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英崇看到這一幕,覺得觸目驚心,他強自鎮定地喝了一杯茶,像是隨意說話似的,“國主,不知公主這是在做什麽?”


    司炎冥自然不能給出一個好的解釋,便笑了笑,“誰知道呢。”冬兒進了宴客廳,她施了一禮,道:


    “國主,各位大人,公主讓奴婢告訴幾位一聲,院子裏正在處罰一個犯了大錯的宮女,請各位不要多心,還有……”她猶豫了一下,“國主,可否屏退宮人,奴婢接下來要說的事,公主囑咐了是秘密之事。”


    司炎冥抬手一揚,“都下去。”宮人盡數出去,就剩下司炎冥這四個人,還有一個冬兒。


    冬兒不卑不亢說道,“公主讓奴婢問一句,給王後下藥,讓皇室子嗣凋零,這算是死罪吧?”


    司炎冥沉著眸子,隻聽古舒玄愉快地迴答道,“這不管是放到哪一國哪一朝的律法裏,都應是死罪啊!”


    師英崇暗暗喘著氣,不敢真的動怒。


    冬兒又道,“紫涵郡主方才對王後下藥一事供認不諱,各位都聽清楚了,這不能再抵賴了吧?”


    雲英姝想了想,“當然。”


    師英崇忍不住為女兒開脫,“國主,小女年幼,她……”


    司炎冥看也沒看他,“聽冬兒說完。”


    冬兒點點頭,“公主說了,郡主是國主的義妹,就算是犯了什麽大錯,也不會真的讓她死。”“這就好,這就好。


    公主仁善啊……”師英崇頭上的冷汗直流,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郡主死不悔改,公主揭穿了她的詭計,沒有殺她之心,隻吩咐侍女打郡主一百個耳光,可才打到四十五個時,郡主就跳起來,要害公主,想用武功置公主於死地!公主懷有身孕,手無寸鐵,幸好是香雨去叫了侍衛,這才保住了公主的性命,不過郡主在反抗時被侍衛誤殺了。”


    看大家都沒什麽反應,冬兒繼續道,“公主體恤國師一家為雲攸所做的貢獻,便不把此等宮闈醜事昭告天下了,公主說,將會以公主之禮讓郡主葬入皇家陵寢,此事便不再追究了。”


    堂上一陣靜默,師英崇沉沉地笑了幾聲,再度看向窗外,那個被狗拉著跑的布袋,已經拖得血跡斑斑,他便知道那布袋裏的人根本不是什麽犯了錯的宮女,而是他的女兒啊!


    他的嘴唇有了輕微的顫抖,笑著對司雪黎的方向拱手道,“臣,謝公主厚愛!”


    那狗拖著布袋轉了幾十圈,司雪黎叫停,侍從打開布袋看了看,過來迴報,“公主,已經死了。”


    司雪黎眼皮也不抬,“拉到荒山上,堆成雪人,讓她好好過完這個冬天。”“是。”


    侍從們將那血染的布袋拖上了鏟雪的小木車,便拉了出去,其餘人來收拾院子裏這星星點點的血跡。


    司雪黎再一迴頭看琉璃,琉璃好像還在發愣,司雪黎叫她,“琉璃?”琉璃迴過神來。


    “哦……”司雪黎卻是司空見慣,她笑了笑,“今天嚇壞了吧,本不該讓你看到這樣的場麵,可是,”


    她抬頭望向天空,“無論是在哪個皇宮,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哥哥愛你,可不代表他能一直保護你,你要學著自保才行。”琉璃感覺這樣的手法是過於狠毒,但她深知司雪黎是為了她好。


    她攙上司雪黎,不由得擔心起來,“剛才師紫涵說,千日香魂破,真的有這迴事嗎?”


    司雪黎深深地看著琉璃,笑了出來,“是真的,我真的會死。”


    琉璃眼中露出恐懼,“那豈不是,還剩下十天的時間……”


    司雪黎點點頭,堅定地說,“所以,我要在這十天裏,把孩子生下來。”司雪黎一貫狠辣,隻有十天的時間,她沒有功夫再保胎了,她自己診斷時,知道這一胎胎像穩固,可以早點生,也就是催產。


    一般生孩子,是不建議催產的,萬一出個意外,誰也沒辦法擔得起責任,可司雪黎早就找好了雲英姝和古舒玄,司雪黎隻說自己有為難的事,想要早點生下孩子,並沒有提起千日香魂破的事。


    雲英姝和古舒玄自知拗不過她,便答應了,但雲英姝已經搬進了雪黎宮,以便接生,古舒玄也在宮裏住下了。


    就在第三天夜裏,司雪黎忽然捂著肚子低吟了起來,她叫醒了床邊不小心睡著的香雨,“快,快去找人……”


    香雨嚇得邊跑邊叫,“公主要生了!公主要生了!”


