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我便試試看。


    多年之後,才知道話語之重,原來早就將前緣埋下,你想看,我便試試看。


    你要走天下山川,我便陪你千裏之行。


    你要看萬物崢嶸,我便助你九天攬月。


    你所要的一切,跨越生死,以命相交,那麽,他來。


    這一路殺機四伏,他又怎捨得,讓她受一點風雨?


    而現在,不過輕輕一語,說的風輕雲淡。


    蘇夢忱轉過身,然後,對著趴在榕樹下的一隻大熊招了招手。


    那隻熊,抬起眼瞅了瞅蘇夢忱,心存畏懼之心,但是到了最後,那棕熊趴在地上,然後一點一點輕輕的挪過來,一路口水流的歡。


    明明是個龐然大物,卻要想像貓一樣裝溫柔,看得宋晚致的雙眼忍不住彎了彎。


    而最後,那個大東西就趴在蘇夢忱的前麵,然後看著蘇夢忱手中的那條魚,哀哀的叫了幾聲。


    蘇夢忱撕下一塊魚,然後遞了過去。


    那隻熊抬起眼來敬畏的看了蘇夢忱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張開嘴,像是小貓叼魚一樣叼住雨的邊緣,仿佛生怕碰著他。叼住魚,待蘇夢忱鬆了手,它便啊嗚一聲直接包在嘴裏,卻又捨不得吃的樣子,接著簌簌的往後飛退,仿佛怕極了蘇夢忱。


    宋晚致托著腮歪著頭微微一笑。


    蘇夢忱轉頭看她,目光落在她粉白的臉上,漫不經心的道:「嗯,看來我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宋晚致笑了,不知道為什麽,仿佛所有的擔憂和疑慮,都隨著這人的言談舉止而消失的一幹二淨。


    一種歡喜埋下種子,靜靜藏在那裏,風雨不迫。


    蘇夢忱的目光看向樹林深處,然後微微一笑,將手中剩下的那半條魚扔了過去。


    群獸疾奔。


    一個雪白的小糰子迅速的竄入那獸群中,齜開牙齒:丫的!誰敢給爺搶?!


    不過拳頭大一團,還沒有野獸的腳掌大,但是那些疾奔的兇惡猛獸頓時就蔫了,可憐巴巴的看著小白。


    小白走過去,捧起那尾魚,掃了那些野獸一眼:你們可憐啥?!爺才可憐好不好!爺的主子在那裏調戲妹子,爺在這裏吹冷風給他把風,結果,唔,就是半條魚,還是被那大狗熊吃過的!


    那個熊,給爺吐出來!


    吃過魚之後,蘇夢忱站起來,看了看天色,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宋晚致看著他剔在一旁的魚刺,突然發現,好像,都被自己吃了。


    她看著蘇夢忱,突然覺得不好意思:「你,餓不餓?」


    剛才,他似乎沒吃過吧。


    蘇夢忱的唇間起了一個弧度,仿佛陽春三月青燕飛迴,剪開一道流光:「美人予我紅果,吾報之以河魚,心甚喜之。」


    心甚喜之,尾音纏綿。


    宋晚致頓時僵在那裏。


    然而蘇夢忱卻已經邁向前方,不染片刻塵埃。


    宋晚致看著那片銀袍入了夜色,壓住自己那一瞬間的心跳,然後跟了上去。


    夜色降下來,進入那山峰,便覺出一陣陰寒來。


    但是,這陰寒,倒是讓宋晚致心中生出一分歡喜來,因為,麒麟血這東西,若非人力精純保存,那麽,在自然的環境下,要求苛責,越陰冷越利於其保存。


    蘇夢忱在前麵,宋晚致走在後麵,但是畢竟宋晚致現在畢竟比不得在外麵,走到半路,便有些許艱辛之感,而這個時候,蘇夢忱迴頭,對她開口:「且將傘給我。」


    宋晚致看著自己手中的傘,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何,但是還是遞了過去。


    蘇夢忱的手拿著傘,對她道:「若你不介意,可以拿著傘柄。」


    宋晚致看著他拿著的傘,垂下的銀袍展開,微微蕩漾開,她終於還是將手伸過去,拿住傘柄。


    似乎,當初,在下山的路上,那個男子便是這樣的?


    不過,那個男子,怎麽會說出「美人予我紅果,吾報之以河魚,心甚喜之」這樣的話來呢?


    但是,這個銀袍男子,嘴邊說著那些言語,然而其風朗朗,大概知她心存戒備,便以傘為介。


    這,是真是假?孰真孰假?


    不知。


    可這世間千迴百轉,他遇見一個人,兜兜轉轉,溝溝壑壑,心緒難平。


    走了一路,那些本來畏畏縮縮跟在他們身後的野獸卻飛快的後退,仿佛前方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同樣讓它們畏懼。


    宋晚致微笑道:「看來就在這裏了。」


    見著這麽一個希望,仿佛烏雲撥開,一瞬間,種種奔波,似乎都不值一提。


    但是,如果真有東西護著麒麟血,那麽,肯定是不亞於青銅門內的白獅的東西,所以,還要萬分小心才是。


    今夜無月,隻是天上灑著幾顆星子,勉強照著這一片天地。


    越往上,霧氣便越厲害。


    在入幽穀之前,便遠遠瞥見過幽穀之上籠著的紫色的霧氣,而現在,在這個地方,霧氣似乎尤其的濃厚,越到山頂,紫色的霧氣幾乎要凝結成雨滴,而且這霧顯然不一般,濃厚的成了一片黑幕,便是隻隔著一傘之距的蘇夢忱,也隻看到隱約的銀袍閃動。


    而且,此地陰氣甚重,那冷,仿佛要滲透進骨子裏。


    蘇夢忱卻頓住了腳步,聲音隔著霧氣傳來,似乎有些猶豫:「姑娘,你介不介意在下握著你的手腕前行?」


    宋晚致心中也知曉此人舉止有度,自然搖了搖頭:「無事。」


    於是,前行的男子便停了下來,然後,手一抬,卻是隔著她的衣衫,而後握住她的手腕。


    接著,宋晚致便覺得從手腕處渡來一層暖意,她因為血脈原因,入這陳國之地尤被排斥,便是經由蘇夢忱指點,然而武力不及十分之一,隻能勉力支撐體力。


    然而此刻……


    那暖意潛入四肢百骸,瞬間,所有的寒冷都消失不見。


    宋晚致想要言謝,但是,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隻有被他攜著,走入前方黑暗。


    仿佛深淵,也沒什麽可怕的。


    此之謂,心之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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