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一生的指望便是嫁個好人家,而她古夕雪,定是非人中之龍不嫁,兩個皇子都有可能雄踞天下,可她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還不如,抓住眼前的。


    她將目光挪到床上的紅舞衣上,遲疑了下便走了過去,撿起地上的鐵劍。


    傍晚的天空,漆黑一片,疏星點點。


    落霞寢宮,宮門前站著一排侍衛,一排宮女,紅漆梁柱後麵的古夕雪,一身明紅舞衣,左手持劍,明眸閃爍,紅唇誘人,天生麗質。


    她走到宮殿南麵,果然有一處沒人看管的半掩著的小門,她按住狂跳不止的心,榮華富貴,就賭這一把。


    她推門進去。


    一進宮殿,古夕雪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花香,並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膩氣味,讓她心中不安,燈火昏暗,她大著膽子撩開月紗垂簾,往更深處走去。


    “啊……您……別……”


    “呃……哼……愛妃,你可,真美……”


    這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寢殿裏傳出,男女交疊,極為曖昧。


    古夕雪大驚,看到眼前的場麵,嚇得往後輕退了一步。


    哐當!


    古夕雪手中的劍不小心晃了晃,碰倒了腳邊的一個裝飾水紋冰裂瓷花瓶,花瓶應聲碎裂開來,驚動了裏麵歡愛的人。


    “誰?”蒼越帝的聲音滄桑嚴肅,古夕雪愣愣地站在原地。


    “來人啊,抓刺客!”床上那個美貌妖嬈的女子抓過衣服快速穿起,怒瞪著古夕雪。


    侍衛破門而入,扣住古夕雪的胳膊,她撲通跪倒,連劍也摔在一旁。


    “聖上,花貴妃,臣下保護不周,還請治罪。”


    那便是花貴妃,寵貫六宮的貴妃娘娘。


    她整理好自己和蒼越帝的衣服,便帶著幾分怒氣,衝到古夕雪麵前,痛快地賞她幾個耳光,厲聲喝道,“你是哪兒來的賊人?”


    古夕雪頭發有些淩亂,哭著搖頭,“不,臣女,臣女……求聖上恕罪,求……聖上……”


    “柔兒,那是丞相的長女,皇後母家的女兒,古夕雪。”蒼越帝說道。


    “一身紅衣,持劍闖宮……”花貴妃繞著古夕雪轉了一圈,“這也是名門閨秀該做的嗎?”


    看著古夕雪的紅衣和劍,讓花貴妃想起,她曾經偷看了龍嘯宮裏一副紅衣女子畫,被蒼越帝痛斥,更有一次,蒼越帝拋下她,去寵幸了一個紅衣舞女,自那之後,花貴妃很是痛恨紅衣女子。


    花貴妃的眼睛仿佛帶了生刺,幾乎將古夕雪戳成馬蜂窩,她猶然自語,打量著古夕雪,卻更加討厭,又打了她幾巴掌。


    “擅闖落霞宮,臣妾要替皇後娘娘和右相好好管教管教她。”


    古夕雪睜大眼睛,這花貴妃絲毫不顧蒼雲皇後的麵子,在聖上麵前就敢動手,看來地位不可小覷。


    “聖上,四皇子和丞相府四小姐求見。”一個內侍跑進來通報。


    蒼越帝略有疑惑,但迴道,“讓他們進來。”


    張揚的宿容垣和滿臉驚惶的古夕藍一前一後進來,雙雙拜倒。


    “見過父皇。”


    “拜見聖上,拜見貴妃娘娘。”


    蒼越帝勉強抬手,“起身。”他看著宿容垣,“你和夕藍,怎麽會來?”


    宿容垣眼中笑意難隱,他拱手道,“父皇,右相府四小姐才華出眾,一曲流水劍舞,兒臣心……”


    “大姐?聖上,為何臣女的大姐會被壓在此?”夕藍看著哭得快背過氣去的古夕雪,說話之間帶著些慌張和傷心。


    花貴妃輕哼一聲,“四小姐?能一眼認出本宮是貴妃,私下打聽了不少吧。”


    夕藍哽咽道,“能常伴聖駕左右的,除了皇後娘娘,便是美貌動人的花貴妃娘娘了,娘娘盛名,臣女敬佩。”


    花貴妃打量了夕藍一眼,又厭惡地瞪了古夕雪,“四小姐倒是比你的長姐會討人歡心。”


    夕藍淚水垂落,“敢問貴妃娘娘,臣女的姐姐,犯了什麽錯,怎麽會被壓在這兒?”


