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發被挽起,頭上戴著繁複的花飾,流蘇累累在鬢發邊搖晃,膚白唇紅,明眸皓齒,光彩照人,冰涼的珠翠寶石越發襯得出她是個絕色美人,可偏偏她那一雙仿若看盡世間滄桑的眼眸,清冷,高傲,更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她一身如火紅衣,長裙逶迤在地,饒是這樣豔俗的紅色,穿在她的身上卻顯高貴。


    “公主,你真美。”冬兒讚歎道,夏兒驚歎地說不出話來。


    司雪黎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勾唇笑道,“像那畫像上的女子嗎?”


    冬兒夏兒是看過那張紫月的畫像的,司雪黎不說倒還好,她此時身穿紅色,她的眉眼又和紫月很像,現在看來就有**分相似了,兩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像!”


    司雪黎垂下眼眸,低頭笑著轉身,“我看,一點也不像。”紫月穿這紅衣,是去戰場為萬花子民而戰,在她死的那一刻,紫月仍是自由的,可她司雪黎呢?穿這一身紅衣,嫁給自己最愛的人,卻感覺到深陷牢籠之中。


    九月初七,太陽剛剛嶄露頭角,籠罩在天邊的薄霧漸漸消散開去,空氣清爽清涼,黎明就在此時來臨。


    這樣一個日子,炎國炎帝迎娶萬花國雪黎長公主。


    皇宮從宮門到龍嘯殿,其間台階數千米長的距離鋪設著金紅絨毯,文武百官在兩側躬身頷首,身後是重重帶刀侍衛。


    宮妃跟在宿炎身後,以雲悠悠為首,她目光沒有什麽期待,也沒有什麽怨恨,隻是空蕩蕩的,看不見底。


    旁邊是白洛水,在深宮久居兩三年,稚嫩的她已經帶著成熟的氣息,不像從前一樣局促,那一點點羞澀換成了溫婉大方,當得起貴妃這個名銜。


    再次是那四個小嬪妃,她們許久未見宿炎,此時的心思並不在將要嫁進來的公主身上,而是巴巴望著宿炎,心中無限淒然。


    還有一些皇室女眷,是雲氏和白氏兩族裏的族女,還有孟琉璃。


    孟琉璃是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大典的,可這次聖上下了死命令,全部人都要來參拜這位公主,她也沒多想,以為就是一個身負使命的公主,必須要參拜以表示炎國對這場聯姻的重視,當場大典她一點也沒抬頭看,她對於這個公主的到來一直保持著提不起來興致的態度。


    宿炎穿著滾金邊黑袍,墨發被玉冠束起,英眉輕蹙,一雙幽深眼眸遠遠望著紅毯盡頭,薄唇輕輕抿起,周身都帶著王者之氣。他在等待,等著她走來。


    宮樂奏起,絲絲縷縷猶如從天際傳來。


    那一襲紅衣出現在紅毯盡頭,眾人的目光齊齊轉到她身上,從大殿台階上看去,她身形小巧纖瘦,一雙清冷的眼眸之下是一方紅紗遮麵,隻看她的身形和眉眼,就能瞧出她的絕色容顏。


    雲悠悠無心抬頭看了看正在走近的司雪黎,遠遠的看去,那身影似乎很熟悉,還有那一雙眼睛,但她心思不在這上麵,隻是抬了抬眼皮就低下頭去。


    司雪黎獨自一人走在金紅絨毯上,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穩,望著大殿之上的宿炎,正在深深地望著她,距離隔得不算近,她確信宿炎真的看不清她正在望著他,可宿炎的目光那樣幽深,穿過那麽長的距離,似乎也能對上她的目光。


    她當時設想的與宿炎見麵的兩種場景,真的就是第一種,她在萬人朝拜之時向他走去,最終她在寂寂深宮中老去。


    步上台階,她就站在他的麵前,司雪黎深深鞠了一躬,宮樂止,隻聽她輕柔卻不失體統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前迴響。


    “萬花國長公主司雪黎,拜見聖上,願聖上江山一統,萬年長青。”


    她低下的頭沒有抬起來,隻聽旁邊的齊康高聲宣告道。


    “萬花國公主司氏賢良淑德,嫁與我朝以求炎國、萬花兩國世代交好,今特冊封為皇妃……”


    司雪黎猛地抬起頭,看到宿炎正在對她笑,笑的是那樣諷刺,還是皇妃,你還是逃不脫從前的命運,我的皇妃!


    她始終不願跪下,就頷首拜謝,“臣妾謝過聖上。”


    “皇妃多禮了。”


    她的眼前忽然伸出一個寬大的手掌,手掌的手心盡是拿刀握槍磨出的老繭,這一隻手她並不陌生,她閉了閉眼,將所有酸澀都咽了下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哥哥,我第一次發現我可以為了什麽而不顧自己,原來我也不是個自私的人。


    宿炎牽起她的手,讓她轉過身來,麵對群臣,並將他們的手高高舉起,群臣見到後,紛紛跪下,聲音洪亮地參拜。


    “臣等參見皇妃娘娘,恭喜聖上喜得良人,願聖上與皇妃締結連理,兩國共同久存!”


