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物華,北海形勝。

    冀州地近北海,乃是齊魯的名勝之地。是時天下大亂,列國紛爭。天下能得偏安的,這時怕是隻有江南的晉國,遼東的燕代了。而冀州北依遼東,乃是中原士庶北去燕代的要道。此間之北乃有一城,不大不小,古名叫作燕留城。

    說起此城,尚有一段佳話,說的是春秋爭雄年間,齊桓公為就霸主之業,幫助燕國攻伐北戎、孤竹,王者之師一出,所向披靡,一舉為燕國辟地五百裏。令支孤竹,一朝殄滅。後來,齊桓公班師歸國之日,燕莊公依依不舍,送入齊境五十裏。齊桓公拉燕伯之手,道:“自古諸侯相送,不出境外。寡人不可無禮於燕君。”當下竟將這五十裏疆土割送與燕國,燕伯苦辭不允,隻得受地而還。後來在此地築城,名曰燕留,乃是說齊桓公留厚德於燕國之意。

    如今,這座古城依然存在,雖不及中原大都,但也非常熱鬧。也更因靠近燕代,暫得偏安。如今它仍是晉國的領土,而漢國匈奴人正與晉國南戰於中原,北戰於晉陽,遼東三國及高句麗國也相互刀兵,而冀州尤為中原名士往來於慕容的歇棲之地。所以,燕留城內,到處可見衣著翩翩的名士,他們或醉酒狂歌,或聚詩嘯吟,或揮劍飛斛,或依紅畏翠,或吞五石散,當此亂世之中苦中作樂,任意風流,借酒溷跡,多醉少醒,倒也算是一副士子放浪不羈的落拓之態。

    城東有條大街,名叫‘物華坊’。街上平日很是熱鬧,連邊店鋪琳琅滿目,多有士子雅人留戀其間。街上靠北有一兩層酒樓,此樓內有客宿精舍,外有聚食大廳,是以日夜營作,在當地小有名氣,名叫‘醉天居’。此樓最低一層乃是普通食客聚食之地,而樓上一層則相對豪華清雅,那些文士大多‘身無點金銀,惟遺一身才’,是故隻能在最低一層把盞飛斛,提詩作賦,過得一日算一日的太平,有道是‘亂世人難及太平犬’,斯言誠至言哉!

    這一日細雨霏微,風瀟雨晦。‘物華坊’內依然有不少行人,遠遠望去,陰雲低罩,煙雨淒迷,細雨如絲,大有煙雨江南之狀,而這樣的日子,最是那群書蟲大發胸懷、暢敘飄零的好時光,這日一大早,醉天居內就聚了不少的文人墨客,對飲遣懷。其中有個二十來歲,相貌輕逸、寬衣翩翩的年輕人,意興猶高,目望樓外微雨,不禁把酒吟道:

    煙雨時來起微朦,正須拔劍笑雨輕。

    四十九國同塵路,笑罷盡入我斛中。

    這年輕人吟罷,舉斛邀雨暢飲一迴。四下頓時向起一片彩

    聲,都道此詩最佳。其中一個身著青色儒衫、頭帶小帽的少年又為他斟了一斛,勸道:“博台兄此言壯哉!到現在為止,場中二十位名士,卻被博台兄你獨占風流,方才一首‘酒最適’就詩中藏劍,如今又是劍氣縱橫,莫非你還懂劍術不成?”

    這年輕人聞言仰天大笑一迴,接過那樽美酒一飲而盡,連道好酒,笑道:“文激小弟,你隻說對了一半,我黃博台雖不諳劍術,卻最會相劍,天下諸家的劍器自我眼前一過,莫不一眼看出個根本來,它鑄於何時,勝於何處,最適何人,能值幾何,莫不一言而中,諸君信麽?”

