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致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腳往後一收,任憑那在水中的裙角蓋住,抬起眼看著麵前的人。


    一身衣服瞧著雖然素淨,但是宋晚致卻認出這是上好的鮫紗,便是梁國可能也沒有幾匹。


    此人口中雖然說著調戲之言,然而那雙看似嫵媚多情的桃花眼內卻並無邪色。


    而那男子看見少女收了足,心下哀嘆不止,然後抬起眼去看了她一眼,卻對上一雙澄澈的眼,隱約帶著一絲哀傷一絲淡然,真的是妙不可言。


    他這一生對美物癡迷到了極致,對上宋晚致的一雙眼,卻又開始愣神。


    宋晚致將鞋子拿過來,在水中微微一盪,然後便借著裙角穿上,臉上淡淡,卻並無忸怩之色。


    宋晚致站了起來,問道:「煩請閣下告訴小女,天機老人在何處?」


    那男子手裏搖著摺扇,勾著桃花眼,笑道:「我之前便說過了,如果你願意,或者,你將你的眼睛給我親親也可以。」


    宋晚致微笑道:「好。」


    她如此幹脆,倒是讓對麵的男子愣了愣,這少女容顏如玉,安靜寧和,但是被人看了那白嫩足卻仿佛毫不在意,此刻他提出這般要求,竟然還答應了?


    他雖然心下懷疑,然而瞧著少女那雙似乎澄澈含笑然而卻又看不清透的眼,最終還是從旁邊走了過來。


    宋晚致看著他走來,竟然還坦然自若的問道:「不知公子作何稱唿?」


    「段平生。」那男子一步步走來。


    宋晚致道:「原來是段公子。」


    段平生點了點頭。


    他走到宋晚致麵前,隔得近了,才發現這少女雖然臉上沾了點髒汙,然而剔透如雪玉,細看卻又是整個人都散發著瑩瑩光輝。


    宋晚致閉上眼。


    段平生看著少女閉上眼,那長而翹的睫羽細密的覆蓋在眼瞼上,倒像是一把小扇子,本來極美,但是偏偏閉上了眼,看不見那眸中神色,卻仍然帶著遺憾。


    他俯身而上,正待淺嚐那細密,卻沒有料到突然間膝蓋一疼,然後「砰」的一聲就被少女反剪在地。


    宋晚致也是微微一愣。


    因為這男子悄無聲息出現,自己並未察覺,在這深山之中,恐怕是天機老人手下的弟子,說不定武力非凡。所以倒是沒有輕舉妄動,但是現在將這人放倒,才發現這個風流公子,竟然是一點武力也沒有。


    雖然不知道這個男子是怎麽讓自己沒有察覺的,但是也不再多思。


    段平生細皮嫩肉的,這一下便讓他疼的直抽氣。


    宋晚致手上加了一分裏,然而口裏仍然含笑溫和:「不知段公子能否帶我去見天機老人?」


    段平生痛叫:「能能能!快快快放開我!我的手要斷了。」


    宋晚致也不怕他跑了,將他的手一鬆。


    段平生直起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肩,看著眼前這個姑娘,卻沒想到是這麽一個厲害的。


    然而此人也是有趣,受了宋晚致的折辱,卻仍然勾著桃花眼,肩上不痛了之後便又眉開眼笑,絲毫不將之前的事情放在心底,然後伸出手來,道:「帶路錢。」


    宋晚致身無長物,看著地上那一片片的金錢草,摘了幾片放入段平生的手裏。


    段平生愣愣的瞧著自己手裏的金錢草,似乎僵了一下,最後方才笑道:「罷了罷了。我段平生帶了一輩子路,誰不是生怕獻上來的寶貝不夠珍貴讓我給帶錯了路。你倒好。」


    宋晚致沒心思和他周旋,她現在隻想快點找到天機老人,然後詢問。


    段平生將金錢草揣入自己的袖子裏,抬起眼來看了看天邊的太陽,道:「你跟我來,每七日也不過這半個時辰的時間能夠進出,遲了就來不及了。」


    宋晚致本來還想去找小白它們,聽到這般說,於是便沒有說話,直接跟在了那段平生後麵,隻管一路留下痕跡。


    那段平生沿著這石灘上前,迎來一個小小的石道,狹長幽深,宋晚致跟在他後麵,也不知道跟了多久,那狹長幽深的小道方才到了盡頭,而眼前的光亮撲麵而來。


    一瞬間,宋晚致都愣了愣。


    這才明白,為何那天機老人所住之地,會叫做水雲間了。


    陽光之下,一片一片的海子相連,水色清透,可以看見河底遊魚,或紅或白,往來穿梭。一棵棵樹木從水中拔地而起,秋日裏的果子已經開始成熟,沉甸甸的掛在枝頭,有幾艘小船在水麵上蕩漾,船上坐著十多歲的小姑娘,正在拿著兜子接著那紅果。


    有乳白色的霧氣淡淡的浮在水麵上,隱約間隻聽到到處歡聲笑語。


    而在海子中央,卻是一座青山,山上隱約可以看見房屋,倒是頗有趣味。


    段平生上了一艘小船,正相對宋晚致伸出手,然而少女已經上了船。


    段平生倒是毫無所覺得收迴自己的手,桃花眼在少女的臉上轉:「如果你嫁給我,便可以在這裏住一輩子。」


    宋晚致垂眸:「我已有夫君。」


    段平生渾不在意的道:「你將他休了得了。」


    宋晚致垂眸不語。


    等船到了青山之下,段平生引著她上了山,然後攤手道:「我隻能將你帶到這兒。天機老人性子孤僻,也不是誰都能見的。我是他的手下弟子,也不敢違背他的意願。每七日我會出去,遇見了人就帶進來,大家都是進來了就不想出去了,你看看這山上的人,都是這麽多年來誤入水雲間的人。但是他們都沒有見過天機老人。因為天機老人下了命令,要想見他,就必須將這山中所有的謎題都解了。而這山中有無數的謎題,所以,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宋晚致抬眼一看,卻見山中樹木之上,竟然到處都貼滿了各種字謎。


