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死氣沉沉,小道上走來走去的奴才們都頷首低眉,和這秋日肅殺之景倒很是相稱。


    傳夕藍和古舒玄進宮,宮裏對外宣稱的是,花貴妃要召見夕藍,蒼越帝要和古舒玄敘舊,以此掩人耳目。


    古舒玄和夕藍在太監的帶領下,先去往萬春宮的方向。


    夕藍不緊不慢地走著,還低聲和古舒玄說著話,“叔叔,你應該能猜到這是怎麽迴事吧?”


    古舒玄瞥了她一眼。


    夕藍輕聲笑道,“別裝蒜,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可能注定要發生,誰也攔不住。”古舒玄無聲地歎道。


    夕藍卻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沉重,“你和聖上的交情似乎不簡單,難道是因為曾經在戰場出生入死,這才結下的緣分?”


    古舒玄又是一瞥,不予理會。


    迎麵走來的是兩個宮女,夕藍見了非常熟悉,她喚道,“墨蘭姐姐,墨竹姐姐,你們怎麽會來?”


    墨蘭墨竹給他們行禮,起身後墨竹迴道,“是貴妃娘娘命奴婢二人來接您過去。”


    墨蘭迴頭對那領路的太監道,“這裏交給我們吧,你可以走了。”


    “是。”太監依言離開。


    墨蘭這才謹慎地對夕藍點點頭,一邊在前麵帶著路,一邊低聲說道,“娘娘說,奴婢二人曾伺候過您,現在來接您過去也方便些。”


    古舒玄皺眉,“這麽說,聖上也在萬春宮?”


    墨竹遲疑,夕藍笑道,“這是我叔叔,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將軍,你們但說無妨。”


    有了夕藍這棵定心丸,墨竹便放心地開口說了,“聖上病危這事,現在最了解這事兒的人,應該就是貴妃娘娘了,連皇後娘娘來看聖上,聖上都避之不見,聖上不理朝政,貴妃娘娘也因此擔了不少罵名。”


    夕藍點頭,紅顏禍水這個名頭,不都是給男人做擋箭牌用的嗎?重要的是,這個紅顏禍水還是心甘情願的。


    夕藍問道,“那,四皇子呢?”


    墨竹眸中閃過訝異之色,又照實說道,“聽說四皇子,每天都會生吃蛇肉,宮裏的小太監都怕他,大家都不敢多說什麽,原本這事是蒼吾宮的秘密,現在已經成了個公開的秘密了。”


    夕藍的唇角微微翹起,像是笑,又帶著些冷漠。


    古舒玄湊近夕藍,“蛇針蠱,連我也無法解,這都是你幹的好事!”


    “誰用你來解?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吧!”夕藍瞅了古舒玄一眼。


    古舒玄沉眸,“古夕藍,你的目標,就是他吧……”


    夕藍一怔,偏頭看了眼古舒玄,緩緩笑了,“別以為你能猜透我的心。”


    萬春宮的院子,花團錦簇,花枝四處伸展,萬年不變的春意盎然。


    也不知這是怎麽做到的,四季如春,這大概就映襯著花貴妃的地位吧。


    萬春宮一向是香氣四溢,院子裏也是花香撲鼻,可剛一踏進萬春宮宮殿的門,夕藍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湯藥味道。


    墨竹和墨蘭對萬春宮熟門熟路,就像自己所在的宮殿似的,看她們暢行無阻的樣子,夕藍心中明白了七八分,這兩個小宮女,多半已經是花貴妃的心腹了。


    墨竹墨蘭領著他們進了宮殿,隔著紗簾,花貴妃正半倚在美人榻上,很是慵懶地小憩著。


    “娘娘,郡主和古二爺已經來了。”墨竹施禮說道。


    花貴妃這才緩緩起身,聲音帶著清透的笑意,“璵月郡主來了,有日子沒見了。”


    夕藍微微躬身,“夕藍見過貴妃娘娘。”


    古舒玄也不失了禮數,拱手道,“草民古舒玄見過貴妃娘娘。”


    春喜掀開紗簾,花貴妃婀娜多姿地步出,請他們坐到一邊桌上,便笑望著古舒玄,“震天大將軍什麽時候變成草民了?聖上可是惦念你呢。”


    古舒玄頷首一笑,“空占一個大將軍的名號,卻沒做大將軍該做的事,草民如何敢再自稱什麽大將軍?”


    花貴妃笑笑,也不多和他爭辯,便長長歎了口氣,說道,“來的路上,墨竹墨蘭已經跟你們說了大概得情況吧。”


    夕藍頓了頓,點點頭,墨竹墨蘭果然是她的人。


    花貴妃目光中有些疲憊,“聖上這次病得很嚴重,私下叫太醫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隻是勉強用些藥來壓製,可現在看來,情況很是不好……是聖上要你們叔侄二人進宮來的。”


    夕藍眉頭輕輕蹙起,蒼越帝這個病,並不是沒有由頭,怕是宿容恆下了狠手……


    “娘娘,聖上在哪兒?”古舒玄問道,語氣很是平靜,可眼眸之中卻帶著些許憂色。


    花貴妃轉身向自己的寢宮重重紗簾處看去,“本宮帶你們去瞧瞧吧,聖上原說,也不打算瞞你們二位,隻是他方才睡著,還是不要叫醒他吧。”


