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容芳道:“人的話,要不了太多……”她徐徐說出自己的打算,劉添才仔細聽著,還叫人趕緊去找張成來。


    今年,第九生產隊是受窮還是腰包鼓,就全看這蠶了!


    另一邊,隊員們也不是傻子,尤其是老一輩的人,手裏的種子灑下去,新的農具用著……用得高興的同時,也不免犯嘀咕,今年不知道生產隊能餘多少錢啊?


    花嬸在地裏和方嬸兒說:“唉,今年看樣子,生產隊都沒得什麽錢,咱們更是不要想變成進錢戶了。我那孫孫還說,明年升年級,老師叫買鋼筆,買墨水呢。”


    現在一看,買什麽買哦,拿木炭寫字算了。


    方嬸兒也說:“可不是嘛,唉,不知道該咋辦。”


    這些風言風語,年春花自然也知道,年春花美滋滋地抽出葉工給的信封,錢,錢,都是錢啊。


    她覺得,這個人救得值。年春花高高昂著頭,覺得自己比窮鬼強了,她和花嬸的梁子現在是越來越大,年春花故意對著方嬸說:“錢難賺,屎難吃。要不說我家有點子星宿在呢,福團啊也是靈……”她又趕緊打嘴巴,“唉,瞧我這張嘴,說了這些你們也不信。”


    年春花故意朝花嬸兒那邊乜斜眼睛,把聲音提得高高的:“反正,這事兒啊,就是強!誌業機靈,要不那麽多人,咋好事兒隻給了誌業呢?”


    這副做派,讓方嬸兒都恨不得一腳把年春花踢飛。


    在受窮的人麵前炫耀,犯不犯惡心啊?


    花嬸兒則一點沒生氣,她可剛從路上過來:“春花兒,你咋還在這兒扯龍門陣哦?你家的李秀琴哭著從衛生站迴來,到處找你拿錢呢。”


    “啥?”年春花一愣。


    哭著、從衛生站迴來、拿錢?這幾個字組一起怎麽這麽嚇人呢?


    花嬸兒道:“說是你家誌業的手傷到神經了,要轉去縣醫院看看,還有,以後都做不得農活,出不起力了。”花嬸兒也學著年春花那副樣子紮她的心,“你說,這壞事兒咋就隻給了你家誌業呢?”


    花嬸兒依樣畫葫蘆,也不能讓年春花好過了。


    年春花聽完花嬸的話,一下就像是被重錘擊打了似的,半天反應不過來。花嬸兒不會是騙她吧?可花嬸兒再嘴賤,也不敢拿這事兒開玩笑。


    別人差點以為年春花被嚇驚厥,正想去掐掐她的人中,年春花忽然嚎生嚎死大喊一聲,眼淚長流,一拍大腿:“誌業啊!媽生你的時候你好好一個人,現在咋能這樣啊?”她丟下地裏的活兒,趕緊跑去找李秀琴。


    一路,年春花是跌跌撞撞,把地裏踩得坑坑窪窪,深一腳淺一腳的,這時候半點不敢戳別人心窩子了。


    人這一生,誰能沒個起起落落,看見別人倒黴就去嘲笑別人,這種迴旋鏢,早晚紮自己身上。


    年春花心如刀刮,誌業,好好的誌業怎麽能變成半殘呢?


    上輩子誌業可是一帆風順,錢多,身體也好,除了最後那段時間,誌業莫名有點低沉外,其餘時候誌業都是大老板。怎麽現在誌業的手出問題了?


    上輩子斷腿早死的不是誌國嗎?


    年春花不懂,楚誌業當初救葉工沒出現問題,那是因為上輩子楚誌業成了去領種子的帶頭人。他做啥都心裏有底,讓其餘隊員給他打下手,他自己摘桃兒。


    可這輩子,楚誌業徹底依靠福氣,大而華之,反而將貪婪、懶惰、奸詐、花花腸子一堆盡想著歪門邪道的品性徹底暴露,被生產隊和領種子的隊伍排斥在外。楚誌業一路猥瑣小心,見誰都像是要和他搶功勞。


    所以,才有了他見到石頭就迎麵上衝的舉動,他怕再不衝快點兒,自己救不到大人物,那好事兒就又成別家的了。


    為了福團預見到的福,楚誌業拚了!


