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司雪黎迴宮之後一直不解的事,白洛水,雲悠悠,她們兩個到底怎麽迴事?司雪黎微微欠了欠身,笑道,“皇後娘娘,是臣妾的不是。”


    瑤依麵色冷冷,沒有理會司雪黎的請安,俯視著白洛水,“白貴妃,你為什麽停下了?已經摘完花瓣了嗎?”


    白洛水怔了一下,旁邊的花枝堆得像是小山丘一樣,怎麽可能摘完?


    她咬了咬唇,“望娘娘切莫怪罪,臣妾這就繼續。”瑤依的笑容帶著些許得意,抬了抬眼皮看了司雪黎一眼,“皇妃多禮。”司雪黎微微一笑,顯得不越矩,也不是那麽卑微。


    她低頭看了白洛水,便問道,“皇後娘娘,白貴妃何故要用血染薔薇呢?難道這是能入藥嗎?”瑤依像是聽到了什麽大笑話似的,她嘲諷地看了司雪黎一眼,“本宮是該說皇妃天性純良,還是說皇妃蠢笨呢?白貴妃是在受罰,看不出來嗎?”


    司雪黎眼底泛起一絲冷意,仍舊笑道,“皇後娘娘要管教後宮諸人,自然有娘娘的道理,隻是白貴妃安靜不喜鬧事,平日也犯不了什麽錯,今天不知道是哪裏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寬宥。”


    跪著的白洛水身子一僵,迅速抬頭看了司雪黎一眼,神色複雜,在接觸到瑤依的目光後又低下頭去。


    瑤依淡淡挑眉,“你是在為她求情嗎?”司雪黎微笑,“不知娘娘肯不肯給臣妾這個麵子?”瑤依嗤笑了一聲,“麵子?萬花國的公主需要的麵子,狐媚妖嬈,不是本宮想給就能給的啊……”


    她悠悠地拉長聲音,一句話說的諷刺至極,她話鋒一轉,“不過,總有一個人要受罰,如果就這樣算了,本宮的顏麵何在呢?你和白貴妃姐妹情深啊,你可願意代她受過?”


    白洛水手上的動作停下,看向司雪黎,她知道司雪黎不會的,別說司雪黎和她沒什麽大的交情,就算是有,司雪黎連她的親姐性命都不放在眼裏,怎麽可能會救她?


    白洛水眼中滿是嘲諷,司雪黎要惺惺作態,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司雪黎眼底漸漸顯露出森寒的神色,可唇邊掛著的笑意卻讓人琢磨不透她想做什麽。


    半響她都沒有說話,瑤依起身走到白洛水跟前,微微彎下身子來,用拇指和食指托起白洛水的下巴,眼中帶著刺目的光芒:


    “還以為你的好姐妹來幫你一把,沒想到是又害了你,皇妃不願意幫你,這就說明你的過錯實在不值得原諒,依本宮看,你跪在這平平的地上也太不長記性了,日後難免又會冒犯於本宮,為了讓你永遠記住……”


    聽著瑤依幽幽的聲音,白洛水後背都冒了冷汗,或許司雪黎的狠辣是有緣由的,可瑤依卻是不分青紅皂白見誰不順眼就可以開刀的,今天她不過是陪著瑤依來賞花,走路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薔薇的花瓣,於是就落得現在這個慘狀。


    瑤依輕輕吐露了一句話,“那麽,你就跪在這薔薇花枝上好好反省吧……”看似她是輕輕地鬆開了白洛水的下巴,實際上瑤依捏住白洛水的下巴和鬆開時都用了力氣,白洛水那細皮嫩肉很快就出現了紅印。


    就在瑤依轉身後,她身邊兩個侍女立刻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手無縛雞之力的白洛水,強硬地把她拉了起來。


    往旁邊堆著花枝的地方上按下去,白洛水知道這一跪下去,膝蓋都會被那些花刺紮爛,甚至起不來,她流淚畏懼地喊了聲,“皇後娘娘……”司雪黎當機立斷,給小竹小蘭遞了眼色,兩人上前去將白洛水從那兩個侍女手中搶了下來,白洛水站在一旁,垂淚發抖。


    瑤依慢迴頭挑眉,譏諷笑道,“司皇妃以為這後宮姓什麽?”“臣妾不知娘娘高見,但臣妾猜想,這後宮應該還是姓秦吧。”司雪黎反唇相譏,淡然笑著,“白貴妃的錯誤不至於如此,娘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也能博得個賢後的美名。”


    “嗬,本宮要這好名聲做什麽?”瑤依轉過身來,“隻要本宮想要的,有什麽是得不到的?連人,帶心,任何人都別想奪走!”她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充滿了威脅。