    花貴妃柔聲道,“你這姐姐,未經通報擅闖落霞宮,手持兵器麵聖,按律當斬。”


    古夕雪嗚嗚地哭了起來,“聖上,聖上……臣女無心……”


    “哼,小小年紀,心思這麽深,哪裏不進,偏往這嬪妃侍寢的墨霞宮裏闖,即使說到皇後那兒也難逃一死!”花貴妃狠戾的說道。


    古夕雪愣了一下,轉向古夕藍,一股恨意油然而生,她被算計了,“聖上!”


    “聖上,娘娘……”夕藍猛然跪下,匍匐在蒼越帝腳下,淒慘地抓著他的裙角,“聖上,別殺姐姐,父親禁不起一連失去兩個女兒啊……”


    兩個女兒?什麽意思?


    蒼越帝低頭一看,夕藍抓上來的手臂上青痕一片,脖子上露出來的肌膚也是紅一道紫一道,他問道,“你這傷,怎麽迴事?”


    宿容垣還一頭霧水,隻見夕藍轉向他,一通磕頭,惶然哭道,“四皇子,你方才要夕藍從了你,夕藍還拚死抵抗,隻要您勸一勸聖上,放過姐姐,您就是要我這條命也可以啊……”


    “你,你在說什麽……”宿容垣心頭一緊。


    宿容垣明明是想利用蒼越帝對古夕藍莫名的寵愛,在來之前,他們在湖心小築相談甚歡,兩人兩心相悅,求聖上賜婚,怎麽會這樣?他宿容垣什麽時候強迫她了?


    夕藍哭得稀裏嘩啦,可蒼越帝卻聽出了端倪,他將哭倒的夕藍強強扶起,交給身後的宮女,便上前,將宿容垣一腳踹到,勃然大怒,“畜生!虧朕對你寄予厚望!”


    宿容垣捂著胸口,死死瞪著古夕藍,大吼道,“父皇,並非她說的那樣!”


    “四皇子殿下,我古夕藍雖是區區不受寵的女兒,可我心比天高,不願嫁給你,和眾多妾室分享一人的寵愛,這有什麽錯……可你卻威脅我,要我和你一同求聖上賜婚……湖心小築隻有你我二人,我怎麽能反抗……若非我以死保住清白之身……我……”


    夕藍哭得肝腸寸斷,胳膊上的青痕顯得猙獰。


    “滿口胡言!你……”宿容垣該如何反駁言之鑿鑿的她呢?


    蒼越帝斥道,“還敢狡辯!夕藍身上的傷痕,難道是假的嗎?你平日的風流痞性,別以為朕不知道!”


    宿容垣萬萬沒想到,自己打好的算盤竟然毀在古夕藍身上,明明是他想要利用古夕藍,可現在卻因為她害得丟掉了本屬於自己的太子之位。


    可她身上的青痕紫痕是怎麽來的?明明在湖心小築時還是好好的……對,古夕藍在來落霞宮的路上,去如廁了一趟!這個賤丫頭!


    “是!”宿容垣咬牙切齒,不甘心卻又不能說出任何有利於自己的事。


    花貴妃撥弄著自己的指甲,“聖上,那這相府大小姐……”


    “求求聖上,求求貴妃……饒過姐姐吧……夕藍願代姐一死……父親不能失去姐姐這個長長女啊,他會心痛的……”夕藍哭啞了嗓子,撲到古夕雪身上,緊緊抱著她。


    古夕雪低垂著頭,半邊頭發擋著臉,身子不住地顫抖。


    她含恨的眼睛裏,眼淚大顆大顆流出,古夕藍,你害我到如此境地,可我卻還得依靠你來保命,有朝一日……


    蒼越帝望著夕藍眉梢那點胭脂紅,眼裏閃過一絲疼惜,歎道,“夕藍真是個孝女,相府大小姐,又是皇後親外甥女,看在你也是為了陪伴妹妹的份上,饒了你這一次,下一次,可不要再隨便穿著這麽鮮紅的衣裳亂跑了……”


    古夕雪咬著下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謝謝聖上,不殺之恩……臣女定銘記在心……”古夕藍,你今日給我的羞辱,我也會牢牢記住!


