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致在大雪紛飛中站定。


    整個帝都都是一片銀裝素裹,她裹著一件素色的衣衫,感覺到了一絲冷意。


    寬闊的大街上隻有寥落的幾個人。


    宋晚致抬起腳,慢慢的朝著前方走去,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心底裏蔓延而出,那股溫柔而又的堅定的力量帶著她慢慢的向前走去。


    無人的大街,因為沒有人鏟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一腳踩下去,夏日的鞋瞬間被濕的透透的。


    千年之前的雪和千年之後的雪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她將腳從厚厚的雪地裏抽出來,然後一步一個腳印的朝著前方走去。


    終於走到了盡頭,一座屋子出現在她的麵前。


    相比於別處的蕭瑟,這間屋子外麵卻種著一棵巨大的柿子樹,在天空中撐開,那樹枝似乎要將整個小屋都完全的包裹。


    秋日的柿子無人摘,所以現在沉沉的墜在幹癟的樹枝上,在雪中透露出一點可愛的紅,仿佛盛滿了所有的歡喜和希望。


    這似乎是整個帝都唯一的一點紅。


    秦皇遠征海外,哪怕是最繁盛的帝都,也是一片荒蕪,到處都滲透出一絲蕭瑟,然而在這座小屋前,卻感覺到一絲溫暖。


    旁邊一隻小狸貓優美的走了過來,然後看了宋晚致一眼,接著,扭著屁股走向那閉著的門前,然後一抬爪子,將門給推開,接著轉頭看著她搖了搖尾巴。


    叫她?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後跟了上去。


    院子裏到處都是青竹,冬日裏依然是一片蒼蒼,穿過青石板的小道,一個小亭出現在她的麵前。


    而此刻,一個青衣女子正在背對著她煮茶。


    那讓她想起蘇夢忱。


    裊裊的茶香在她的周圍暈染開,在冬日裏仿佛浮起了一層白色的霧氣。


    宋晚致慢慢的走了上去,然後在她的後麵站定。


    亭子外麵一棵黃色的臘梅,馥鬱的冷香,在雪中一層層的散開。


    宋晚致沒有驚擾,沒有開口,隻是安安靜靜的等著。


    雪密密麻麻厚厚實實的鋪陳在她的身上,她幹脆安然的閉上眼,去探尋那梅香,還有茶香。


    為什麽會想起蘇夢忱呢?


    是初見的西山上百丈懸崖獨自開的一樹梅花,還是再遇時候青藤滿架時候送上的一杯茶香?還是長橋之上的從船上抬頭的一眼相逢?還是那千萬裏歲月無聲的一路陪伴?


    夢忱。


    這兩個字從口中吐出來,似乎也沾染著最盛大和最無法言說的歡喜。


    遇見這個人之前,不知何為情。


    錯過這個人之後,不知情何為。


    她微笑,任憑雪花落滿身子,然而心裏卻是平靜溫和的,仿佛春日裏的一棵樹,在陽光和雨露裏伸展。


    「在想心上人?」


    一個柔和寬容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笑意。


    宋晚致閉著眼,坦然微笑點頭。


    是呀,在想他。


    有時候,有時間去思念一個人,有一個人去思念,豈非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即便孤獨,也不寂寞。


    那柔和帶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進來吧,給我說說他,將你的歡喜告訴我。」


    宋晚致睜開眼,這才發現那個煮茶的青衣女子已經轉過了身子,正帶著最為寬和的笑看著她。


    宋晚致心底微微一訝。


    這感覺,竟然是久別重逢。


    但是她隨即便抬起了腳,走到了小亭邊,然而看著上麵那鋪陳著的溫暖的毯子,看著自己**的腳,有些抱歉的笑笑:「我便在這兒吧。」


    這個青衣女子看樣子不過三十許的樣子,不美,但是,讓人覺得舒服,仿佛這天地間最為溫暖的一陣風,最為柔和的一縷陽,在天地間肆意的潑灑。


    青衣女子笑了:「你並非是這裏的人,又怎麽會濕潤這裏的東西?」


    宋晚致微微一呆。


    她竟然看出了自己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而青衣女子已經轉身,順手拿起一雙幹淨溫暖的鞋遞了過來:「我為你準備好了,來,我們促膝而談。」


