想駐足的地方,便是你的現在和未來。


    可是他們,又哪裏的未來?


    他用盡所有,隻是期盼著這一日來得遲些,可是這麽多年,他一步步的走來,豈非就是等的這一刻?


    晚致。


    晚致。


    他抱著她,旁邊的那個炮仗在瞬間衝上天空,發出一聲響。


    她在他的懷裏,盛世安穩。


    蘇夢忱握住那支香的手緊的發白,卻最終帶了止不住的顫抖,那支香的火星子在風中也跟著顫抖的濺開。


    然而,男子依然沉穩的將納入自己的懷裏,聲音低沉而溫柔,是讓人沉醉其中永不可磨滅的夢。


    「晚致。」


    黑暗之中,在這偏僻的邊陲小鎮,星星點點的傳來炮仗聲,隻有兩個人在相擁。


    旁邊的農戶開了窗,一隻還沒有開的梅花插在土瓶裏,俏生生的探出來。


    山家除夕無他事,插了梅花便過年。


    無他事,豈非便是最為圓滿的。


    兩個人趁著夜色迴到山中小屋,點了蠟燭,卻見一隻信鴿落在窗上,宋晚致拿過信,看了看,方才道:「夢忱,是寫給你的。」


    蘇夢忱接過,展開,方才笑道:「是段平生那個傢夥。似乎他那裏出了一點事,叫我過去救急。」


    宋晚致嘆道:「我還想讓你和我一起去昭國。」


    蘇夢忱捧著她的臉道:「好,那麽我們便去昭國。」


    宋晚致一聽,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麽事。也不過十來天的日子,我去昭國,若是你先辦好了事情便來昭國找我,若是我先,我便來水雲間找你。」


    蘇夢忱握住他的手,笑道:「好。」


    他的唇貼在她的額頭上,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便狠狠的將少女納入自己的懷裏:「晚致,對不起。」


    嗯?


    宋晚致抬起頭,正想開口詢問,卻已經被他沉沉的吻了下來,不再溫柔的吻,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男子輕笑了一聲:「對不起,我忍不了了。」


    她想要配合,然而完全沒有辦法,那兇悍的力道仿佛要刺入靈魂深處,汗水流淌出來,一點點的蜿蜒到心魂深處。


    顫抖的,幾乎要讓人將淚水也逼了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平息下來,床帳外點著一隻紅燭,一點點的燃燒著,燈芯託了長長的一截。


    宋晚致又勉強撐起來,然後一撐起來,便被男子納入懷裏,貼上那帶著滾燙熱意的胸膛,她還是有些微的窘迫。


    蘇夢忱含笑問道:「怎麽了?」


    宋晚致指了指蠟燭:「在農家,除夕夜的蠟燭如果長長久久的燃到頭,那麽好日子也會長長久久的到頭。」


    蘇夢忱看著那長長的一截燈芯,笑了笑,然後披上衣服:「我去。」


    他拿起旁邊少女縫補衣服常用的小剪,然後一伸手,將那一截燈芯給剪落了。


    他垂眸,看著那燃燒的蠟燭,鋒利的剪子微微一斜,直直的戳入他的手指,他低頭,看著手指上冒出的血滴,然後默不作聲的放下剪刀,負了手,走了過去。


    他再次伸手,將少女籠在懷裏,含了笑:「還好麽?剛才有點控製不住。」


    宋晚致將自己的腦袋往被子裏縮了縮:「好。」


    蘇夢忱笑,沉沉的壓了下來:「再來一次?」


    宋晚致一聽,還沒來及說什麽,他的唇齒便落在了她纖嫩的肩頭,溫柔卻又滾燙的席捲而來。


    到了最後,她終於承受不住的落下淚來,聲音顫抖著喊他,男子的喘息靠在她的耳邊,要將人燒成灰燼。


    他將她鎖入自己的懷裏,看著睡過去的她。


    天邊破開一道光,模糊的光影透過窗戶灑進來。


    燭火馬上就要燃燒。


    他這一生從未懼怕過什麽,但是到了現在,他開始懼怕時間。


    隻是希望慢點,再慢點。


    然而,光明依舊準時到來。


    雖然昨晚折騰得有點久,然而宋晚致依然醒來的很早,蘇夢忱為她煮了一碗粥,宋晚致端著喝了。


    宋晚致看著蘇夢忱,微笑道:「以後,還是我來為你做飯吧。」


    其實她發現,眼前的男子,似乎就隻會煮粥。


    蘇夢忱眉眼依舊:「……好。」


    宋晚致上前,替他理了理衣服,接著又抱住他:「這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分離。」


    蘇夢忱道:「……是。」


    宋晚致笑了,放開蘇夢忱,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後便轉身出門,然而剛剛一出門,便被蘇夢忱給拉了迴來,然後狠狠的納入自己的懷裏。