    夕藍一喜,破涕為笑,向蒼越帝磕了個頭,又向花貴妃拜謝,“多謝聖上,多謝娘娘寬宥。”


    花貴妃失笑,“你謝我做什麽?本宮可是想要治你姐姐罪的。”


    夕藍笑道,“娘娘在聖上心中舉足輕重,娘娘想要天上的星辰,聖上想必也會摘下,若非娘娘善心,寬宏大量,夕藍和姐姐怎麽還能好端端的在這兒……”


    “你這姑娘,倒是乖巧……”花貴妃被誇得心花怒放,還不忘瞪了打扮的妖媚的古夕雪。


    蒼越帝目光落在夕藍身上傷痕上,有些不忍,“夕藍,今日你受苦了……”


    “呃,聖上,不如,就給四小姐一個郡主封號,就算做您名義上的幹女兒了,當做今日之事的補償吧,如此,四皇子之事,也不會落外人口舌。”花貴妃笑道。


    花貴妃才不是心疼夕藍,她沒有參加宮宴,但她知道驚豔全場的就是這個古夕藍,夕藍看起來清麗,不像她姐姐那麽妖媚,但也要提防。


    郡主,那就是聖上的幹女兒,即便想做什麽也做不了了。


    蒼越帝卻很是讚同花貴妃的提議,和顏悅色道,“夕藍,貴妃所言,你覺得滿意嗎?”


    夕藍略有遲疑,“聖上,夕藍無功無德,宮宴意外得到您賞賜的紅玉血劍,郡主封號更是不敢當……”


    花貴妃將夕藍拉起,親熱地說道,“夕藍,你今天受了委屈,更何況,你是個好孩子,本宮和聖上都很是愛重你,你若是不接受聖上的好意,可是違抗聖旨……”


    夕藍低頭,“臣女不敢……”


    “好,”蒼越帝朗聲道,“那即日起,右相府古夕藍便是蒼雲國的郡主了,封號就定為……夕藍……”


    蒼越帝有一絲失神,卻很快又笑道,“是了,夕藍,和琉璃同輩的,夕藍。”


    花貴妃衝夕藍一笑,便對宮人吩咐,聲音輕柔,卻不失威嚴,“還不快來拜見夕藍郡主?”


    “見過夕藍郡主,郡主金安……”一幹宮人齊聲拜道。


    夕藍靦腆一笑,“謝聖上,謝娘娘……”她低垂的眼睛卻快意地望著趴在地上的古夕雪和孟之吾。


    夕藍曾經在這皇宮住了多年,哪一間哪一室她都清清楚楚,落霞宮,享受帝王寵愛的宮殿,那個側門,是宮人送新衣裳給侍寢的嬪妃的,沒人敢走那道門。


    還有花貴妃,前世裏,夕藍親眼見到聖上因為那副畫而痛斥寵妃,此後花貴妃周遭,再沒見過有紅色的東西,可夕藍偏偏要古夕雪來觸這個黴頭。


    太子炎完全不知情,前世夕藍欠你一個皇位,今生就算是還給你了吧……


    古夕雪恨恨流淚,孟之吾青筋暴起,憤恨攥拳。


    滅國之女被封為郡主,簡直是開天辟地頭一遭,當天夜裏古夕藍和古夕雪迴到未名宮裏,賞賜就跟著來了,整整十二大箱金銀珠寶,讓人眼花繚亂。


    夕藍接賞賜也接的手軟,最後還有聖上賜的化瘀傷藥,都是珍品。


    “多謝公公了。”夕藍拿出幾錠金子,塞進前來傳旨的公公袖子裏。


    公公喜上眉梢,“哎,郡主客氣,都是老奴應該做的,那奴才們就不打擾郡主休息了。”說完便帶著一幹人等退下了。


    有聖旨和賞賜過來,古夕雪當然也得一直跪著接旨,她眼睛直直盯著地上,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夕藍輕輕拍了拍那些大箱子,輕描淡寫的說道,“大姐,跪習慣了嗎?都舍不得起來了?”


    古夕雪慢慢扶著地站起身,走到夕藍麵前,冷著臉盯著她,話也不說,快速抬起手就往夕藍臉上打去。


    夕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古夕雪的手腕,用憐憫又嘲諷的眼神看著她。


    “古夕藍!都是你設計好的,故意把紅舞衣留下,故意在門口說那些讓我聽到,還裝的可憐巴巴來救我,你安的什麽心!”古夕雪怒吼著,還試圖要再打夕藍。


    夕藍一把推開她,悠悠道來,“故意?嗬,如果沒有我故意在聖上麵前幫你說話,你哪來的命和我大唿小叫?大姐,你要是不想爬上龍床,怎麽會在墨霞宮被花貴妃羞辱?我瞧著你的臉上,這巴掌印兒還紅著呢,聖上剛賞賜的化瘀傷藥你拿去用,我可是心疼大姐的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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