    宋晚致看著那鞋,笑了笑,然後換上新鞋,在外麵將自己身上發上那厚厚的雪給撣沒了,方才走進去。


    坐在蒲團上,青衣女子已經給她遞來了一杯熱茶:「暖暖身子。」


    靠近她,宋晚致隻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茶香,帶著恬淡的意思,而仔細看她的眉眼,宋晚致才發現,竟然和那位且縈公主有三分相似。


    但是,這個女子更為柔和和溫暖。


    宋晚致突然明白,眼前站著的這個青衣女子,恐怕就是傳說中的戚夫人。


    那個讓秦皇念念不忘,不計較其再嫁之身,已經有了女兒,枉顧天下所有人的非議將她留在身邊的戚夫人。


    戚夫人微笑,顯然也從少女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她已經明白自己的身份,然而,她卻隻是安然的坐在那裏,對著宋晚致笑。


    宋晚致也笑了笑。


    身份之別,在這個時空交錯間,又有什麽可說呢?


    戚夫人微笑道:「你的心上人,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吧?」


    宋晚致想了想,搖了搖頭:「他於我而言,是這個世上最好的。」


    「你很喜歡他。」戚夫人笑了,眼底露出神往之色,「有一個人喜歡,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她說著,垂下了眼眸,然後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茶,輕輕的道:「人這一生,總是在和一些東西相逢和錯過。坐在馬車裏閉目的時候,可能就和馬車外麵一隻美麗的燕子錯過;然而騎馬誤入歧途,卻又能和一處風景相邂逅。年輕的時候我總是擔心,擔心我睡得太早會錯過漫天的繁星,醒的太遲會錯過初升的太陽,吃的太多而無法保持美麗的體型,走得太急而沒能看到身邊的所有景物,但是現在,我卻覺得,如果我睡得早了,我可以輕鬆的看見明天早上朝霞漫天,走得快了,可以在更遠的地方遇見更美的景色讓我有足夠的時間駐足。所以現在,我很快樂。」


    宋晚致看著她,這個女子有著超脫世俗的眼光和胸懷,微笑著可以讓一切迴歸平和。


    宋晚致喝了一口茶,微笑道:「我不擔心。我每日睡覺吃飯都有定時,如果我想看星辰了我就等著,我想看朝霞了我就早起。我在路上隨著我的馬前行,他若是走得快了我便快,它若慢了我便慢,因為我相信,在每一個時間每一個地點,每一寸的天地都會給我驚喜。比如我現在坐在這裏,遇見您,喝著茶,看著雪,聞著香,順遂自己的心意做事,每一刻都感覺到寧靜和滿足。」


    戚夫人眼底帶著深深的笑意看著她。


    看的出來,她對眼前的少女很讚賞。


    對於生活的態度或許有不同,卻並不強求一樣,而是需要在不同的基礎上找出所共有的。


    比如,現在的他們。


    戚夫人道:「在你麵前的我,並非真正的我。其實,你到來的這個時候,我已經死了。」


    宋晚致平靜的道:「然而現在,在我心底,你是活著的。」


    戚夫人點了點頭,接著抬起頭來看著那一片雪,道:「時間極致處,總會孕育出這樣的人物。秦皇是權利的化身,他的力量和他的野心屠戮並存。當他執意出征海外的時候,我便知道,他已經不是入聖,而是入魔了。這樣的人,自然不能活下來。」


    「所幸,他還是相信我的,他將秦王陵交給我來修建,因為他給我許諾,他若入聖長生,定然和我一起。他總以為,這個世間,權利和生命,是誰都無法堪破的。於是,我將那長生的神語雕刻成了另外的模樣,那是封存的印記。」