    司雪黎知道她指的是什麽,瑤依不就是在說宿炎嗎,可偏偏司雪黎就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她從容一笑,“誰也不會和皇後搶,人和心好好的放在娘娘那兒,皇後娘娘可要看好了,人若想自己走了,您想留也留不住。”


    瑤依那一雙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殺意,然而她卻扶了下鳳簪,笑得有些無奈,“司皇妃這麽忤逆本宮,是看本宮的身孕不順眼,還是,想反了本宮?”司雪黎的笑容漸漸收起,那一副冰霜般的麵孔讓人看了不寒而栗,“如果真的是反了皇後,皇後會如何呢?”


    瑤依垂下眸子,無奈地搖頭笑著,複又抬起頭,徑直向司雪黎走去,不,是向司雪黎身後走去,溫柔地攙上了宿炎的胳膊,柔聲道,“聖上,您看到了,臣妾在這異國他鄉,還真是遭人嫉恨,真怕臣妾的孩子,不能安全出世呢……”司雪黎一點也沒有驚訝,平靜地轉過身來,看到一臉凝重的宿炎,隻是微微笑了笑,“聖上。”


    宿炎深深看了司雪黎一眼,目光越過她看向正顫抖著的白洛水,“白貴妃怎麽了?”


    瑤依輕描淡寫道,“臣妾本和貴妃來賞花,可貴妃犯了些過錯,臣妾便小懲大誡,原本也不願再怪罪貴妃了,可司皇妃正巧來了,說了幾句,似是讓臣妾不要輕易放過白貴妃,唉,臣妾……也於心不忍啊……”司雪黎盯著瑤依,笑容淺淺,沒有一絲要辯解的意思。


    宿炎見司雪黎不說話,心裏變憋了一口氣,於是問白洛水,“是這樣嗎?”其實他剛才都聽到了一點,可就是希望司雪黎能親口向他低頭求助,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會什麽也不顧地站在她這一邊,可看起來,司雪黎並沒有這個意思。


    白洛水咬住下唇,眼角的淚水還未幹,就聽瑤依懶懶地問道,“貴妃,聖上問你的話,怎麽不說呢?有什麽難言之隱,看見了聖上還不能說出口嗎……”


    白洛水抿了抿唇,一臉蒼白,輕輕地點頭,碎發全部都遮到額前,她顫聲道,“迴聖上,是這樣的。”對於她而言,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更何況,她本就想讓司雪黎,死。


    司雪黎無聲地笑了笑,抬起明亮的眸子笑看著宿炎,就好像是剛外出郊遊迴來一身輕鬆,帶著慵懶的笑容,“聖上,如你所聞,若你不對臣妾再另行處罰,那臣妾這就告退了。”


    她抬頭看了宿炎一眼,宿炎的眉頭漸漸緊鎖,她輕笑,雙手交疊在腹前,往後退了幾步,優雅離去。瑤依似有些惱怒,但又不敢明著發作,僵笑道,“聖上,如此是不是難以服眾?”


    宿炎望著白洛水,白洛水莫名心虛起來,低下頭去,宿炎轉向瑤依,對她一笑,“迴去歇著吧,你現在不適合到處走,小心些。”瑤依仿若受寵若驚,這段時間她懷了孕,宿炎沒有這麽關切過她,她自然是甜甜一笑,應了下來。


    傍晚晚膳過後,晚風清爽舒暢,紅霞漸漸添上了暗影,接天連片的濃墨色澤在天際飄蕩,天色暗了下來,金燦燦的皇宮全部點上了紅紗籠罩的宮燈,朦朦朧朧。


    經過中午那事後,司雪黎越發不想和瑤依硬碰硬,瑤依背後的實力實在不容小覷,現在瑤依仗著身孕更是耀武揚威,排除異己,若是讓瑤依知道了自己的身孕,難保不會讓那個婆婆動手,司雪黎別的倒也不怕,隻是那個婆婆真是多有疑點,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那就是若真的交手,縱使她百毒不侵,也抵不過那婆婆的毒術。


    畢竟她現在不是一個人,那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才是她現在最想保護著的。如此一來,那就隻有退了。司雪黎胸口悶悶的,像是壓了千金石一般,她多想飛出皇宮,逃出這個牢籠。


    她問了春喜,“今天聖上在哪兒?”


