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遲遲,棘城暮晚,慕容的京師卻依然熱鬧非凡,煙雨萬家。

    大棘城,乃是昔日三皇五帝中顓頊皇帝之墟,地處遼水之濱,水陸通瞿,乃是燕地最重要的通都大邑之一,自從多年前國君慕容廆建牙於此,慕容便在遼水紮下了根,有了進退之據,迭蕩之基,儼然與段國、宇文齊名。而國君慕容廆更是大君作風,禮賢下士,對逃難到此的中原士庶禮待有加,也正因為如此,一時之間,中原逃避戰亂的流民紛紛湧入慕容,就連士族大家的子弟、有誌之士無不歸屬,帶來了中原豐碩的文化與耕作技術,使得慕容的實力大增,慕容廆廣積陰德,其雄才偉略、文治武功,自此可見一斑。

    這一日,太極殿鍾鼓齊鳴,國君慕容廆臨軒,燕集群臣,登朝對事。

    這慕容的王製竟與中原一樣,兩班文武肅立威儀,慕容廆頭垂衰冕,身著紫袍玉帶,俯視群倫,仔細一看,不是當年淩重九和慕容焉救下的那個老仆是誰?但如今的他一身王者之氣,威加四海,哪裏是個仆人?

    隻此功夫,殿下有人稟報,夫餘國國君派來使者,正於闕下求覲。

    夫餘國位於慕容東北,也是北方的大國,位於玄菟郡之北千餘裏,南接鮮卑,北有弱水,地方二千裏,戶八萬,有城邑宮室,地宜五穀。這個國家以前曾與慕容交戰,被慕容廆幾乎滅其朝室。夫餘人向來強勇,貴壯賤老,而且如今的國君古穢王最尚武力,頗不安分,這次兩國正為了邊疆一個叫風陌的地方來迴爭奪,俱不退讓,相持不下,古穢王派使節前來,顯然是為了五十裏風陌,但卻很難讓人相信是為了議和。

    果然,當慕容廆命黃門間使傳宣,闕下上來一個外臣,身穿錦罽,腰飾金銀,威武倨傲,竟然入朝不趨,而他的身後,也跟著六名健壯武士,冠插雉尾,頸間綴飾野豬牙,身穿鎧甲,腰束虎皮帶,上麵鑲了鍍金青銅飾牌和鏤有虎形浮雕的青銅帶銙,顯然是尚武得很。另外,在這六人手上,都捧著一柄長劍,打造得非常精美,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蟠鋼鑄就,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那為首的到了殿上,須發皆動,並不下拜,隻遙遙一揖,算是見過了禮,道:“夫餘國外臣盤羅加哲見過大王,大王順安。”

    四下臣公見七人並不不拜,紛紛臉現瘟色,慕容廆卻湛然不動,了無顏色。

    寺人常侍主管順覺見狀,拿捏著女人般的嗓子質問道:“你們七個外臣,既稱覲見,為何入朝不趨,對我國君無禮?”

    盤羅加哲目不斜視,並不看順覺一眼,朗聲說道:“外臣臨行前我國國君有命,我到即如國君親至,試問國君相見,平起平坐,怎麽能趨跪地上,損壞王尊!”

    順覺聞言大怔,不知該如何應答,無法作主地望向慕容廆。

    慕容廆依然神氣無變,隻舉止自若四下掃了眾人一眼。

    班中忽出一個,但見身材威武,氣魄非凡,正在壯年,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慕容廆的大公子,慕容的右賢王兼鷹揚大將軍慕容翰。

    慕容翰虎目含威,棱棱卓朗地掃了七人一眼,向慕容廆先行一禮,正聲轉問盤羅加哲道:“你家國君說你到就如同他親自到,此話大有問題。”

    盤羅加哲見是慕容翰,早聽過他的盛名,神色一莊道:“有何問題?”

    慕容翰道:“自古君臣有別,如同霄壌,判若雲泥,你家大王說如他親來,但並非真是他自己前來,閣下身為古穢王臣子,在我太極殿上,口稱外臣,入朝不趨,分明是自高身份,與你家國君古穢王平起平坐,請問閣下這種大逆不道之舉,與亂臣賊子何異?”