    「秦陵修建好了,我便和四大諸侯國王侯密謀,但是這個計劃頗費心思,諸侯王的力量還不夠,還要再等幾年,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我的生命已經要到了盡頭。所以,我封鎖了自己的死訊,將自己的頭顱送給了四大諸侯王,於是,他們抱著我的頭顱前往海外,就是為了讓秦皇看到死去的我有一點心神的破壞,那就是他們的可乘之機。」


    「雖然秦皇隻是心神不穩了片刻,但是已經足夠。所以,剩下的事,便如傳說了。」


    歸墟之外,四大諸侯王齊齊葬身,身受重傷的琴皇奔赴秦陵,倒在秦陵,卻沒有料到那永生的聖言已經變成了封存的印記,他留下了終將歸來的誓言,然後墮入黑暗。


    宋晚致聽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戚夫人將茶杯放下,微笑道:「而在死前,我用禁法留下了一縷魂魄,就是為了等你。」


    宋晚致看著她。


    戚夫人看著眼前的少女,頓了許久,方才道:「剛才我看見梅花開了。」


    宋晚致眼底有微微的奇怪。


    戚夫人轉頭看著旁邊的梅樹,補充的道:「在你笑得時候。」


    宋晚致沉默,然後笑了:「世間萬物皆有靈氣,它自是開它的歡喜,而我卻是笑我的開心。」


    戚夫人笑道:「你知道當你進入這扇門的時候我在想什麽嗎?」


    宋晚致看著眼前的裊裊茶香:「你在想,如何殺我。」


    戚夫人問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宋晚致微笑道:「因為雪,地上厚厚的一層雪,沒有任何的腳印,也沒有掃。您在這裏等了很久,而且這裏顯示出來的各種氣息,告訴我這是最後。最後的意味,大概就意味著死亡和殺意,雖然您並沒有露出絲毫的殺意和死亡。即使您留下來的隻是一縷意念,但是現在我也是一縷意念,所以也就沒什麽區別了。」


    戚夫人微笑道:「那麽你還進來?」


    宋晚致低頭輕輕的笑了:「因為我的心自己有意識,所以便進來了。晚致說過,生命裏每分每寸都有驚喜,所以,順從就好。」


    戚夫人靜靜的看著她:「我本來是留下來等著殺你的,因為你是秦皇真正醒來的唯一機會,你的血脈,想必你有所覺,雖然很多東西我也不大明白,但是你的血脈還沒完全激發,如果一旦完全激發,便是我都沒有辦法去想是什麽樣子,因為,你畢竟是秦皇留下的血魂之精魄。然而,當我轉頭,看見梅花樹下你微笑的樣子的時候,我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姑娘。一個人心有所念,心有所係,那麽便無法真正的拋棄一切,做到真正的極惡。」


    「如果你我相遇在兩千年前,那麽無論如何,我都會殺了你的。隻是為了不留下禍根。」


    「可是,兩千年的時光對我而言已經太久。我的神識在這裏逗留,看著滄海變成桑田,城市覆滅了又拔地而起,人死了又誕生,枝頭的梅花開了又敗,梅樹枯萎了又化為塵土,來年卻又長出小草。所以我覺得,生命便是該這麽生生不息,死亡永遠不存在,所以,真正的毀滅從未有。她總是以另外的形式在不斷的延續下去。」


    「就如天下總以為秦皇無敵,他不會死去,浩劫不會結束。但是最終他還是將自己埋葬在了秦陵。而新的國家建立起來,朝代更迭,大浪淘沙。你們有你們的責任,你們有你們活下來的意義,任何的東西所在的任何形式,都是合理的。」