    她還想或許是什麽更難的題目,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這和你的武力,你的智慧都沒什麽關係,因為這字謎也太簡單了些。


    段平生看著宋晚致,似笑非笑。


    這青山之間無數字謎,每個都不盡相同,便是全部看完寫下恐怕也要一兩年的時間。


    他開口道:「其實,我這裏有答案,你答應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少女已經抬起了腳步,然後朝著前方走去。


    然後挨個挨個的看了起來。


    段平生眼底目光一閃,最終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離開。


    宋晚致在山間穿梭,倒是什麽都沒想。


    段平生看著宋晚致離開的身影,笑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走遠了。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睡了一覺,眼前的少女便找到了他。


    「你,你幹什麽?」段平生微微詫異。


    宋晚致道:「我已經解完,請帶我去見天機老人。」


    段平生詫異的看著她。


    宋晚致卻已經開始將自己所見所解全部念了出來。


    段平生聽得目瞪口呆,要知道,這麽多年,除了當初那個少年玩兒似的解了這些,從來沒有人解完過。天機老人所知太多,來他這裏想要知道些東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在聽到天機老人這個規矩之後,有些破口大罵的放棄,有些幹脆放棄,便是能堅持下來的,但是後來都因為自己根本無法記憶多的字謎而失敗。


    但是眼前的少女……


    段平生桃花眼眯了眯,他將自己手中的摺扇微微一轉,道:「你隨我來吧。」


    宋晚致跟在了他的身後。


    沿著山間道路前行,兩邊白鶴和白鴿在竹林間飛舞,到了山頂上,卻是一座巨大的院落。


    段平生迴頭看她,道:「你在這外麵等著,我進去告訴了再說。」


    宋晚致點了點頭:「多謝。」


    段平生見她模樣,忍不住笑道:「其實,你若是讓我親親眼睛……」


    然而一看到少女的眼神,卻最終閉了嘴巴,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段平生進去後,宋晚致便在那裏等著,等了許久,仍然不見人,過了一會兒,卻聽到周圍傳來稚子的聲音,她順著那聲音看去,隻見竹林內的小石桌上,坐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正在拿著筆練大字,每寫一個就念一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自己的父母給放在這兒的。


    那小孩子寫字的時候屢次不得其法,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咬著筆桿,墨水一滴滴的滾落在他的身上。


    宋晚致瞧了,走過去,詢問了一聲,然後從自己的懷裏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身上的髒汙,囑咐了一聲便想離開。而那小孩子卻怯生生牽住了宋晚致的衣服,然後道:「姐姐教我寫字吧。」


    宋晚致迴頭看了看,然後摸著那小孩子的額頭點了點頭。


    她一字一畫的教著這個小孩子,又寫了十來個字,孩子的母親便尋了來,將小孩子給領了迴去。


    宋晚致坐在那裏,為了使自己靜下心來,幹脆也拿了筆慢慢的寫著。


    然而翻來覆去,落下的筆尖,卻沉沉的在「夢忱」兩個字上轉不開。


    等到段平生出來的時候,夜色早就落下,他轉過自己的眼,就看見少女已經撲在那石桌上沉沉睡著,他手裏拿著畫卷,剛剛畫完,卻是之前所見少女潭邊赤足的模樣,他自顧自覺得自己畫得傳神三分,於是非得把這幅畫給她瞧瞧不可。


    走到那邊,山野之間寒意升騰起來。


    少女趴在那裏,滿頭青絲落下來,擋住了大半邊臉,露出一截脖頸。


    他心裏癢的慌。


    他這個人對一切美的東西都心癢難耐,若是宋晚致醒著倒是還可以談談條件,然而睡著了他卻不好動手。


    人嘛,都要有原則,他從來不逼迫,講究的是心甘情願。


    然而聞到少女身上那氣息,卻又實在忍不得,不由得就靠近了些,然而,卻忽然一愣。


    卻見少女被發擋住的眼角滾出一大滴一大滴的淚水。


    之前這少女並不見任何傷心之意,此刻烏髮紅唇,倒是讓人覺得一翻憐惜。


    他嘆息了一聲,正想將她叫醒,卻不料突然竄來一隻白色事物,他還沒反應過來,便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被那拳頭大小的一坨給踹了出去。


    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卻見小白立在那裏,握著爪子一臉蠻橫的模樣。


    段平生頓時一愣:「你,你怎麽在……」


    然而話還沒說完,小白已經一爪子揮了過去!


    丫的!爺的男人的女人也敢肖想!


    「啪」的一聲,段平生的臉上已經留下五個爪子印。


    他完全蒙了,然而等到看見從出現在眼前的那個銀袍身影的時候,卻是一愣。


    「蘇,蘇,蘇相?」


    然而那個銀袍男子卻看都沒看他一眼。


    蘇夢忱走到她身邊,半蹲下來,看著那張滿是淚水的臉,還有那紙上翻來覆去的兩個字,手狠狠的一抖。


    他輕輕的伸手,將少女抱起,深深的攬入自己的懷裏。


    晚致,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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