    慕容翰言畢,哼了一聲,竟再不理他,拂袖歸班。但這番話不啻肆言極罵,說得盤羅加哲渾身一顫,臉色大變,佇立久之,不知所措。

    慕容廆昔年曾冒犯過夫餘國,如今更不想因為一片五十裏大的地方和夫餘結仇,當下擺了擺手,道:“左賢王不得無禮,盤羅加哲是本王貴客,不容待慢,今日前來定是為了風陌而來,此事關乎兩國戰和,寡人就同盤羅加哲開誠竟一日之談,內侍賜座!”

    順覺聞言,急忙應命取座,不料那盤羅加哲卻被慕容廆的話又撐起了膽量,擺手說道:“賜座就不必了!我們大王派外臣前來,正是為了解決風陌之事,大王您與我國國君都是上天之子,區區五十裏沃川,自當一言而決,所以今日外臣特捧來六柄長劍,願與貴國武士當殿試劍。也請貴國選取六柄國中最鋒利的兵器,派六人拿著與我身後這六個劍客揮劍一試,若是貴國能有任何一人能砍斷我六柄劍中的任意一柄,我國國君願意將風陌拱手相讓,決不反悔!”

    “好狂妄的口氣,欺人太甚!”

    “區區夫餘,難道真當我慕容無利劍麽?”

    “夫餘偏遠之國,不但入朝不趨,更是劍履上殿,禮當殺之!”

    “大殿乃國中莊嚴聖地,豈容刀劍玷汙!”

    文武眾臣議論紛紛,競相指責,盤羅加哲臉帶不屑

    ,似是認定了慕容沒有鋒利的兵器。事實上,慕容的武庫確實少有利器,一是因為沒有中原上乘的冶煉技術,二來這幾年尚算無事,兵器很少更新。慕容廆對外以議和為主,更將國內錢糧用於安置流民,而這也正是慕容高速發展的原因。

    但今日之事,已不是區區一個風陌那麽簡單,若是不應了盤羅加哲,顯然是有損國威,但若是應了而又不能成功的話,對慕容來說,更是一種侮辱。這時,大將軍皇甫真脫列而出,躬身道:“大王,微臣不才,願意揮劍折煞這狂人的威風,隻要大王賜臣利劍,定不辱命!”言畢,俯伏待命。

    其他臣公也紛紛拜伏,請慕容廆賜劍一擊。

    慕容廆見群情洶湧,當即拂袖而起,攬衣躑躅,道:“既然諸位都要揮劍,也無不可。但我慕容向來以仁義服天下,而非用劍,但古穢王最尚武力,倚重利器,本王今日就破例一迴,由輔軍大將軍皇甫真當殿揮劍,內侍到武庫伺候長劍!”

    幾名內侍應命一聲,在武庫劍鑒、順覺兩人的帶領之下,前去取劍,須臾六侍燕行捧劍而迴,手中俱捧了一柄長劍,長跪將劍奉舉頭頂。

    慕容廆微微頷首,皇甫真望夫餘七人冷笑一聲,當即“啪”地取過第一柄長劍,向慕容廆告過拔劍之罪,“嗆啷”一聲,一道寒光閃爍、輕輕搖曳的光華陡地出現,定成一道青鋒,沉沉湛湛,渙若秋水,皇甫真神姿峰潁,直指盤羅加哲。

    長劍一出,四下皆歎!

    好一柄鋒利的三尺青鋒!

    皇甫真彈劍道:“此劍乃是我武庫中的‘鼎甲劍’,神工所鑄,鋒利無比,閣下是自己來,還是要人代替?”

    盤羅加哲神色閑暢,毫不為意,道:“我方六人,貴國隻有你一人麽?”

    皇甫真不屑一顧地道:“區區試劍,不同殺場斬將奪旗,在下一人一劍足矣!”

    群臣聞言,紛紛喝彩。

    盤羅加哲道了聲好,轉首一擺頭,早有一名夫餘武士挾劍上前,先向慕容廆一抱拳,逕自立在了皇甫真對麵,緩緩地抽出了手中長劍,但見殿中如同打了一道閃電,青朦朦的光華緩緩逸出鞘外,寒氣迫人,劍上蟠龍列行而出,令人觸目驚心,眾臣暗自倒吸了口冷氣,慕容廆一看,知此劍乃是上品,不僅暗暗擔心。