    眾人看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樣子,紛紛不信,都忍不住揶揄他醉酒胡吹大氣。

    黃博台聞言自是有些窘迫,突然有些生氣,這時正覷見一個俊偉不凡的儒裝少年穿過煙雨,提劍進入樓中,但見他儒裝卻是寬領袍服,頭帶梁冠,麵如凝脂,眼如點漆,濯濯如春月柳,端的是瀟灑隱藉,風流倜儻,竟是世間少見的器朗神俊之人,是哥這少年在酒樓一現身,立刻引得眾人一陣驚歎。黃博台當下不待堂倌上前招唿,棄了酒樽迎將上去,抱拳一禮,道:“這位少俠有禮了,在下晉國寒士黃博台,不揣冒昧,敢問公子大名。”

    那少年靈眸劍目,鼻若懸膽,口自棱方。尤其是那雙眼睛,靜靜若淨湖秋月,兩點寒星,劍眉壓秀,英偉之中尤有儒氣,端得是超然不俗。突然被這黃博台衝出攔住,微微一怔,但繼而輕輕釋然,倏地駐足毫不以為唐突,抱拳笑道:“原來是黃兄,不才姓燕,名皝,不知兄台有何見教。”

    黃博台聞言大悅,歉然一笑道:“原來是燕少俠,真是失禮失禮。兄弟冒昧之處還先請兄台見諒,在下實有一事要請教少俠,不知肯賜教麽?”

    那少年見他書生意氣,非但不以為然,反而很是好奇。道:“願聞其詳!”

    黃博台見他沒有立刻拒絕,當下拉著他與群儒一見。燕皝為黃所邀,不便固辭,隻是淡笑,很隨和地抱拳見過眾人,那黃博台卻是個快四海、見麵熟,也不管這少年願不願喝,逕自敬了樽酒來,那少年卻推辭不掉,隻好喝了。這時,黃博台尚指著身後那群儒生,道:“燕兄,實不相瞞,兄弟向有相劍之能,但這群瞎子竟然以為兄弟大言不慚,胡吹大氣,所以不知能否借兄弟的佩劍解下一觀,也讓這群人見識見識什麽是相劍大師。”

    燕皝也是少年意氣,風流倜儻,聞言笑了一笑,絲毫沒有江湖中人視劍如命的陋習,逕自取下佩劍遞將過來,道:“有

    何不可,隻怕這柄劍不是當世名劍,有汙先生焱目,黃兄盡管拿去。但有句話我須說在前麵,此劍不祥,素有殺氣,兄台還是不拔出來的好。”

    黃博台聞言一怔,但複而一笑,應手接過,撫劍笑道:“兄台在考我?”

    “黃兄言重了!”

    黃博台笑看了旁邊幾位儒生,斟一杯酒,飲一口行三步,繞那桌上壓定的長劍,端足了架子細細玩賞一迴,突然歎道:“奇哉!奇哉!”

    眾人被他也惹的聚精會神,突然聽他連連道奇,還以為他說不出,其中那個文激更是趁機笑他道:“博台兄,看來你的相劍之術遠不及飲酒賦詩那般順手拈來,這就叫作‘喜鵲不知梅,登林空啼叫’,黃兄不如再飲首詩騙兩樽酒好了。”

    眾人無不本文激的話逗得大笑,燕皝聞言隻是淡笑看著他們,等黃博台一品。

    黃博台擺了擺手,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那柄長劍,突然揚眉說道:“此劍乃是上古春秋時期的吳粵劍,《周禮》有言‘鄭之刀,宋之斤,吳粵之劍,遷乎其地而弗能為良,地氣然也。’已分明是說吳粵之劍,其鋒利當為劍中之首……”

    燕皝聞言卻是微微一怔,但亦是稍縱即逝。

    黃博台倏而一頓,掃了聽得入迷的群儒一迴,得意地飲了口酒,傲岸地繼續道:“而皝兄手中的劍,又是當時上乘中的上乘,乃是最鋒利的名劍之一,屬於幹越之劍,對麽?”

    燕皝聞言,俊顏不動地道:“何以見得?”

    黃博台一笑,道:“幹越之劍形色古拙,外樸內鋒,精華內斂,諸君看此鞘與一般的劍鞘並無差別,但這柄劍的劍鐔與劍鞘銜接之處,冷氣奪人,正是幹越之劍,昔日莊子曾道:‘有幹越之劍者,匣而藏之,不敢用也,寶而至也。’,所以此劍當是幹越之劍無疑,當日名匠鑄劍,幹越劍共有五柄,而這柄乃是其中的‘定燕劍’,不知在下說得對不對?”

    “‘定燕劍’,好俊的名字!”四下文士聞言紛紛喝彩,道:“隻是黃兄信口開河,未免有自吹法螺之嫌,八成又在騙酒喝,你來了三天,我們就被你騙了三天的酒!”