    花貴妃喜歡用紗簾阻隔視線,一層又一層的紗簾,足以擋住進來人的視線。


    他們來到了內殿,湯藥味更加濃重了些,彌漫著整個屋子,原本最為嬌氣的花貴妃也一聲不吭,像是什麽也聞不到似的。


    落入他們眼簾的,是花貴妃的大床,床榻之上躺著的蒼越帝,緊閉的雙眼,兩眼發黑,皮膚也帶著些老年斑,鬆弛得就像是**十歲的垂死之人。


    夕藍心頭砰砰直跳,她好像是重迴了前世,前世裏,蒼越帝就是這樣,不聲不響地像個快要死了的人似的躺在床上,始作俑者就是宿容恆。


    從前,夕藍是眼睜睜看著宿容恆將蒼越帝害死的,現在就像是讓她重受輪迴之苦。


    看蒼越帝那個病怏怏的樣子,宿容恆下的毒應該時日已久,蒼越帝大概也就剩這一個月好活了……


    一個月!


    夕藍心中一驚,蒼越帝上次一怒之下說,要在十二月將皇位傳給太子炎,給宿容恆和古夕雪辦喜宴……


    這個時間,不是恰好卡在這兩件事之前嗎?宿容恆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他的野心都沒有改變!


    夕藍別過臉,不去看蒼越帝。


    花貴妃滿臉淒惶,已經帶著他們出了內殿,迴到正殿來了。


    “你們也看到了,聖上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花貴妃聲音略帶哽咽。


    古舒玄頷首,不知在想什麽。


    夕藍定了定心神,“那娘娘今日召見,是為了什麽呢?”


    花貴妃抬起帕子拭淚,“聖上原是有話要和將軍說,郡主是本宮做主叫來的,本宮私以為,聖上是想要見到你的。”


    花貴妃的表情很是哀傷,還帶著些悲涼。


    “可聖上好不容易才睡著,現在叫醒他,本宮是不忍心的,這一睡就要到夜裏了,這話也說不上了,麻煩你們白跑這一趟了。”花貴妃緩緩道。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入冬了,本宮想在月末時,為聖上舉辦一次宮宴,借此衝衝病氣,沒準,沒準聖上一開心,病情就能好些了呢……”花貴妃笑得很是悲傷,她也知道自己在癡人說夢,病怎麽可能說好就好,不過心裏安慰些也是好的。


    夕藍安慰道,“娘娘不必憂心了,聖上自有天佑,不會有事的。”可夕藍心裏明白,她也僅僅能安慰花貴妃了。


    花貴妃強笑著點頭,“本宮無所謂,隻要聖上能好起來……好了,今日麻煩你們跑一趟了,等宮宴那天再見吧,總讓你們進宮,外人會起疑的。”


    古舒玄拱手道,“貴妃娘娘多保重。”他慢慢退出正殿。


    夕藍卻慢吞吞的,遲遲不拜別,直到古舒玄出了門去,她才看向花貴妃。


    花貴妃奇道,“郡主,還有什麽事嗎?”


    夕藍緩緩勾起一個笑容,“娘娘多次相助,夕藍感激不盡,夕藍也想迴報娘娘。”


    花貴妃輕笑,“那郡主想用什麽來迴報呢?”


    夕藍垂眸含笑,“娘娘,後宮的女子最夢寐以求的那個位置,如果娘娘想要,夕藍願盡綿薄之力。”


    花貴妃略微驚訝,轉念一想,卻對古夕藍的能力深信不疑,她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本宮相信你有這個本事……”


    夕藍抬起漆黑的眸子,“可是娘娘,不想要?”


    花貴妃緩緩吐了口氣,“為了聖上,本宮視後宮所有女人為敵,明爭暗搶,就為了那一點寵愛,本宮也曾想過要做聖上身邊最尊貴的皇後,聖上病重後,本宮才漸漸明白,若沒有了聖上,我爭這一切又有什麽用呢……”


    夕藍一怔,竟沒想到花貴妃用情如此深。


    迴去的路上,夕藍和古舒玄坐了半路的馬車,就在大街上停下,兩人下車步行。


    古舒玄一直追問著,“你剛才拖拖拉拉不走,到底和花貴妃嘀咕了什麽?”


    這句話反反複複,從一出宮門古舒玄就開始問,夕藍就不言不語,幹晾著他。


    夕藍突然停住腳步,轉頭看他。


    古舒玄滿是期待,等著夕藍告訴她究竟說了什麽話。


    “聖上的毒,你能解嗎?”夕藍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


    古舒玄好一陣失望,雙手叉著腰,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連你也看出聖上是被人下毒的……這毒本不稀奇,可下毒的時日太久,已經傾入五髒六腑,就算是用英姝給你的那隻寶貝鳥也救不了他了。”


    夕藍怔怔,原來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這是命數!


    “你,很關心聖上的死活嗎?”古舒玄麵對著夕藍,試探性問道。


    夕藍勾唇,“我沒打算做什麽皇後,對老皇帝沒興趣……”


    “古舒玄叔叔?是你嗎?”


    古舒玄應聲轉過身去,夕藍借著這露開的空隙看到了正迎麵走來的人,太子炎。


    太子炎本是笑著走向古舒玄,一見古舒玄身後的夕藍,笑容也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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