    皇甫真先是一驚,急忙定了心神,大叱一聲,揮劍便上,並不直接與這武士相撞,揮劍時隻用提、掣、劃、卸等招數,由此也看得出,皇甫真已暗暗擔

    心,知自己的劍雖利,但對方的劍卻分明更佳!他可不敢一出手便與對方猛砍,到時若是自己的劍一招就被砍斷,那折辱的不僅僅是他自己,而是整個慕容。所以,他隻能用精妙絕倫劍招輕輕去試,結果一旦相觸,“鏘!”地一聲,‘鼎甲劍’頓時被輕輕砍了一個豁口,皇甫真大驚之下,急忙掣劍後掠,方逃過折劍之辱。

    四下會劍術的人無不震驚,慕容廆暗自一顫。

    這夫餘武士的劍術並不是很高明,但他的劍卻鋒利得很,這一點殿內文武都有目共睹。但既然是專門比試兵器,自然不能用精妙的招數傷人,而且在自己國家大殿上流血五步,實為不祥,皇甫真劍術這幾年高明了不知多少,但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之下,也不禁縛手拂腳,無法全力施展。

    盤羅加哲一陣得意輕笑,看得皇甫真無名火起,劍眉微微一軒,重新揮劍迎上。這一迴,他不再用劍與這夫餘武士正麵接觸,隻用精妙劍術與隻纏鬥,這夫餘武士如何是他的對手,一場下來,早已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直累得渾身無力,最後被皇甫真用劍脊拍中他的劍脊,那人哇呀一聲,長劍陡地出手,“鏘”地一聲掉到了一丈之外。

    這迴倒是讓盤羅加哲嚇了一跳,還以為那武士不濟,暗哼一聲,立刻又派了兩個一起上來,這迴夫餘國是二打一,手中都執了一樣的長劍,皇甫真有了上迴的經驗,大為放心,立刻施展開上乘劍術,卷起一團森寒光華,湧身猛攻。眾人耳中但聞一陣鏗鏘之聲,因為那皇甫真揮劍太快,僅以劍脊擊對方的劍脊,但在外人眼裏,若是修為不高,還以為他真是與幾個夫餘武士真刀真劍地對砍,竟然蒙了盤羅加哲一時。結果,這兩個人反而不如第一個武士支持的時間久,隻二十幾招,就被震掉長劍,擊倒於地,但皇甫真拿捏得很準,所以這兩人都未受到皮肉之傷。

    四下文武見狀,不禁連連喝彩,慕容廆也拂髯點頭。

    這時,對方還有三個人未上,那盤羅加哲似乎沒有意料到慕容的劍竟然沒被自己的兵器砍斷,正要派另外三個一起上,其中一個退下的武士突然伏在他的耳邊嘀咕幾句,那盤羅加哲聞言,頓時眉鋒急皺,臉色轉沉,忽焉踱了幾步,向慕容廆一抱拳道:“大王,我盤羅加哲遠在夫餘,也曾聽說過大王胸懷坦蕩,今日怎麽用計欺負我們夫餘?”

    慕容廆暗自一凜,口中卻道:“你此話怎講?”

    盤羅加哲指著皇甫真道:“皇甫將軍劍術外臣佩服得很,但我們事先說好了是比試兵器,不是比試武

    功,他用詭計贏了我三名武士,卻為何不肯正麵斬斷我夫餘的利劍,難道慕容真的無利劍麽?”

    “這……”慕容廆怕的就是這點,他何嚐不知自己的劍不如夫餘,是以當即語塞。

    盤羅加哲哼了一聲,正待得寸進尺,正在這時,殿外紫宸門下一黃門官上殿啟奏,說闕下有位白衣使君,自稱師辯先生,入宮覲見。

    殿中有江湖閱曆的人聽到“師辯”二字,無不愕然驚住,意極訝異。這也難怪,師辯先生號稱‘白羽神劍’,素著白衣,其大名早已傳遍中原,是位少現於世的煙霞高人,不入江湖已久,不料今日卻來到京師,更直詣太極殿。盤羅加哲卻不知誰是師辯先生,當然氣憤無故冒出個人打斷比劍,暗哼一聲。那慕容廆卻似與師辯先生早已熟稔,正要退朝私見,但忽然心中一動,心道今日夫餘之事正是棘手,何不讓師辯先生入殿一助。