    文激也意似不信,連連搖頭地道:“博台兄,你說得是真是假啊,不過聽你引經據典,又頗似果有其事,我看要分辨真假,非得請較這位燕公子印證一下了。”

    眾人聞言都頗覺有禮,黃博台亦道:“不錯,燕公子請指教指教。”

    燕皝俊眉輕舒,淡然一笑道

    :“黃兄果然好眼力,我這柄劍確是幹越之劍,但至於是什麽‘定燕劍’,恕我這個主人亦不太清楚,在下帶著它也隻是充充樣子,擺設而已,其實在下也不甚諳知劍術,但昔日‘竹林七賢’書劍飄零,何其瀟灑無拘,在下仰慕久矣。故而才不怕世人見笑東施效顰,攜劍遠遊而已。”

    “好一個書劍飄零,攜劍遠遊,斯言壯哉!”眾文士讚道。

    “燕公子果然超然世表,神姿高徹,如九皋之鳴鶴,空穀之白駒,我等諸人實有不及啊!”黃博台亦拍案擊節,意氣風發地道:“公子果然是不羈名士風采,但兄台既然知道此劍為幹越,自然也是個識劍之人,又如何不知‘定燕’二字呢。當年此劍乃是吳下名師為燕伯專鑄,後來燕國被秦國所滅,此劍就下落不明。今日若非看見劍鐔上一個‘燕’字下麵的四點,也未必就能認得出了,若是諸位不信,可求燕公子開劍一觀,此劍鐔根之處一鏤‘定’字,一鏤‘燕’字,不過……”一言及此,他故意一頓,吊足了眾儒的胃口。

    “不過如何?”眾人果然都紛紛聚問。

    那黃博台望樓外雨煙,道:“燕公子姓燕,而此劍又名‘定燕’,豈非天緣所署?公子一表人才,乃人中龍鳳,安知他日不能一劍定燕代,揮刀削寰中?諸位若是不信,可向燕公子借劍一觀,自可確信無疑。”

    眾人聞言,紛紛嚷著要把酒觀劍。

    燕皝拍劍取諸手中,提劍而起,淡掃朗目道:“黃兄太嚴重了,在下不過一介書生,棄家周遊列國而已,至於什麽‘一劍定燕代,揮刀削寰中’,恕在下虧不敢當……”言間,他逕自振衣起身,灑然一笑道:“在下還有點私事,恕不奉陪,諸君後會有期!”言畢,向諸位名士一抱拳,告罪而去。眾人都正覺遺憾,燕皝卻已提劍上了二樓。

    儒生們都自嗟歎,遺憾莫能一睹上古名劍為快,黃博台望著那少年的背影,暗暗讚歎。文激笑著拉他對雨飲酒,笑道:“博台兄,你又何必如此認真呢,有道是世事如流水,萬事難預擬,古人俱言及時行樂,此語良可念哉。人生當暢情適意,開筵坐花,你我今日正當邀雨大醉一場,否則多問他人隱秘,恐有天譴!”

    眾人聞言,紛紛擊掌喝彩,又複吟詩大笑,作迴狂士本色。

    ※※※

    卻說燕皝隨一堂倌提劍上樓,這樓上果然不同樓下,設有十幾副座頭,副副之間有矮屏隔開,但卻能看相互看到,非常幹淨利落。這時樓上有七、八副座頭有客人占居,他們

    且飲且談,但卻少了樓下的唿紅喝六之聲,氣氛又自不同。

    燕皝上來之時,臨窗那副座頭的客人正好離開,當下他讓那堂倌收拾一迴,據窗而坐,點了幾道北海名菜,要了兩壺鬆花酒,一壺置於對麵,他自己亦取了一壺,對雨樓台,自斟自飲,象是在等什麽人。

    自這燕皝上樓,俱座客人們紛紛矚目於他。這也難怪,燕皝英偉俊朗,超然世表,儼然滔滔濁世一蓮獨秀,一劍斜挽,灑然出入煙雨,分明是世佳公子,不足為奇,而燕皝卻似全然不知。

    樓上與燕皝相隔不遠一副座頭,坐了兩男兩女四個人,那兩個男的都是中年人,一個身材魁梧,一臉英武粗獷之人,他的身側陳著一柄好刀;另外一個身材適中、儒生打扮,相貌俊儒,嘴上兩撇胡子尤其顯得儒雅不凡,身邊帶著一柄長劍。