    宋晚致靜靜聽完,想起自己十三歲那年的通明,神智被完全掠奪隻剩下了嗜殺,不由默然。


    迎麵的風吹來,鵝毛般的大雪伴隨著梅花花瓣吹了進來,雪花落入煮著的茶壺裏,微微一盪,便透明的淹沒成了水,而梅花輕飄飄的落在宋晚致的的蒲團麵前。


    宋晚致撿起那朵梅花,道:「冬日冷,不適合生存。但是有些東西卻並不因為不適合而退縮。不能因為它和其他的不一樣便將它扼殺,比如我手中的這朵梅花。所以,無論晚致是什麽人,何去何從,在我能活下來的每時每刻,我絕對不會因為任何的事情而自己走向死亡。我要活下去,為了許多的東西,哪怕是為了現在和您一起對坐喝著茶,看著我手心裏這多金黃色的梅花。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不該輕賤。所以,我會好好保護我自己。因為,我也是一個生命。」


    戚夫人笑了起來:「是呀,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的人,又怎麽能期待她對世間其他萬物都有尊重和善意呢。你說得對,每個人都該好好的活著,無論善與惡,黑與白,都是這個世間存在的原因。但是就像我們所堅信的那樣,這個世間,總是善多於惡,白多於黑,所以,哪怕經歷困難,然而卻要一直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戚夫人站了起來,然後一揮袖子,接著,那些盛放到極致的梅花便紛紛揚揚的散開,隨著飛雪飛入了滾滾的時光長河中。


    而後,雪花化開,歲月無聲,宮闕城池在跟著被時光吹成雪粉。


    戚夫人抬起手,微笑道:「我將你從時光的盡頭拉過來,但是我發現,我已經無法動手。我大概沒什麽執念,沒了執念心神也就會散去,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去辦。隻是,我終究要對你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宋晚致微微一揚眉。


    戚夫人點了點頭:「當初我為了將你困住設下了三道關卡,隻有等你去闖了。第一道你已經通過,因為我放棄殺你。第二道是我將你拉入這千年前,你隻能自己找迴去的路,但是,這很難,因為,幻境和真實,幾乎分不清楚,有些戰鬥是真實的,有些戰鬥卻是虛無,隻能靠你。第三道,哪怕是你迴去了之後,我也在當年為你留下了真正的《光陰卷》,那本書我沒有參透,但是我相信你能參透,但是最後一卷,卻是時光千萬重,那是虛無也是真實,帶著最為強悍的力量將你困在裏麵,記住,不要進去。」


    宋晚致聽了,微笑道:「多謝戚夫人。」


    戚夫人看著她,似乎有些詫異。


    宋晚致負手,看著眼前那些正在慢慢變為大雪隨著消散的世界,道:「您又讓晚致見識到了生命中不同的風景。」


    戚夫人聽了,瞬間笑了起來,她負著手,然後道:「你來尋找最後一塊麒麟血的吧?」


    宋晚致點了點頭。


    戚夫人道:「秦皇為了長生做了很多的殺戮,說是麒麟之血,龍鳳之血齊聚便能助於長生。但是天地悠悠,便是我們腳下的山河都不能長久,更何況人呢?這世上,真的沒有誰能一直不死的。其實,百年之後,化為黃土,長成一朵花,一棵樹,一株草,也未嚐不是永生,是不是?」


    宋晚致看著她,點了點頭:「萬物逆旅,百代過客,人生如是,為歡幾何。在有生之年做有生希望之事,也是一件樂事。來世做花草樹木,去享受陽光雨露,那也是一種歡喜。」


    戚夫人迴頭看她,眼底深深。


    或許,這個少女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個奇蹟吧。


    她看著遠處的天空,道:「我生平沒有什麽憾事,唯一一件,大概是我的女兒。我女兒曾經對一個人很壞,如果你遇上他,幫我女兒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宋晚致一聽,便知道戚夫人所說的是且縈和蕭雪聲,想起那個少年,她沉默的點了點頭。


    戚夫人道:「……因為,我們沒有心。我們戚氏一族的血脈,沒有辦法真正去喜歡一個人。不論別人對我們多好,我們都隻按我們的心意活著。比如我為了殺死秦皇,哪怕他世間無雙,但是於我而言,也不過隻是我的一個目標。所以,也怪不得她。」


    宋晚致這才想起之前戚夫人所說的「有一個人喜歡,是多麽幸福的事情」的意思,她們擁有這個世間最強大的男人所有的最至死不渝的感情,但是卻不知道愛為何物。


    這難道不是這個世上最為悲傷的事情之一?