    宋晚致心裏一跳:「……怎麽了,夢忱?」


    蘇夢忱頓了一會兒,方才道:「……你雪意哥哥醒來,他不放你怎麽辦?」


    宋晚致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他這樣的竟然有這樣的想法,她微笑道:「不可能。就算有,現在雪意哥哥打不過我,不管你在哪兒,我都會跑過來找你的。」


    蘇夢忱鬆開她,含笑:「好。」


    宋晚致看著屋外那一樹還打著花苞的梅樹,道:「等花兒開了,我們就可以見麵了。」


    蘇夢忱點了點頭:「等花兒開了……我們就見麵。」


    宋晚致聽了,然後轉身,走向前方,然後又迴過頭來,對著蘇夢忱揮揮手。


    蘇夢忱含笑看著她。


    宋晚致輕輕一笑,身子一轉,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裏。


    等花兒開了,他們就再見麵。


    蘇夢忱站在那裏,看著少女的身影一點點的消失在眼角,一動不動。


    不知道什麽時候雪落了下來,一點點的堆積在他的身上。


    小白站在那裏,用爪子抓著蘇夢忱的衣袍。


    白日過去,黑夜降臨,雪停了,又一天再次來臨。


    當陽光照來的時候,他才迴過神來,抬起凍僵的手指,抹下一臉的雪,接著,轉身進入屋內。


    插的花,煮的茶,畫的畫。


    他將茶盞倒扣在桌上,然後走出了門,再次將門關上。


    他抬起眼,之前的蒼涼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和蒼空一樣浩瀚的眼眸。


    他終於緩緩的笑了,一伸手,袖子一卷,小白便撲到了他的袖子上。


    它看著自己的主子。


    蘇夢忱含笑:「去吧。」


    小白最後看了一眼自家的主子,然後一點點鬆開他的衣袍,接著,頭也不迴的沖入茫茫的大雪中。


    蘇夢忱拂了一身雪,然後一步步向前。


    這世間山河永寂,歲月流淌,讓他來。


    ——


    天邊流雲暗卷,天地小界,鎮壓黃金巨龍。


    它盤旋在那裏,唿為風,吸為雨。


    巨大的鐵鏈穿透它的身體,龍穀外那方自由的天空召喚著它。


    然後,它終於再次聞到了那股氣息,那個讓它思之如狂的氣息,那道可以讓它再次不受任何束縛君臨天下的氣息。


    它拚命的擺動著身軀,然後猛地朝著龍穀騰躍而出,那巨大的鎖鏈震動著讓整個天地小界都開始震動,在那次火海中殘餘下來的生靈,開始發出驚慌失措的尖叫。


    黃金鱗片隨著鐵鏈的摩擦而生出了火,穿透它身體的鐵鏈一寸寸的撥動著黃金巨龍的身體,那是一種讓它這麽多年來一直不敢跑出龍穀的疼痛,但是現在,哪怕粉身碎骨,它也要出去!


    「砰!」


    一聲巨響,鐵鏈崩到極致,那潛藏著的巨大力量再次狠狠的將它拽了下來,猛地將它摔在地上!


    等到它再次抬起它高貴的龍首,便看見了蘇夢忱。


    那個男子站在它麵前,眼神浩瀚如蒼穹,容華無雙。


    黃金巨龍的眼眸怒瞪向他!


    你遲了!你遲了半年!


    你遲了!


    它憤怒的衝上去,巨大的龍鬚帶著令人顫抖的力量,然後猛地紮入男子的身體!


    他沒有反抗,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黃金巨龍穿透它的身軀,然後瘋狂而暴躁的頂著他,將他狠狠的按在了龍穀的山壁上,兇狠的瞪著他!


    長久的等待讓它變得暴躁不安,男子身體裏的血液瘋狂的吸引著它,讓它不知節製的拚命吮吸!


    它的黃金眸狠狠的看向蘇夢忱。


    蘇夢忱看著它,嘴角帶著笑意:「我遲了,但是,我來了不是?」


    黃金巨龍怒吼!