    小喜便給司雪黎端了茶來,“午後,聖上便一直在鳳鳴宮,聽說是皇後娘娘一直說自己身體抱恙,請太醫來看,沒什麽大礙,皇後就留了聖上用晚膳,直到現在。”


    司雪黎的心揪了一下,她垂眸笑了,她是相信他的,隻是她真的沒有辦法接受她的男人還擁有另一個女人,從前不能忍受,今日更不可以,可是為了宿炎,她似乎,也變了。


    “他今晚不會來,我想出宮一趟。”小竹一聽,有些擔憂,“可是沒有聖上的準許……”


    司雪黎打斷道,“讓他知道了,還怎麽出去?”她轉頭對冬兒道,“冬兒,去準備出宮的衣裳銀兩,你和我出去走走。”冬兒大喜,好久沒出去她都快要悶壞了,“誒,好。”


    天一黑,她就帶著冬兒裝扮成侍女,從小門出了宮門,輕車熟路,出了宮門就把侍女衣裳脫掉讓冬兒背在包袱裏,穿上尋常衣裳就好。


    其實她也沒什麽別的想法,隻是想出來走走,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打亂了她的計劃,她需要好好想想該如何是好。


    出了宮她也不擔心自己會有什麽大的危險,在她迴來時,南雲斕便給她派了五個暗衛,都是原本在暗中保護南雲斕的高手,司炎冥生怕司雪黎會有什麽危險,便將暗衛都給了她。


    不過這五個暗衛不會輕易露麵,一旦司雪黎有危險,他們就會出來保護。


    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司雪黎的心情似乎更加壓抑,在花色燈火下,每個人的臉上都堆滿了幸福的笑容,而她卻不是。


    冬兒左看右看,什麽都想買,能順手買的就買下了,更多時候她得跟在司雪黎身邊寸步不離。


    司雪黎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看到一品蘇,便又想起那個能讓她暫且開心一刻的樸佑天,想了一下便帶著冬兒進去了。“小姐,咱們不是吃了晚飯才出來的嗎……”冬兒小碎步跟在司雪黎後麵,咕噥著。


    “讓你看看什麽是人外有人,好好學著點人家做糕點的手藝。”司雪黎微笑著進門。


    那店主眼尖記性好,一眼就認出來司雪黎是上次和老板樸佑天一同吃飯的女客,便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小姐大駕光臨,快請進。”司雪黎對這諂媚的老板並不厭煩。


    便笑道,“難為掌櫃的記得我,你們樸老板在嗎?”那店主皺了皺眉頭,“呦,可真不巧,樸老板行南走北的,前幾天就已經帶著人馬出黎城了,也沒說去哪兒,估計得去陽明山那幾家店鋪查賬,也有可能又去萬花或者紫藍國做新的生意去了也說不準。”司雪黎失笑,“那樸老板還真是夠忙的。”


    說起樸佑天,這店主可是佩服得不得了,“那可不?樸老板啊,有雄心壯誌,哪是我們這種做小生意的人能懂的呢?不過啊,這人是柔了點……”他訕訕笑道。


    看著店主古怪的表情,再一聯想到樸佑天扭扭捏捏像個女人的樣子,司雪黎便忍不住笑了笑,“掌櫃的觀察真仔細,不在就算了,那我們先告辭了。”


    “誒,小姐,你不是說,要讓我來學本事嗎……”冬兒顯然是不服氣。


    這兒的師傅會比她做的糕點好吃。


    店主善於察言觀色,立刻笑道,“小姐,既然來了,小的怎麽能讓您連飯也不吃就走呢?樸老板知道了,還不得罵死我……您樓上請,等會兒飯菜點心就給您送上去……”他一個勁兒地留住司雪黎。


    司雪黎想了想,現在出去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便應了老板。


    冬兒和司雪黎兩人在樓上等著上菜,冬兒百無聊賴地將茶水倒進杯子裏又倒出來,來來迴迴,桌子上灑了不少水。


    司雪黎靜靜地坐著想自己的事情。小二將酒菜全部上齊後,便帶上了門,見小二全出去了,冬兒看著這桌菜,下巴都快要驚得掉下來。


    “這麽多菜,怎麽吃得完。”幾乎店裏有的名菜全都上上來了,看來這個店主認定了這司雪黎是樸佑天的貴賓,不敢輕易怠慢。


    司雪黎倒不覺得有什麽,拿了幾顆葡萄慢條斯理地剝了起來,“這不用你付錢,白撿的便宜還不要?”


    冬兒嗔怪了一句,“小姐才不缺這幾個飯錢,能來這兒吃飯也算是給這家店長了麵子。”也沒怎麽動菜,隻是專心致誌地研究糕點去了,一邊吃還一邊評價著,大多評價就是,沒有她做的好吃。


    開著的窗戶忽然刮進一陣清風,那清風鑽進了司雪黎的後衣領,司雪黎似是感覺到後麵有什麽不妥!