    戚夫人抬起腳,然後一步步邁入漫天的大雪裏,隨著那紛紛揚揚的雪粉一起消失在整個人世。


    「麒麟血一直在你的袖子裏,從你埋葬下那隻小麒麟開始,它便已經歸你。」


    「我說過,真實和虛無都存在。」


    「晚致,保重。」


    大雪紛紛,埋葬整個時光,宋晚致站在那裏,看著消失了所有人和物,接著從自己的袖子裏掏出了麒麟血,它不再幹枯,而是流動的仿佛有生命的鮮紅的顏色。


    已經恢復了精氣神的麒麟血。


    漫天的雪粉,她低頭,看著桌上擺放著的茶,還有自己手中的那朵臘梅,卻突然笑了。


    真實和虛無,她似乎,真的有點分不清了。


    但是,她還是要迴去,她要去找迴家的路,有人在等她。


    那個男子,曾經折了一朵梅花寄給她,如今,她想要擁抱他。


    有些思念是水,悄無聲息,融入骨髓。


    有些思念是酒,轟轟烈烈,搖曳心神。


    有些思念,不是水也不是酒,而是茶,泛著苦澀,卻又鐫刻濃香,初覺平淡,迴味浩蕩,層層疊疊,神魂俱與。


    還有什麽能夠阻止她?


    她抬起腳,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接著,朝著前方走去。


    該如何迴去?


    她閉上眼,幹脆漫無目的的朝著前方行走,有人說一個人如果沒有任何標誌的路上走,走上這麽一生,終究會走到原點。


    那麽,她呢?


    她閉著眼,感覺到雪粉落到自己身上的感覺,那是冰的;接著,她又感覺到了細雨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那是潤的;繼續往前走,她感覺到青霜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那是冷的。


    當眼睛看不到的時候,便會愈發注意觸覺和聽覺,她感受著自己走過四季的風霜雨雪,感受著在時光深處傳來的無數的聲音,那都是鐫刻在時光裏的,有哀嘆,悲傷,有歡喜,有憎惡,有痛苦,有謾罵……那是千萬人的聲音,也是芸芸大眾的聲音。


    她也是這萬千人中的一員、


    接著,她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種異樣如此的強烈,強烈到她不得不睜開自己的眼。


    然後,她看到自己站在一片屍體之中,兵器散落一地,戰鬥剛剛結束,仍然帶著火和血的味道。


    宋晚致看著眼前的一切,沉沉的閉上眼,然後再次睜開眼,穿過了屍體,站在了山崗麵前。


    而瞬間,更為廣闊的曠野瞬間襲入自己的眼前。


    秦皇的獸軍。


    密密麻麻的軍隊,全部都是傳說中的那些巨獸,這些巨獸被琴皇所秦皇的軍隊所驅使,龐大的戰鬥力讓它們所向披靡。


    宋晚致看著這片土地,知道這大概還是秦皇在進行這片土地統一的時候。


    這個時候,他還沒有遠征海外。


    宋晚致站在山崗上,迎麵吹來颯颯的風,落日照在荒原大旗上,壯烈恢弘。


    而就在宋晚致看著的時候,號角聲突然響了起來,從那百萬軍隊的盡頭一聲聲的傳過來,而隨著那一聲聲的號角,所有的巨獸齊齊撲倒,百萬雄兵也跟著跪了下來,接著,百萬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秦皇——」


