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往沈長林碗裏夾了兩個肉丸子, 猶豫著想問問他和那位陸小姐現在情形如何。


    知道長林這些時日忙, 恐怕沒有心思想那些兒女情長事, 錢氏怕自己問的唐突,猶豫了一會兒, 想找個自然的說辭。


    也就是猶豫的這會兒功夫, 門外突然響起急促腳步聲, 門被拍的碰碰響。


    “”沈大人,小沈大人!”喊門聲十分急促。


    沈長林站起來拉開院門,眼前是幾個麵熟的禦前軍士兵。


    他們來此,準是宮裏出了事。


    沈長林忙問道:“怎麽了?”


    士兵們急的額上滿是汗珠,也顧不得犯忌諱:“皇後娘娘怕是不行了!”


    “娘娘突發急症了?”


    “是,前陣子陸縣主在宮中,娘娘一切無虞,可是今日晌午娘娘突然就肚子疼,到了夜裏血崩不止,禦醫們束手無策。”


    沈長林一邊牽馬,一邊吩咐士兵:“快去陸府請縣主一同進京。”


    說罷扭頭對錢氏他們道:“宮中有急事,你們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他們方才的話,錢氏也聽到了。


    她心有餘悸的拍著胸脯,直念叨阿彌陀佛:“願皇後娘娘安康無事。”


    另一邊,接到消息的陸清栩也提上藥箱出了家門,正好與沈長林半途相遇。


    沈長林向她打聽皇後娘娘從前的病情。


    陸清栩竭力的迴憶著皇後的所有症狀。


    “皇後娘娘身體康健,產子時大出血,如今一月有餘,按理身體大有好轉,不會突血崩,這次的急症,恐怕不是生產所致。”


    沈長林緊鎖著眉頭,也覺得這事情透著蹊蹺。


    他們快馬加鞭,隻用了平日一半的時間就趕到了宮門前。


    給侍衛看過腰牌後侍衛打開已經落鎖的宮門,放他們進去。


    待到皇後寢宮時,突見宮人將屋簷下的燈籠蒙上了白布,沈長林腦中轟隆一聲,知他們來遲了。


    二人趕緊急走兩步進入內室,便建薑昶臉色蒼白,緊握皇後的手,無聲淚流不止。


    再看床榻上的皇後娘娘,雙目緊閉,麵色灰白,已然沒了氣息,而她下的錦被已被鮮血染透。


    他們終究來遲了。


    右邊跪了一地禦醫,禦醫們痛哭流涕:“曾等無能,未能救迴皇後娘娘,請聖上贖罪,請聖上節哀。”


    薑昶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視若罔聞。


    沈長林對禦前軍侍衛道:“將諸位禦醫請下去,暫且看管在班房裏。”


    禦醫們聞言臉色大變:“沈翰林這是何意?皇上還未發話,難道你可替皇上做主嗎?”


    沈長林沒有接他們的話,隻重複對禦前軍侍衛道:“還不快帶下去!”


    禦前侍衛統領乃黃一鳴,黃一鳴如今在為先帝守靈,但他的威嚴仍在,黃一鳴曾對手下授意,要求他們聽聖上及聖上進臣的話,因此沈長林開口,在禦前軍中還是非常有分量的。


    不等那些禦醫再辨,人已被拖走,屋內瞬間安靜了。


    “皇上。”沈長林試探著喚了一聲。


    薑昶稍微有了一點點的反應,那雙總帶著笑意的純粹的眼眸,此刻盛滿了哀傷。


    他望著沈長林喃喃道:“蓉娘睡著了。”


    沈長林鼻子有些發酸,生死離別最是傷情。


    他順著薑昶的話:“娘娘隻是睡著了。”


    薑昶卻搖頭:“我知道,她死了。”


    說罷一口氣悶在心裏,徑直昏死過去。


    幸好陸清栩在場,她趕緊拿出一粒急救的藥丸,用茶水化開喂到薑昶的嘴裏。


    薑昶悠悠轉醒,卻不肯睜眼。


    沈長林重重的歎了口氣,吩咐宮人:“讓聖上睡一會兒吧。”


    讓他再陪皇後娘娘一程。


    皇後暴斃,那些請求選妃的人消停了一陣子,七期一過,便又用各種忠義大道理請聖上納妃。


    出人意料的是,薑昶這一次竟然同意了。


    三日後他將按禮部擇選的名單,隔著珠簾選妃。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


    “我就說嘛,這男人呀,哪有不花心的,瞧瞧皇後娘娘才走了多久。就急納妃了。”


    “就是,當初說隻要皇後娘娘一個人,我就不信那些鬼話,這男人的話要是能相信,豬都能上樹!”