    聲音響徹金瓦紅牆的皇宮,全都在祝願宿炎和司雪黎的這場聯姻。


    接受過群臣的參拜,宿炎拉著司雪黎的手轉過身來,麵對著眾嬪妃。


    “司皇妃是萬花高貴的公主,孤身嫁入炎國,身上肩負著兩國和平的使命,希望日後各位愛妃能多關心照顧。”宿炎不喜不笑,嚴肅說道。


    司雪黎被宿炎抓著的手有些出汗,此時她多想甩開他的手,可她還是必須對這些討厭的女人保持得體的微笑,因為她代表的是萬花一國。


    雲悠悠神情淡淡,便帶頭向前走上一步,隨後是白洛水,她們來到司雪黎麵前,紛紛將寬大的袖子斂在腹前,正要行跪拜大禮,一陣風起,竟然卷起了沙塵吹了過來,一個沒留神,女眷們有的竟然被沙塵迷住了眼睛,大家都抬起袖子遮住眼睛。


    司雪黎看著嬪妃女眷們慌亂,她卻動也沒動,大風吹起了她的紅裙擺,她的衣袖也灌了風鼓起來,穿的很單薄,但她就是沒有動彈,她倒是希望這一場風能來的大些,把她從這個令人窒息的皇宮吹走。


    她表情唯一有變化的時候,是她臉上的紅紗被吹掉的時候,紅紗輕柔,從她的臉上飄走,她一時情急,抬手去抓,可隻有眼睜睜地看著紅紗被風帶走獲得自由,而她還在原地,享受這份寂寞。


    風刮得很大,她也幾乎睜不開眼,她微微眯起雙眼,抬起的手複又落下,可就是沒有捂住眼睛,就在這時她眼前一黑,眼睛周圍的皮膚上感覺到了一個粗糙的觸感,是那一雙長了繭的手掌,擋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心漏了一拍,她的手還在宿炎手中攥著,宿炎已經騰出另一隻手來給她擋住眼睛,她的頭頂上方還響起一個低低沉沉的聲音。


    “你一定要和別人不一樣嗎?這樣就會引起我的注意嗎?”


    司雪黎苦然一笑,抬起手去將宿炎的手掌掰下來,可就是掰不動,恰在此時,風慢慢停了,宿炎的手也放了下來,司雪黎的眼前也再度清晰,她微微轉過臉去看宿炎。


    “臣妾等失儀了,望聖上與皇妃恕罪。”雲悠悠不慌不忙地告罪著,已經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微微頷首請罪,後麵一眾嬪妃都跟著低頭。


    “無礙,可以對皇妃行禮了。”宿炎也不鹹不淡地迴道。


    “是。”雲悠悠極其不經意地抬了頭,恰好對上剛轉過頭來的司雪黎的目光,霎時間,雲悠悠覺得她的世界地動山搖,所有的好教養和好麵孔都被司雪黎的出現撕碎了。


    雲悠悠死死盯著司雪黎,原本平靜得如死水般的目光此刻添了許多恨意,她也不頷首,而是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字地問道,“聖上,這就是你要娶的萬花國長公主嗎?”


    司雪黎卻顯得有些錯愕,她淡淡蹙眉與雲悠悠對視,她本以為雲悠悠見到她,不是高興,也不會是討厭或恨。


    隨著雲悠悠不客氣的問話,其他人也都抬頭去看,大家好像都很震驚。


    沒了麵紗的司雪黎,她的容貌被大家一眼就認了出來。認識她的人,如白洛水,是一種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狀態,孟琉璃則從死氣沉沉變得活了過來,要不是現在有眾人在,她真想衝過去抱著司雪黎。不認識她的人,如那幾個嬪妃還有女眷們,則是被她的美所震撼到,大家的反應各不相同。


    宿炎目光深深,不辨情緒,望著雲悠悠,“是。”


    雲悠悠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在司雪黎看來,與雲悠悠這張溫婉嫻靜的臉極其不相符,隻聽雲悠悠說道,“聖上,其他姐妹行禮是應該的,可臣妾雲氏,是在皇貴妃一位,司皇妃新人入宮,理應向臣妾行大禮才是。”


    她說的話,都字字帶刺,連大殿之下跪著的周國公都想不到,一向懂禮讓人的女兒怎麽會在這種時刻鬧脾氣,萬一聖上不悅,他真是為女兒捏了一把冷汗。


    宿炎的瞳孔驟然放大,隨即眯起雙眼,粗重的唿吸聲隻有司雪黎能聽得到,他偏轉過頭來,“司皇妃,給皇貴妃見禮即可。”


    “聖上,臣妾說的是,跪拜大禮。”雲悠悠不依不饒,咄咄逼人。


    白洛水和雲悠悠相處了這幾年,都不知道平日平易近人的雲悠悠,竟然還會這麽強勢的時候,可她以前和古夕藍不是挺好的嗎?見到她活著應該是很開心的,怎麽會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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