    秦皇。


    落日的餘暉照耀而來,百萬人和巨獸齊齊臣服,雜草無邊,那個帝王逆光而來。


    在時光中穿梭了這麽久,經歷的每一件事,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和秦皇有關,然而這卻是宋晚致第一次看到秦皇的麵容。


    年輕的秦皇騎在白馬上,像是一道光,沒有穿著鎧甲,隻是穿著一件常服。


    他騎著白馬一步步的走來,所到之處,卻有王者的威儀無盡的盪開,讓那些人連頭都不敢抬。


    宋晚致的心突然間猛烈的跳了起來。


    而當那個秦皇終於逆光站定,然後緩緩的側過臉對著所有人抬起他的手號令百萬雄兵站起來的時候,宋晚致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一瞬間,那張極致的容顏映入宋晚致的眼底,在燦爛的光輝下如夢如幻,每分每寸都纖毫畢現。


    絕艷傾城。


    那是無數的寶石在天地間折射也無法展現的華艷光彩,那是最厲害的丹青手也沒有辦法畫就得眉目瑰麗,鬼斧神工,造天地之極致。


    哪怕是宋晚致曾經見識過他的血脈「蕭雪聲」的真容,那個少年已經可以稱之為絕色,但是眼前的男子,更在他的兒子之上,那是一種艷麗到讓天地失色的容顏。


    在傳說中,宋晚致總以為秦皇會是粗狂大漢的將軍一般的人物,然而到了此刻,才發現,這個傳說中的千古一帝,卻是這個模樣。


    宋晚致站在那裏。


    他站在那裏,隔著時光的長河,散發出無上的威嚴。


    號角聲伴隨著擊鼓聲響了起來,而後,無數的「戰利品」被押送上來。


    全部都是小孩和美麗的婦女。


    壯年男子都已經被殺光,美麗的婦女作為犒勞大軍的物品被貢獻上來,那些巨獸極其喜歡吃幼兒的身體,看到那些鮮嫩的身體,雙眼大冒精光。


    秦皇騎在馬上,嘴角勾起血腥的笑意,殺戮和絕美融合在一起,在夕陽中震撼心魂。


    他一招手,士兵們便上前拖拽那些婦人,到處都是一片哀嚎。


    野獸上前,一抬爪子,便將小孩給撈入自己的身下。


    宋晚致站在那裏,全身發麻。


    盡管她知道這是歷史,然而當親眼看見這殘酷,卻依舊觸目驚心無法忍受。


    既然無法忍受,那麽就不要忍受。


    宋晚致一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把帶血的弓箭,然後拉緊,對著那馬背上的帝王便射了出去!


    「咻——」


    即便在獸軍的狂歡中,然而,他們已經靈敏的察覺到了危險,於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瞬間停下,然後,看向那支箭。


    然而,他們都震驚了,因為那支箭,對準的是他們的秦皇!


    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敢將利刃對準秦皇?!


    要知道他們的秦皇的血脈高貴,一眼之威便可以震撼一切,隻有黃金巨龍才能與之比肩,從來沒有人敢直視,更遑論敢對秦皇出手。


    曾經有無數人想要暗殺這位年輕的帝王,但是根本都沒有膽量將兵器亮出來。


    但是,那支箭不僅到來,還帶著憤怒的力量,在瞬間爆發,卷著荒原上的風聲,於是每一道風聲都變成了箭羽!


    然而,秦皇隻是一抬手,便將那暴戾的箭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雖然,手掌帶出了一點血。


    這是秦皇有生之年的第一次受傷。


    所有人驚訝,然後便隨著秦皇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那裏的少女。


    站在山崗上,她的衣服早就在風霜雨雪中失去了幹淨整潔,甚至,是髒亂的,髮絲也不再柔順,臉上也不再幹淨,然而,隻有那雙眼睛,清澈堅定,帶著一絲憤怒,毫無畏懼的看著騎在馬背上的秦皇。