    一念及此,慕容廆當即命黃門間使宣他進殿。未幾,殿下腳步聲起,千百眾臣臣紛紛矚目,隨著那蹇蹇有韻的足音漸漸行近,殿下忽入一人,但見此人身材頎長,麵目清臒,鳳眼疏朗,頜下嘴上幾縷飄髯隨風舞動,冉冉徐徐,看年紀頂多四十多歲,眉宇之間盡是一派清古之氣,隱隱一股超然之態,凡是看見的無不受到感染,作塵外想。此人身著一襲白色衣袍,頭戴白綸巾,足登踏雲鞋,身後纖髾飄飛若雙蝶棚棚對舞,灼然玉舉,高朗疏率,令人驚歎。

    四下早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人不禁都暗暗驚歎,麵色微變。

    不錯,這就是名震天下的師辯先生了,天下都說他是“白羽神劍”,一套“揭諦劍法”獨步一時,天下幾乎無人可與抗手,今日一見,果然清暢似達,明慧若神。

    師辯先生向來出入煙霞,今日為何突然造訪?這個不久便知。這時隻見他長身微微稽首,口吐清聲如同鶴鳴,朗朗地道:“庶人師辯,今日不揣冒昧,登殿打擾,實在罪甚,不禮之處,望乞見諒!”

    此人雖然也是入朝不趨,但四下臣公並未有盤羅加哲那麽大的反應,所有的人都暗自認為這人有資格如此,而且慕容廆頗尚漢人的玄學,這等玄清之士,正應禮待有加,並不殊異。

    慕容廆起身輕輕擺手,道:“先生不必多禮,先生名播海內,遠近所知,今日前來,正要當麵一敘,但卻是來得不巧,殿上正有夫餘國的武士捧劍試鋒,先生何妨一觀,來人賜座!”

    師辯先生入殿時早已看見,他與慕容廆早就熟稔,本該在私下對晤,今日

    特意宣自己入殿,分明是有意讓自己援手。當下他心中意會,一抱拳道:“殿上拔劍,於國不祥,天下諸國,無不以此為禁。違者雖不當人頭落地,但劍絕不能全身而出,今日試為大王觀之……”一言未畢,早頭也不迴地輕輕向背後拂了一迴大袖,瀟瀟灑灑如同揮塵,但隻此一揮,三丈之外的六名武士陡感一陣窒息,念未及轉定,手中不覺俱是一震,眾人頓聞“鏘”地一聲驚鳴,待風過後,眾人一看,那六名夫餘武士手中鋒利無比的長劍,竟然俱從中間齊唰唰地自中間處一起斬斷,上半截早墜了一地,所有的人不禁神情猛震,盤羅加哲則暗暗一駭,目瞪口呆。

    所有的劍隻此一揮,而且隻有一個聲音,還是金鐵交鳴的聲音!

    好精深覺湛的修為,說他的真氣能伏石飲羽,絕不為過!

    六名武士瞠目結舌,瞪著手中長劍直發愣。

    師辯先生抱拳一揖,道了聲“既有不便,那就容後再謁,草民告退了!”言畢,逕自振衣轉身,飄然出殿,直到他走後,遙遙聽到殿內六個夫餘武士擲劍於地,和那盤羅加哲砰然跪地,口唿大王,緊接著是滿朝文武轟然跪地,亦山唿大王。殿外,一襲白影湛無異色,飄然出了紫宸門下……

    ※※※

    酉牌時分,王宮大內,一片沉穆。

    內書房中,燈火通明,一張七寶象牙高簟上,橫臣一幾,兩人對晤。

    這是王宮大內的禦用書房,兩麵梨木書案,累陳卷軸,中間置有一書案,陳置文房四寶,書卷簡冊,北麵陳置一博山香爐,寶色內含,澹澹穆穆,微馨隱躍,後麵是十二扇雲母屏風,屏風上化的盡是慕容的山河地理,觀這無不一眼目其全形。那書案上鑲嵌孔雀石,其上陳列的都上好的筆墨紙硯,筆是紫毫、青毫筆,墨是螺形的螺子墨,紙是名滿天下的子邑紙,硯是形狀自然的石硯,俱是中原名品,由此足見慕容漢化之深。

    對坐的兩人一個是國君慕容廆,一個是‘白羽神劍’師辯先生。

    師辯神姿高徹,自然一種風塵外物,輕舒地道:“今日冒昧打擾,罪甚!”