    這一嚷嚷,整個皇宮的人都過來了,雲英姝和古舒玄去給她接生,琉璃和司炎冥焦急地等在門外。


    聽著司雪黎時有時無地撕心裂肺的叫聲,司炎冥氣得一拳打在桌上,“秦衍那個臭小子怎麽不來替雪黎受這個苦!”


    琉璃也著急,可還沒急成司炎冥這樣胡言亂語的地步,她是深深地擔憂,她還沒告訴其他人,關於司雪黎中了千日香魂破的毒一事。


    大概折騰了半夜,黎明破曉之時,洪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了雪黎宮,司炎冥和琉璃大喜,就見雲英姝樂嗬嗬地抱著一個嬰兒從房間裏出來。“是個小公主,母女平安!”


    司炎冥十分欣喜,比看到自己的孩子還要高興,他伸出手去,不知道該碰碰哪裏,他有些心疼地說道,“舅舅想抱你,也不知道怎麽抱啊……”


    琉璃看了一眼孩子,就衝進了司雪黎的房間,房間裏就她們兩個人,琉璃坐在床邊,握著司雪黎的手,淚珠啪嗒啪嗒掉下來。


    司雪黎虛弱之際,還笑著說,孩子好嗎?”


    琉璃猛地點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擠出一個字,“好。”“那就好。”


    司雪黎放心地鬆了口氣。


    “雪黎,”琉璃擦了一把眼淚,“接下來,怎麽辦,還有七天了啊……”


    一想到司雪黎七天後就會死,她就急的想哭。司雪黎倒是很鎮定地望著她,“琉璃,送我迴炎國吧,我想再去看看他。”


    琉璃楞了一下,便抽了抽鼻子,“好。”


    司雪黎的臉上洋溢著母愛一般溫暖的笑容,“小公主,就叫宿夕吧。”


    翌日,司雪黎撐著剛生產完的病體就要收拾迴炎國,司炎冥一直在阻撓,司炎冥問司雪黎為什麽,她隻是硬邦邦地說,“司炎冥,早就告訴過你,不該管的事不要管。”


    司炎冥也不讓她,“你迴炎國,讓那群女人繼續欺負你,把你關進大理寺嗎?沒有我的命令,你哪兒也別想去!”


    一直旁觀的琉璃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炎冥,你就讓她去吧,她隻能活六天了……”


    司炎冥像是聽錯了一樣看向她們,“你說什麽?”


    司雪黎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早就知道琉璃藏不住話,告訴司炎冥倒也沒什麽,她平靜地說:


    “就在你們將我綁到無妄山時,師紫涵給我吃了一顆毒藥,千日香魂破,這是母後研製的毒藥,沒有解藥,所以,六天以後,是我的死期。”


    司炎冥感覺喉嚨像是被灰嗆住了一樣,幹澀地說不出話來,竟然是那次在無妄山中的毒嗎?


    這麽說來,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害了她……


    司雪黎巴掌大的小臉盡是蒼白,她虛浮地一笑,“哥哥,在死前,我和他總得告個別吧,也不枉夫妻一場,你別管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司雪黎將包袱收拾好,讓香雨冬兒去裝馬車,司炎冥就站在原地,看著她。


    司雪黎便收拾便說,“女兒就托付給你們了,琉璃,我相信你能照顧好她,哥哥,不必為我擔心,也不用什麽暗衛了……”


    “雪黎,讓我陪你去吧,不讓我去,我不會安心呆在這兒的。”


    琉璃突然大叫。司雪黎停下,迴頭看她,緩緩笑了,“也好。”


    這就是朋友,真正危難的時候兩肋插刀,你也不會推開她。


    一切準備就緒,司雪黎擁抱了司炎冥,聲音澀澀地在他耳邊說道,“哥哥,好好把萬花治理好,別讓母後失望,如果,如果我迴不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咽迴淚水,“別想我。”


    她正要撤開,卻被司炎冥緊緊摟在懷裏,司炎冥的聲音頭一次沒有那樣的慵懶,而是帶著淺淺的哀傷和濃重的鼻音。


    “我本想找到你,保護你,讓你這一生都平安喜樂,我卻做不到,我不是個好哥哥……”


    這場離別,像是生死的訣別一般。


    司雪黎從他的懷裏出來,很是輕鬆地笑了笑,“哥哥,我走了。”


    轉身便離開了。他無法阻攔妹妹的一切行為,因為太過了解。


    在雪黎宮時,他知道司雪黎用那種極端的刑罰處罰了師紫涵,他眼睜睜看著師紫涵那個被他從小當做妹妹替身一樣的人被活活弄死,可他還是沒有開口幫她,他總是不願讓妹妹司雪黎不高興,即便是殺了這個親如胞妹的師紫涵。


    再者說,司雪黎殺人向來是有理由的,這次殺師紫涵,必定是犯了司雪黎的大忌諱,可沒想到,卻是師紫涵害了司雪黎在先。


    若是早知如此,當初就殺了師紫涵……司炎冥自嘲般地笑了,哪有那麽多的早知道。


    司炎冥在城門口站了許久,日影西斜,他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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