    這是跨越時空的對視。


    現在的她,在這個千古一帝麵前,依舊很弱小,弱小的就像是螻蟻,可是,那目光卻又是完全的對峙。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秦皇看著她,帶著一聲小小的不屑的輕哼。


    雖然這個少女非常的特別,但是,他一聲所戰,就是要將這些所謂的特別的敢擋他的道路的人全部殺死。


    宋晚致看著他,站在那裏,慢慢的開口道。


    「如你所見,秦皇,剛才我想殺你。」


    巨獸和士兵都發出一聲噓聲。


    秦皇笑了起來:「殺我?你以為你殺得了我?」


    宋晚致看著他道:「現在不能,不代表以後不能。我不能,不代表別人不能。當哪怕所有人都不能,但是,歲月能。有人生下來便是天生聖人,有人隻能碌碌無為,或許這有不公平,但是時間對於所有人而言,卻又都是公平的。哪怕是成為聖人,天下無敵,但是終究有一天,你會老。你舉起屠刀的時候,你就要知道,有一天這屠刀終究會落在你的身上。你的臉上都會有皺紋,你的牙齒會掉光,你的腿再也騎不上馬,你的手再也拿不起兵器,你的眼睛會看不見你打下的江山……」


    「閉嘴!」秦皇一聲怒吼!


    那樣的事情怎麽會出現在他的身上?!怎麽可能!


    宋晚致卻隻是站在那裏,微笑著並且堅定的開口:「秦皇,因為我見證過。」


    少女的話語很輕,然而,無法辯駁。


    見證過,這對他而言豈非就是最大的刀刃?


    秦皇憤怒,然後拿起了馬背上的弓箭,對著宋晚致便射了過去。


    那是完全的籠罩,避無可避!


    宋晚致站在那裏的時候一個念頭浮現出來,不知道自己在這時光中受傷,自己的本身會否也會受傷。


    然而,她卻隻是安然站在那裏,像是迎接一道光一樣的迎接那那支箭。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那支箭穿透少女的胸膛將她送上死亡的道路的時候,那支威力無匹的箭卻仿佛一道光一般化為一道光,然後輕輕的無聲的穿過宋晚致的身體。


    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皇握緊手中的弓箭,接著,像是一頭震怒的雄獅一樣抽出馬背上的「長天劍」,接著,對著宋晚致砍了過來!


    這是假的!


    他怎麽可能老去!


    他會有千秋萬代!長生不老!他會將他秦皇的旗幟插在天涯海角!讓他的威嚴無處不在!


    長劍恢弘,此時的秦皇雖然還沒有成為日後的歸墟聖人,但是卻早就擁有強悍到極致的力量,所有的巨獸都隨著秦皇的這一劍而發出興奮的吼叫!


    秦皇一劍!


    宋晚致手中的雪劍瞬間躍起!


    兩道劍光在天地間恣意的碰撞,於是,朗朗的晴空,電閃雷鳴。


    一道道的光芒在天地間肆掠!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人可以和秦皇對戰!


    宋晚致也沒有料到。


    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秦皇掠下來的力量是多麽的瘋狂,但是,當秦皇的劍落下的時候,所有的力量又都齊齊的減弱!


    於是,彼此之間竟然有了一戰之力。


    於是,雪劍和長天劍在時光裏交錯,那樣浩瀚的光芒可以點燃整個人世,於是,兵器交錯間,似乎就這樣穿越了春夏秋冬,到了後來,宋晚致甚至不知道對麵和自己打鬥的是誰,隻知道那一次次揮起的劍讓她不得不應敵,每一招都讓她覺得在死裏逃生。


    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戰鬥!


    這是虛假的!


    一個念頭猛地躥了上來,宋晚致瞬間收迴了劍,而當她收迴了劍的時候,前麵的光影也在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已經變成虛無。


    宋晚致都有些懷疑,自己所見的秦皇是否是真正的秦皇了。


    眼前的世界在一**的翻轉,宋晚致站在時光的混沌中,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緊張,那絲緊張不是來自她,而是來自現實。


    外麵,似乎出了什麽事。


    她現在,必須趕快迴去!