    慕容廆道:“先生太客氣了,今日若非先生出手,本王實在難以令夫餘使者折腰,倒是先生,此行周遊不知到了何地?”

    師辯抱拳,輕輕地道:“怡然之士,本當身止心止,身行心行,山阿水濱,一瓢一笠而已。但在下依然塵緣未盡,行到了紫蒙川。”

    “紫蒙川?”慕容廆心中不由暗暗

    一震,臉現訝異地道:“先生去了宇文的國都?”

    師辯點了點頭,撚髯徐道:“不但優遊京邑,更去拜訪了國君悉獨官,和‘北月刀尊’宇文形勝在大內的蘆雪宮之巔竟一日之戰。”

    慕容廆益驚地道:“是那悉獨官故意為難先生麽?”

    師辯先生搖頭道:“悉獨官從不知我為大王三公子元真的授業恩師,況且我當年曾救他一命,他如何會為難我……”一言及此,師辯臉色一莊,似有重要的話要說,最後終於隱忍下去,一頓複道:“即便那悉獨官知道了此事,也未必會對我如何。”

    慕容廆臉上掠過詫異之色,不解地道:“先生……先生此話何意?”

    師辯急忙一抱拳道:“大王,草民卻是有件大事,事關慕容基業,不容有失,今日前來,隻望大望在京師棘城找一個人。”

    慕容廆被他的口氣嚇了一跳,但對方不說,自是暫不相告,也不便追問,道:“聽先生口氣,莫非此事與我元真孩兒有關,不知先生要找什麽人?”

    “一個叫墨瞻秋的中原劍客,此人如今就在京城,至關重要。”

    “墨瞻秋?”慕容廆擰眉沉吟片晌,終無所得。

    “元真如今身在何地?”

    慕容廆緩緩轉迴,道:“這孩子去了晉國會見百濟國的秘使,隻帶了慕容一、二、三三個兄弟,本王這幾日都未有四人消息,正在發愁,深恐他受崔毖之害,那裏可是在這個梟雄的地盤,而且元真素來不諳江湖中事,少有閱曆……”說著說著,這位老人家臉現憂鬱之色,愛兒之心,令人同情。

    師辯先生卻全不以為暗,隻點了點頭,當即起身,躬身道:“大王,請恕草民師門尚有些要事,趨待處理,不便久留,也正好南下,接應元真一迴,我這就告辭了。”

    慕容廆沒想到他來去如此匆忙,量有要事,另外也很擔心慕容元真的安危,遂不再強留,隻約卜期再會,師辯先生飄然出宮,不知所蹤……

    ※※※

    卻說宗政輔六人來到碼頭,突然發現自己的四個武士都不見了,頗感意外。他們急忙挾了一個艄夫駕船離開,那艄夫氣他不過,隻得放船縱棹,搖漿東行。誰知船到半途,那艄夫突然跳到水中,一個猛子紮出老遠,迴頭罵道:“六隻大王八,老子正在修船底破洞,你們硬要拉我駕船,老子索性把船給你好了,讓你們六隻龜兒子過江,學學爬水。”

    這下可把六人嚇壞,他

    們都不諳水性,如今身在湖中,要遊到任何一岸除非是淹死,非翻肚兒不可。這時,那艙底果然冒上一層水來,世子釗急得直想哭,叫道:“船夫快迴來,迴來重重有賞,我有金子!”

    那艄父嫋水搖了搖頭,道:“我不迴去,這船都破了,我迴去了也不能駕,我知道你有金子,但你死了金子還不都是我的。”

    世子釗氣得一頓好罵,但那蛸夫就是在原地踩水,作觀望之狀地瞪著他們,看他們如何淹死。這下六人都驚破了膽,如今連宗政輔也毫無辦法,你別看他在紅葉山莊囂張得很,但在水裏還真是個生手。這時的他也頓時失去了宗師的威嚴,極盡溫柔地和聲細氣道:“兄台,我們六個都是貴莊的上賓,你快去為我們取一艘船如何,否則我們淹死了你也不好受的,是麽?”