    那可是石頭,不是豆腐。楚誌業為了搶功這麽莽撞地衝上去,被石頭砸了個正著,沒被石頭砸穿腦袋,已經是不科學的“福氣”在發揮作用,可是,那石頭從臉上滾落,砸到手上,傷了他的手部神經。


    這就是成也是福,敗也是福。


    年春花哭著趕到衛生站,葉工也在。


    作者有話說:


    第39章 房子


    年春花趕到衛生站時, 撲了個空。


    現在,正值國家醫療隊伍嚴重空缺的時候, 生產隊的衛生站醫生大都是半農半醫, 平時下田下地,來了人看病就穿上白大褂給人診脈,在生產隊看病, 要麽不花錢,要麽一次隻花幾分錢。


    這種情況就導致了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農民們不害怕看病難看病貴, 有了頭疼腦熱敢去衛生站看。壞處就是,半農半醫的赤腳醫生這兒, 沒什麽醫療設備,水平也參差不齊。


    因此, 楚誌國手部神經被傷到, 衛生站是半點不敢耽擱,連忙叫楚誌國趕緊朝鄉鎮醫院走。


    年春花緊趕慢趕到鄉鎮醫院, 顧不上葉工等人也在那兒, 撲到病床上就哭嚎起來:“誌業啊, 媽的誌業!”年春花一身的強性,這時候都消失了,那股恨人有、笑人無的脾性也都去了大半。


    她後悔啊,年春花老淚縱橫,看著楚誌業虛弱地躺在病床上, 伸出手就往自己臉上扇去:“媽不該叫你跟著人去領種子,媽不該叫你犯險救人, 媽錯了啊!”


    年春花狠狠地扇自己, 她覺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傻的人。那是山塌, 不是什麽別的,她怎麽就能叫誌業去救大人物,不顧自己呢。哪怕不救大人物,她們一家也該健健康康,好好的啊。


    有的人就是這麽奇怪,隻有當災難來臨,她才知道好好生活過自己的小日子,比攪風攪雨強。


    年春花這時真的有點後悔了,葉工、李秀琴等人連忙拉著她的手,不叫她再扇自己耳光,傷害自己。


    楚誌業則流裏流氣,半點也不在意,他抬起手:“媽,你幹嘛呢?”


    年春花想把楚誌業的手放進被子裏:“誌業,你的手傷了,好好將養著!”


    楚誌業不耐煩地“唉呀”一聲,把手給拿出來:“我的手是傷了,但我現在又不咋痛,媽你幹啥呢?一點事兒就胡咧咧,你說你這樣能成什麽大事兒?”


    楚誌業嫌棄地冷哼,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以前吧,看著媽的樣子也挺聰明的,但這事兒一來,媽的短見識就顯出來了。


    楚誌業對李秀琴、葉工說:“葉工,煩請您老出去一下,我和媽有點話說。”他給李秀琴使了個眼色,李秀琴便客氣地帶著葉工出去了。


    這時候,病房裏隻剩下楚誌業和年春花兩人,楚誌業對年春花翻了個白眼:“媽,你剛才在說啥呢?你差點說露餡了你知道不?真是,婦人就是婦人,頭發長見識短!”


    年春花拍了楚誌業一腦袋鏰兒:“說啥呢?你媽我見識短,能把你養大了?”


    她心疼楚誌業,兩眼又要迷蒙淚水:“媽還不是心疼你?媽生你的時候,你兩個胳膊兩條腿,是個全須人,不比別人少哪點,咋現在就、現在就……”


    變成半殘了呢?


    楚誌業“哎呀”一聲:“你不懂,這是好事兒!”