    可是,在時光的交錯中,根本不容許她有更多的時間。


    宋晚致閉上眼,然後繼續往前走。


    宋晚致,請跟隨自己的心意,你的心意在召喚你過去。


    宋晚致這樣對自己說。


    於是,她走向了混沌,接著,邁向了春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而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她似乎走出了兩千年的世界,眼前有無數卷的書冊在眼前攤開,而宋晚致知道,每一卷書冊,如果翻開,都會選擇自己要選擇哪一條路。


    如果選錯,那麽就將永遠留在這裏。


    然而,隔著那書冊,宋晚致都感覺到了時光的氣息,似乎,自己都曾經走過。


    可是,改選哪個呢?


    宋晚致看著那無數的書冊。


    她想要順從自己的心意,但是卻發現每一道都是自己曾留下的氣息。


    而就在宋晚致凝神的時候,虛空之間,突然傳來一聲龍的低吼!


    一瞬間,無數的書冊瞬間被吹走,而後,一條盤旋的巨龍從混沌中對著她彎下腰來。


    黃金的鎧甲即便在完全的混沌和黑暗中也美的讓人炫目,每一片鱗片都讓人感覺到造物主的神奇,鍾天地之靈秀,方才孕育出這樣的神物。


    而此刻,那條巨龍透過所有的時光看著眼前的少女。


    這樣髒亂,這樣樸素的少女。


    少女抬起頭看它,沒有畏懼,隻有欣賞和讚嘆。


    這讓黃金巨龍感覺到極其的不高興。


    它對著宋晚致揮出了爪子,而當它將自己的爪子揮出來的時候,整片混沌都起了獵獵的大風,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吹散開。


    然而,宋晚致卻隻是站在那裏,等待著。


    那條巨龍威嚴更重,看著眼前這個竟然毫不懼怕它的少女,突然間感覺到了一絲生氣!


    竟然敢不怕它!


    為什麽不怕它!


    於是,它怒吼一聲,整個天地都因為他這個怒吼而起了轟隆隆的雷聲還有風聲。


    然而,少女卻隻是用澄淨的目光看著它,帶著微笑。


    它憤怒的龍鬚都飄了起來!


    龍爪勾勒著最為兇悍的力道,帶著可以撕碎天地的實力揮向宋晚致!


    然而,少女還是安安靜靜,風雨不驚的站在那裏。


    吼——


    龍發出一聲怒吼。


    可是,就在它的爪子宛如滅頂一般的要將少女個抓破的時候,那個巨大的完美的龍爪,卻在少女的麵前猛地頓住。


    它恨恨的看著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是,卻無能為力。


    而宋晚致也奇怪。


    因為,麵對這條黃金巨龍這般龐大的力量,她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擊之力,所以,幹脆坦然。


    但是,這條黃金巨龍卻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


    它不甘的看著宋晚致,然後,一點點,將自己握緊的龍爪給攤開。


    巨大,完美的仿佛這個世間最為精美的藝術品的龍爪裏,小心翼翼的放著一個小的幾乎看不清的東西。


    但是,宋晚致看清了。


    那是,一朵已經碎裂了的蒲公英。


    那朵小小的蒲公英從黃金巨龍的爪子裏飛出來,然後輕輕的落到了宋晚致的手裏。


    宋晚致的手一顫。


    來自,現世的蒲公英。


    蘇夢忱的蒲公英。


    晚致,他的姑娘。


    這輕若無物,卻又重若千鈞的,不過是一個男子的窮盡一生。


    為你。


    為這天下。


    一縷蒲公英,兩千時光水。


    一瞬間,滾滾的紅塵在眼前流轉,黃金巨龍的身形在混沌中消失,那朵小小的蒲公英從少女的手中飛了出去,然後帶著她,一起穿越這時光的長河,歸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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