    說好的一年!說好的我放你走一年!你便隨我處置,但是該死的!你讓我多呆了半年!


    蘇夢忱平靜的道:「你已經呆了兩千多年,難道,連這半年都待不了?」


    誰都不知道當他從青鳥的爪子裏看到那根髮帶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便是光陰之刃的千刀萬仞,又如何敵得過看她傷痛?


    他以自己的性命換得一年之期,不過是想要多陪陪她,但是哪裏知道那個姑娘會進入光陰第七卷呢?


    他換來的時間隻有那麽一點,可是互相之間的成全卻讓他們隻有這不足兩個月的時光。


    五十一天,他該如何告訴她,他所有的餘生,便隻有那短短的時日。


    黃金巨龍龍首一甩,然後狠狠的將他拋在了地麵!


    哪怕被摔得如此狼狽,然而男子依舊不見絲毫狼狽,他站起來,然後笑道:「秦皇就要醒來,你感受到了不是嗎?你們之間所有的血脈誓約,如果你不想讓他將你製服,成為他的奴隸,那麽,便聽我的。」


    黃金巨龍焦躁不安的看著它,然後怒吼出聲!


    它黃金巨龍,哪怕是誓約,也要和這個人世間最為強大的人來做!當初它和秦皇定下誓約,於是一人一龍相互牽製,卻又互相從對方身上得到強大的力量,巨龍想要將秦皇完全的吞噬,秦皇卻又想徹底的榨幹黃金巨龍的血!黃金巨龍的血讓他有強壯的身軀和連綿不斷的力量,可以讓他常戰而不知疲憊,讓他在整個人世橫行,將秦皇領域的旗幟插大海四周!而秦皇嗜殺的血氣和人的精魂又讓黃金巨龍不斷的成長,讓它逍遙天地之外,唿吸之間驚天動地。


    但是現在,這屬於它和秦皇的秘密,卻被眼前的男子知道了!


    可是,它毫無辦法,隻能焦躁不安的看著蘇夢忱。


    蘇夢忱站在那裏,仿佛感受不到胸口那刺穿的疼痛,而是看著穿過黃金巨龍身軀的千百條鐵鏈,然後一伸手。


    那連黃金巨龍都無法毀壞的鐵鏈,卻在男子的手裏一點點的斷裂。


    蘇夢忱含笑:「我放你出去,好不好?」


    遍地金色,男子站在黃金巨龍麵前,宛如沙粒之於日月,但是,卻似乎,將日月握在手心。


    你來,我便給你所想要的一切。


    天地萬物,從來未曾改變。


    ——


    昭國,神殿。


    老人的眼眸落在那透明的水晶瓶裏,那一刻,這個看起來仙風道骨與世無爭的老人眼底,陡然而起了絢麗的殺機,還有那潛藏了無數日子的野心。


    隻是那個水晶瓶。


    「尊上。」百裏聞春跪在後麵,尊敬的喊道,「宋晚致,已經來了。」


    尊上緩緩的笑,閉上眼:「我知道她會來。」


    他迴頭,看著百裏聞春:「都準備好了嗎?」


    「迴稟尊上,都準備好了。」


    尊上抬起腳步,然後朝著神殿外麵走去。


    這是他這一生,第二次離開這個地方,並且,永遠不準備迴來。


    「迎接她!」尊上一聲令下。


    「是!」百裏聞春應了一聲。


    神殿外麵,是郎朗的晴空,一隻大雁揮舞著翅膀,飛向了天地之外。


    尊上邁開腳步,站到了太陽底下,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帶起些微的光影,望月率領著神殿的弟子站在那裏。


    「蕭雪意現在如何了?」尊上問道。


    望月低頭:「都按照您的吩咐辦妥了。」


    尊上點了點頭,然後一個人走出神殿之門,走向城牆。


    他坐在那裏,看著那個少女騎在馬上,攜帶雪劍,背負千機傘,騎馬飛馳而來。


    這麽多年,他看著她出生,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天賦異稟一日通明,看著她在極惡之淵一步步走出來,然後以無比耀眼的姿態閃爍在這個人世。


    如今,終於該收迴的時候了。


    二十歲。


    宋晚致,你的生命,將會永遠止步在你二十歲的這一年。


    攜帶了千年的夙願,沾著最為熱烈的血和火,迎來那兩千年的沉浮。


    你的出生,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陰謀。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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