    華京城的百姓議論起宮闈秘事,嘴舌相當辛辣。


    沈長林恰好打馬路過,將那些話聽了滿耳朵。


    說閑話的幾個人乍一看,有英俊的青年瞧自己,心裏還挺高興的,再見那人的眼神冰冰涼涼,不由得心裏一驚。


    亂議宮事,按律是要打板子。


    沈長林方才聽得心裏惱火,本起了心,想叫人來將他們抓去教訓一番。


    轉念歎了口氣。往前繼續走。


    堵得了一人的嘴,堵不住千百人的嘴。


    沈長林也不太清楚為什麽皇上會突然同意選妃,他相信皇上的人品,他與皇後娘娘伉儷情深,即便他要納新人,也不會這般快,快到引天下人非議。


    直到正式選妃的前一日,皇後身邊的宮人以及當職的禦醫和幾個侍衛被抓,沈長林才弄清楚事情的緣由。


    皇後娘娘近被身邊的人裏應外合,下了一味叫雪花散的藥,才血崩而亡。


    而生產難產,也是因宮人故意給皇後多吃長胎的食物,導致胎兒巨大難以生產。


    禦醫明知胎兒過大,不宜生產,卻故意不提醒皇後。


    而皇後臨去前,懇請皇上選妃,她不希望自己去後,聖上是孤單一人。


    薑昶是個極善良的人,貓兒狗兒他都不舍得傷害,可是這一次他斬殺了所有涉案的宮人,並將事情一查到底。


    最後這事牽連了不少官員。


    這些官員或多或少和那些涉事的禦醫近侍有牽扯,為了奉承上意,常有當官的買通太監宮女,隻為打探皇帝喜好,算不上罪大惡極。


    可這次正好撞到風口上,薑昶有一網打盡之意,殺戒大開,便無挽迴之餘地,這些人罪不至死。


    楊敏然和沈長林盡全力保他們,才讓薑昶打消了斬殺他們的念頭,隻是貶官流放而已。


    但有一人卻是萬萬不可饒恕的,便是先帝最寵愛的長公主——山和長公主。


    致皇後娘娘於死地的雪花散正是出自長公主府中。


    山和公主沒內心思去謀害皇後娘娘,自先帝暴亡,譽王景郡王不知所蹤,山和長公主便有些害怕權力之爭,有意遠離朝局,自顧自的享受榮華富貴,不再摻和朝中事。


    至於雪花散,是她偶爾得之,有好友求藥,說是用來懲罰夫君的姘頭,長公主不疑有他,便爽快的給了,誰知這藥竟兜兜轉轉入了宮,最終害了皇後。


    薑昶直接將長公主抓入天牢。


    先帝寵愛長公主,薑昶對這位姑母卻是半點感情都沒有。


    愛人慘死,他現在一心隻想報仇。


    山河長公主跋扈慣了,她出事,旁人隻會拍手稱快,哪裏有人會為她求情。


    唯一焦急的恐怕隻有采月郡主,雖然母女兩個時時吵架,但相依為命多年,采月郡主無論如何都要救母親出獄。


    “月賢,我求求你,救救我母親吧。”


    這段時間采月郡主對林月賢可謂頤指氣使,林月賢有致命把柄在采月郡主手上,也是對她有求必應。


    但這件事林月賢無論如何都應不得,他很清楚,皇帝正在氣頭上,誰為山和長公主求情,誰就要遭殃。


    “我知郡主救母心切,可眼下不是時機,咱們要再等等。”林月賢道。


    采月郡主一把推開林月賢搭在他肩上的手:“那什麽時候才是時機?等聖上對母親下殺手那一日嗎?那就什麽都來不及了!月賢,我知道你恨我,但求求你,求你幫幫我!”


    采月郡主哭得滿臉淚痕,他哀求的看著林月賢。


    林月賢錯開目光:“采月你聽我的話,咱們再等一等。”


    采月郡主猛想起一人:“你不是請沈長林喝過茶嗎?你們還一起救過人,應當有幾份交情吧,你去求求沈長林,好不好?求求你了。”


    沈長林。


    林月賢無聲的念叨著這個名字,他已許久沒同沈長林說過話了,他想起了同窗的那些日子。


    如今二人各分兩道,他怎麽有臉再去求他呢,何況是為了山和長公主。


    想到慘死的妻女,林月賢眼中便閃過一絲怨毒。


    若不長公主下毒手,她們根本就不會死,而他也不會淪落到今日,他恨不得長公主被千刀萬剮,救她?做夢!


    安撫采月郡主睡下,林月賢出府尋了一家清淨的酒館,一邊飲酒,一邊給遠離華京的白柒柒母女寫信。


    說來也是可笑,這個隨手撿迴來的女人,如今卻是他唯一牽掛的人。


    此生隻願她們母女二人平安,而他身在這朝堂的旋渦中,不知可否全身而退?


    在林月賢寫信之時,朦朧睡去的采月郡主夢到母親被殺,一個激靈瞬間嚇醒。


    她下意識的往旁邊撲去,可身邊沒有熟悉的溫暖的擁抱,隻有冰冷的被褥。


    她母親被抓,危在旦夕,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刻,這個男人卻不想陪在自己的身邊。


    采月郡主嘲諷一笑::“若我母親死了,我一定會拖你一起下地獄。”


    月落日升,第一抹天光剛從雲層中射出,宮門便開啟了。


    早有十幾輛豪華馬車候在宮門前,今日是新皇選妃的日子,十幾位妙齡世家女含著期待、憧憬,背負著家族對自己的期望邁步走入宮門。


    這群人中大部分出身高貴,但也不乏被隨意選中,假裝公平的普通官宦女子,其中便有田青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扶搖上青雲(科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長安墨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長安墨色並收藏扶搖上青雲(科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