    “啥?”年春花眼見著又要哭,誌業都殘了,還變傻了?


    楚誌業在年春花嚎啕大哭前製止她:“媽!你也不想想,現在地裏刨食能賺多少錢?今年生產隊壞了一批種子,換了一批農具,那錢是嘩啦啦的往外流,生產隊都沒錢,咱們隊員還能有錢嗎?這地裏刨食,根本不是個出路!”


    年春花被楚誌業震住了。


    楚誌業皺眉思考著:“要我說,我這手以後拿不動重物,反而是好事。我救了葉工,手廢了,幹不動農活兒,那葉工總得迴報我點啥啊。”楚誌業神秘兮兮地湊過去,“福團不是說了嗎?人家葉工,那是大人物,別說咱們整個市,就是省裏也是排得上號的!”


    楚誌業擠眉弄眼的:“媽,隻要葉工撈一把我,我的命就不是農民的命了!”


    年春花一想,是這個道理,誌業好歹救了葉工一命,葉工那不能做白眼狼吧。誌業向來聰明,他今天說得還真有道理,她家這麽大的福,確實該都是好事兒!


    年春花沉下心來:“誌業,媽腦子沒你轉得快,你啊,從小就是家裏幾個兄弟中最聰明的,他們拍馬都趕不上你,你放心,這個事兒,媽給葉工說!”


    楚誌業、年春花小小聲地在裏邊合計。


    外邊的葉工、葉昀之也安靜坐在醫院的長廊裏,李秀琴雖然也看重福氣,可她真不知道婆婆和老公的歪心思,她現在偷偷抹淚,老公的手廢了,以後家裏可怎麽辦啊?


    葉昀之從長椅上站起來,遞給李秀琴一張紙。李秀琴說了句“謝謝”接過來。


    葉昀之看了看葉工,又看了看病房緊閉的門。葉昀之旁觀者清,這個事兒,透著些不正常。


    剛才年春花那句“媽不該叫你犯險救人”就讓葉昀之心裏起了疑,六爺爺碰見山塌和石頭,那是天災,難道年春花能未卜先知叫楚誌業準備救人嗎?她難道能預料六爺爺涉險?


    還有,葉昀之在山塌之後,一直在注意觀察楚誌業,楚誌業被楚三叔、楚誌國等人嚴厲地看著,他吊兒郎當揣著手走在隊伍後麵,路上遇到泥巴攔路,前路塌方,楚誌業一點都沒動,等著別人處理這些禍事。


    他這樣一個躲災的人,卻在六爺爺被大石砸的時候不要命地迎上來,葉昀之實在覺得太不正常。


    他看向葉工,可惜,葉工被楚誌業救過命,這時他心裏的感性遠遠超過心裏的理性,他用手抓著自己蒼白的頭發,臉上皺紋深深——手,那可是農民的命啊,楚誌業為了救他,實在是受了大災。


    葉昀之在心裏歎口氣,知道這時給六爺爺說什麽都沒用了,說不定還讓六爺爺誤會自己狼心狗肺。


    他閉上嘴什麽都不說。


    這時,病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葉工蹭地一聲站起來,朝病房裏走去。


    他剛走進去,病房裏的年春花“噗通”一聲,就給葉工跪下了:“葉工!我實在沒辦法了,我豁出去這張老臉了!”


    葉工連忙架住年春花,要把她帶起來:“你說的這叫什麽話?怎麽能跪我呢?”


    年春花老淚縱橫:“誌業的手,做不了農活了。可是誌業還有這麽大一家子要養,大的小的都要朝他張嘴,鍋裏沒有米就攪不轉……”


    葉工也不勝唏噓,不勝愧疚;“你放心,楚誌業是為了救我,才遇上這個災,我要是不幫忙,那我還是個人嗎?”