    那艄夫瞪大了眼睛看了他們一迴,突然指著世子釗道:“你騙人,剛才我還聽到他在罵我們莊主呢,我才不上當呢。”

    六人聞言都不禁大怒,但又實在拿他沒辦法。正在此時,東麵突然駛迴一艘小船,那宗政輔一見,頓時大喜,陡然提起世子釗淩空躍起,點足將要落下時扔下一片木板。稍一借足,如此連續三次終於嗖地飛躍上了那艘小船,立刻命船上艄夫往迴劃去救那四名武士,但他們一個不留神,這個艄夫也達到水中那艄夫口哨暗號,竟也“砰”地一聲跳入湖中,獨自遊走。兩人跌足大恨,他們都從來沒有執過漿,如何能駕此舟,結果費了好大的力氣劃到那四人處,卻已被淹死了兩個,隻剩下兩個也將近沒氣兒了。

    四人花了很大功夫才劃上了岸,那世子釗又休息半晌,方才上馬向北追去……

    再說慕容元真與崔韻兒,兩人行了一天,申牌時分行到一處山路。因為山路崎嶇迂迴,實在不適行馬,結果慕容元真棄馬而行,崔韻兒實在無奈,隻好心有不忍地放棄那匹溫順的坐騎,隻取過幹糧與水袋,急忙去追慕容元真,怨道:“慕容公子,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麽要偷我東西,你還我好麽?”

    慕容元真冷冷一笑,道:“我不但對你無仇,還有恩呢,你實在應該感激我。”

    崔韻兒被他的無理激得直哭,她一生恐怕也不如今日一天走的路邊多,又是騎馬又是爬山的,如今她渾身酸痛,四肢乏力,但這都是其次。她最擔心的乃是他父親的那封密函,她垂淚道:“慕容不公子你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麽突然變成了不講理的人,你偷了我爹的信,怎麽說對我有恩?”

    慕容元真心中不

    忍,劍眉一剔,故作冷淡地道:“要你和我走難道真的如此令你為難?”

    崔韻兒不知他這話何意,拭淚道:“我為什麽要和你走?”

    慕容元真道:“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父親背叛了你,你還會如此為他死心踏地麽?”

    崔韻兒奇怪地仰起嬌靨,道:“你在說什麽,我爹怎麽會背叛我呢?你不要挑撥離間,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慕容元真歎了口氣,道:“難道我在你心裏真的如此齷齪不堪麽?”

    崔韻兒益加不知他在說什麽,抹淚皺了皺眉道:“你怎麽突然說你自己,你昨天還是個好人,但今天怎麽辦變了?”

    慕容元真道:“如果我要你在我和你父親中間選擇,你會選誰?”

    崔韻兒默然半晌,不知如何迴答驚恐地為難道:“你和我爹又不在一塊,我為什麽要選呢?”

    慕容元真心中難受,原來在她的心裏,昨天的自己隻是個好人。他突然仰天苦笑,星目神光暴射地怒聲道:“既然在你心裏我是個壞人,那你有本事就找我好了……”一言及此,他倏然縱身而起,不再停留,飄身消失在了前麵的樹林中。

    崔韻兒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的背影,她知道他在為自己發怒,當下她歎了一聲也追了過去。這時,天光已漸漸變暗,幽深空曠的山林中不時有幾聲不知名的鳥叫,崔韻兒驀地芳心大亂,她這時沒由來地想起自己兩次被抓的經曆,頓時渾身顫抖,急忙往前跑,過不多時,她突然發現前麵有人聲,當下急急向那方向走去,片刻之間,她發現前麵似乎有人說話,走近一看,原來這林中正有四個人,其中三個俱是身著紫衣,手提曲柄長劍,看年紀當在三、四十歲,都是精爍的中年人。他們一個特高,一個特矮,一個特胖,但樣貌尚算可以。

    這時,他們正圍著一個樣貌頗似六十來歲、身著玄衣的矮胖老者理論,不知在說些什麽。但從衣飾上來看,那三個紫衣人顯然是一夥的,但實際上,不是他們圍住胖老頭不放,而是那玄衣胖老者攔住他們三個,這老頭麵目倒還慈祥,頭大得象個冬瓜,冬瓜下麵還有一把胡子,長不滿七尺,腰帶幾圍,頹然自放,竟然胖的很。這時,幾人突然見有個美極的少女倏然出現,都吃了一驚,但馬上轉為高興,那玄衣胖老者更是上前拉住崔韻兒,卻把她嚇了一跳,急忙甩脫,後退幾步,警戒地道:“老伯,你……你幹什麽拉我,我不認識你。”

    那老者也陡覺自己唐突,不好意思地搔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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