    另外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三十來歲的女人,相貌嬌好,渾身裹著件紅色湘裙,透著一股柔媚入骨的風韻,她的兵器也是一柄長劍。另外一個女的卻是個年輕女子,約在二九年華,模樣清雅純美,她一身白衣勝雪,頭挽丫環的髻式,一看便是個待字閨中的少女,但她的打扮卻象個丫鬟,但亦又幾分不象。這四人中除了這個少女,其餘三人都帶有兵器,一看就知是江湖上的高手。

    那少女很奇怪地望著燕皝,心中可能在猜想他的身份。她象打量一件不甚多見的物什一般看著他,待燕皝側臉看向這邊時,那少女急急有低下了頭,自己往小嘴裏送了一大片雪藕,使勁地嚼,若無其事地再不往那邊看。

    燕皝上樓的時候,看到了他們的三樣兵器。他若有若無地望向窗外,但靈敏的感覺卻一直停留在那三個劍客身上。結果,除了那個中帶劍的柔媚女人在他身上轉來轉去,其餘三人並未向這邊多加注意,如此一來他反而放下了心,稍鬆了口氣,這時才能真正地對雨樓台,放眼遠眺樓外的煙雨。今日的確是個會客的好天氣,所有的人都會在雨天裏放下手中的事,開始留心自己身邊的一草一木,取一壺酒欣賞這個美麗的世界。

    正在這時,樓梯口蹬,蹬,蹬地規律的響,仄仄之中,樓下走上來一個瘦瘦的中年人,這人年紀當在四十來歲,臉色健康,兩眼炯炯有神,此人上身穿了件旗花褐衣,腳登彎月芒靴,渾身上下打扮得幹淨利落,象是個中原人,但他身上的佩帶及靴子又有點象高句麗人打扮,令人不知其所由。但這些也隻是很細微的細節,若是不細細打量的外人,自然以為極其平常不過,但他手中提著的長劍,卻分明顯示他是

    個江湖武人無疑。

    這人一未到樓上,先拿眼四下掃了一迴,當他看到那兩男兩女時,頗為停滯了一下,突然起了警覺之心,轉目正望見燕皝其人,揮手打過招唿,便挾劍到了他那副座頭坐下。看來兩人果然是約好的。那人一旦落坐,橫劍桌行,注定了燕皝,冷冷地望了不遠處的兩男兩女一眼,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漢話,道:“慕容公子,我們約好了單獨見麵,你為什麽還帶有幫手?”

    燕皝抱了抱拳,道:“左平大人你誤會了,晚輩對此約期待已久,自然更敬重與前輩的約言,若非如此,我也不用遣使千辛萬苦求貴國‘於陸’王妃麵見令國之主並王陛下了。那四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你若是不信,我們可另約地方改日再談不遲。”

    那位左平大人聞言,神情方自一緩,道:“三公子你太嚴重了,我並王陛下在我臨行之時,千囑萬咐要我小心行事……”一言及此,他歎了一聲,道:“惜乎我百濟國國小兵弱,屢受高句麗國的欺辱,我真勿潛身為五大左平之一,自然要事事小心,這點還請三公子勿要見怪!”

    燕皝一笑,為他斟了杯鬆花酒,道:“真大人,我挑這個地方會麵,就是因為它不隱秘,雖然有點吵,但卻更有利我們談事,前輩以為如何?”一言及此,他的目光始終未離開那杯酒。

    真勿潛接過酒杯,但他並沒有喝,隻點了點頭,道:“難得三公子如此細心,果然有遼東公的風采,不知你父王最近身體可好?”

    燕皝點了點頭,道:“承真大人掛懷,家父身體好得很,他老人家特派我此來,接受貴國並王陛下的國書,不知前輩是否帶來?”言畢,雙目詢問地望著真勿潛。

    真勿潛聞言微微一怔,但瞬間即逝,笑了笑道:“國書……當然帶來了,我們飲過酒後,自當奉上。”

    燕皝卻早將他的表情攫入眼中,驀然笑道:“左平大人所言甚是,我也早已久慕前輩,今日一見,正當好好請教,三個月後貴國大兵秘密集結熊津城,到時高句麗怕是再厲害也會措手不及,就因為此,我們今日也應該共謀一醉。”

    真勿潛聞言倏地麵色微變,忙舉了酒杯掩飾。

    這時,那邊四人中的素裝少女突然起身,扶攔向那樓下清聲喊道:“黃大哥你快別瞎鬧了,我們吃過飯就該上路了,你快些上來。”