    病床上的楚誌業有些高興,又礙於場合,隻能低下頭裝作沉默。葉昀之把他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這時,葉工說:“我都想好了,不能叫做好事的好人寒心。楚誌業古道熱腸,豁出命去救我,這樣的行為,必須鼓勵。我明天就去聯係我在這邊的朋友,讓楚誌業做個門衛之類的。”


    年春花的眼睛唰的就亮了。


    在這個年代,門衛那就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工作、金飯碗!


    門衛是有國家編製的,又輕省,不累。接觸的大人物呢也多,那個人際關係可是廣得很,和領導都能說得上話。沒想到這個葉工的能量這麽大,說話這麽管用,這麽仗義。


    年春花馬上就要拜下去,這真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兒啊!


    葉昀之沉默,心中暗暗著急。這個楚誌業絕對不是一個好人,花花肚腸多得很,這種人如果做了門衛,掌管一些鑰匙,其實很容易出事。


    在葉昀之想著怎麽讓葉工改變主意的時候,病床上的楚誌業咳嗽一聲,年春花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連忙說:“這個,葉工啊,誌業還有幾個娃兒,他得照看家裏,不能去太遠的地方,我想的是,要不就在咱們附近給他找份工作?”


    葉工想了想,他現在對楚誌業的印象好得不得了,這麽一聽反而覺得楚誌業寧可放棄前程,也要陪家人,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葉工說:“也可以,你們等等,我出門打個電話。”


    現在這個時代,個人是沒有電話,隻有單位傳達室有電話,或者郵局也有。醫院的傳達室肯定也有電話,葉工現在就是要去借醫院傳達室的電話,給他認識的單位打過去。


    年春花一聽到電話,更覺得福團說得沒錯,連忙答應。


    葉工和葉昀之走出去,兩人剛到醫院走廊,就碰見了迎麵走來的楚誌國、楚楓還有一些楚家人。


    現在楚誌業、年春花在隊裏風評差到極致,可是鄉下這麽多年的人情社會不是那麽容易被打破的。楚誌業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那隻手相當於廢了,楚家的親戚們必須得來走動、看看他。


    畢竟這年春花混、楚誌業混,可是他們的後一代不一定混呐。這些人來走動,不讓這門親斷了,為的是大壯他們那一代,在鄉下,團結就是力量。


    楚誌國讓楚楓提著一小袋白糖,他知道現在四弟出事,媽見他沒有出事,肯定會遷怒他。這糖要是在他手中,年春花肯定要又打又砸,讓孩子拿糖,這麽多大人護著,鬧得不會那麽難看。


    楚誌國可不是來討好年春花,隻是為了做個麵子情,現在隊裏抬舉他,他就要方方麵麵做好,讓大家都看著他是怎麽對他媽、他弟弟的,這樣將來他媽再胡攪蠻纏、死纏爛打,楚誌國手段狠一些,別人就能理解了。


    葉工和楚誌國擦肩而過,也不知怎的,葉工偏偏沒看到楚楓手裏的糖。


    他心底起了慍怒,這個楚誌國,自己親弟弟出了事,難道空手就來了?


    走到樓梯拐角處時,葉工才這麽喟歎一聲,葉昀之覺得更加古怪了,他說:“六爺爺,楚誌國帶了白糖來,讓他女兒拿著呢。”


    “是嗎?”葉工也一愣,“我剛才沒有看到。”


    葉昀之抿起唇,實在覺得最近的事兒充滿了古怪,他抬步走上樓梯,才說:“六爺爺,昨天晚上你不是說,總對這個楚誌國有偏見嗎?現在會不會就是你的偏見在起效?”


    葉工若有所思,他當然發現了自己的不對。


    葉昀之道:“其實,拋開楚誌業救你來說,這個楚誌國一路上有危險從來不跑,看見塌方自己先去察看,一直緊緊護著他們的種子。對生產隊來說,他才是對隊員、對生產負責的那個人。楚誌業反而有些鬼滑頭,這次路上他的表現非常差,要不是救了六爺爺你,迴隊後肯定要吃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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