    便迴頭看去,原本空蕩蕩的床上,正坐著一個身穿月白長袍腰間掛著瑩瑩玉墜的男子,司雪黎心底有一絲驚訝,看了一眼大開著的窗子,就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了,但她麵上卻表現得平靜。


    “你怎麽來了?”她又迴過頭來剝著葡萄。


    冬兒聞聲轉過頭去,大驚道,“左,左將軍……你怎麽……活了……”左博雲淡然微笑地走過來,坐在了司雪黎身邊,嚇得冬兒忙不迭地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貼在了牆上。


    他剛一坐下,司雪黎剝好的葡萄便從指間滾落到桌案上,左博雲垂眸笑著,拿起那顆瑩潤的葡萄便喂進了自己的口中。


    司雪黎抬頭看左博雲,吃東西的模樣還是那麽優雅高貴,可司雪黎卻覺得有種厭惡的感覺。


    “能吃到你剝的葡萄,也算是我的福氣。”左博雲笑望著她。司雪黎轉向冬兒,“冬兒,你先出去。”


    “是。”冬兒巴不得早點出去,雖然不清楚這個左將軍是怎麽冒出來的,可她家小姐是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什麽危險的,於是便也放心的出去了,就守在門外。


    房間裏就剩下他們兩人,左博雲自在悠哉地倒了兩杯酒,端給她一杯,“上次見麵匆忙,老朋友見麵,還是要喝一杯吧?”司雪黎沒有接過酒,她時時刻刻都記著腹中的孩子,便端起了一旁的花茶,和他輕輕碰了一下,抿了小口。


    左博雲淡淡揚眉,“上次跟你說的,你迴去後想過嗎?”“什麽?”“是走,還是不走?”左博雲問道。


    若是上一次見麵時,司雪黎一定會一口迴絕了他,可現在她有了孩子,而且這個孩子會在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中,左博雲再把離開這件事提了出來,倒是讓司雪黎動搖了,她似乎也想……她放下杯子,垂眸道,“我的決定,對你有什麽重要?”


    左博雲笑得淒然,“當初你的一個決定,讓我遠走高飛,擺脫從前的生活,就這樣過了兩年,你覺得你對我而言,不重要嗎?何況,你我本就有夫妻之名,可惜……”他頓了頓,如果你和我一起離開,我可以為了你將自己的勢力全部給你萬花,雖不說能對抗紫藍,勉強打個平手還是可以的。”司雪黎微微皺眉。


    “你真的能放下權力?你舍得那個皇位?畢竟,那本就是你的。”左博雲從容笑道,“那個皇位害死了那麽多人,我要它來幹什麽。”她心中猶豫,想著要不要把先皇宿越的遺詔給左博雲,若是給了,那左博雲必定如虎添翼,她想賭一把。


    她本是低著頭,此時卻微微抬起額頭,那一雙琥珀眼眸泛出暗暗的光芒,“我手上,有一份先皇的遺詔,你知道是什麽嗎?”左博雲的眼睛迅速眨動了一下,可這個小動作卻沒逃過司雪黎的注意!


    他無所謂地笑道,“父皇的遺詔,不是立皇兄為帝嗎?當初可是攝政王親口對大家說的,你的意思是,宿炎他篡改遺詔,欺君罔上?”


    司雪黎抬起頭,微揚下巴,沉著之中帶著些許冷傲,“宿炎的確是假傳了遺詔,重點不在此,真正的遺詔在我這兒,儲君另有其人,”她盯著左博雲的眼睛,生怕錯過他一瞬的反應,“儲君,其實是你,這皇位,應該是你的。”


    左博雲的表情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仍舊溫柔笑著:


    “哦?原來我還真有做皇帝的命,可惜了。”


    司雪黎道,“如果有了這份詔書,再加上你的勢力,推翻宿炎的政權,不算是輕而易舉,也是如虎添翼,你不想要嗎?”左博雲輕笑,抬手為司雪黎撩了撩碎發,溫柔地看著她,“從前我就不想要,你忘了嗎?我想要的,從來隻有一個。”


    司雪黎偏過頭,“容我想想。”她有些厭惡左博雲和她太過親密,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左博雲明明和以前一樣溫柔,可這種溫柔似乎帶著某種邪惡,但司雪黎卻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太奇怪。


    送她離開的時候,左博雲又道,“如果有機會能不能讓我看一看遺詔?可能那是我父皇生前的絕筆吧,我從皇宮逃出來,沒有帶一件屬於父皇的東西,那畢竟是我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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