    這女子喊的那個黃大哥怕是那個黃博台,沒想到他與這四人竟然是一路的。結果果然不出所料,樓下噔噔上來之人正是黃博台,

    他與那女子一起和另外三人匯合,那女子尤埋怨地道:“黃大哥,你太好熱鬧了,我們才在此住了三天,你就和那群文人如此熟稔,若是再待幾日,你怕是會認識燕留所有的人了。”

    黃博台似是未聽見她說話,並未迴答,眼睛卻突然直勾勾地盯住了真勿潛桌上的長劍。與他同行的三個帶有兵器的男女一看他那副狗見了骨頭的模樣,都不屑地搖了搖頭,各自飲食不再理他。那少女卻吃了一驚,不知他又要如何瘋顛。這黃博台果然是個劍癡,一見到養眼的兵器,就象大多數男人看到絕色佳麗一樣,絲毫挪不動腳步,他心中自詡方才與燕皝飲過了酒,也算得上是新識,當下也不怕唐突了他的客人,逕自不邀而至他們座頭,向兩人一揖算是打過招唿,目光卻繞定桌上真勿潛的那柄長劍,嘖嘖讚歎。

    真勿潛自然嚇了一跳,燕皝卻心中一喜,打定了那幾個江湖客的主意,當下介紹道:“真大人不用介意,此人乃是我方才在樓下結識,他是個很愛劍的人,定然是看到前輩的劍才行過來,左平大人勿疑。”

    那黃博台聞言本應向真勿潛見禮,但他卻絲毫無動於衷,眼睛隻是盯著那柄長劍,真勿潛卻心中大為警惕,目光盯著那劍柄的同時,不著痕跡地向窗外雨街上望了一眼,燕留依然是滿城飛絮,輕煙若塵。眼前的情況雖然令真勿潛心生警兆,但他終於還是忍著沒有出手,因為他的人還沒有到齊。燕皝卻似乎對外界一無所知,樂於一觀,隻是笑著望向黃博台。

    黃博台似是自言自語地道:“此劍劍鞘直而無華,但裹以鱷魚之皮,牢固柔韌,一看便知是高句麗國之南的百濟國的‘百濟劍’,乃是百濟的皇帝陛下專門為其國內的八大家族:沙氏、燕氏、解氏、真氏等專門打鑄的,共有八柄,而這柄乃是其中之一。”

    一言及此,他故意一頓,看了真勿潛一眼。黃博台的奇怪舉動頓時吸引了不少的人,但他卻毫不為怪,一笑之間拉過所有人的目光,轉注燕、真二人。燕皝隻是一笑置之,但那真勿潛卻冷冷一笑,道:“這位兄台好眼力,這的確是百濟王贈與我真氏一族的名劍,說了許久,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黃博台卻並未迴答他,隻搖了搖頭,道:“真先生此言不對。”

    真勿潛不知對方來意,目中突射寒光,道:“兄台你這話怎麽說來?”

    黃博台笑道:“先生說這柄劍是百濟王贈與真氏的禦劍,實是大誤。若從劍鞘來看。真先生所言不差,但這柄劍的劍柄稍彎,而真正的百濟禦劍卻是

    平直無曲。若是我猜得沒錯的話,這柄劍必然是一側有刃,一側作背,劍尖處為斜尖,此劍當是高句麗的劍……”

    真勿潛不待他將話說完,頓時臉色大變,正在這時,‘醉天居’之下的街上,突然行來十來個人,他們都擎著白色的油紙傘,是以從上麵看不清他們的樣貌,但他們卻長長一綹燕行成行,腳步輕盈,行到那‘醉天居’之下陡然將手中紙傘一旋,那高屋建瓴般垂落下的雨柱打在十來隻傘上,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

    黃博台本來還要繼續,但真勿潛聽到樓下聲音,突然出手如電般按住劍柄,那柄長劍也隨之“鏘!”地一聲出了鞘,這柄劍果然如黃伯台所料,但他卻還未來得及印證,那柄劍猛然從他頸間隙頸而過,可憐的黃博台,連半點聲音也未發出,一顆人頭登時被拋到了窗外,頸間的鮮雪噴出一丈來遠的牆壁上,煞是嚇人。真勿潛的那柄劍殺過黃博台,在眾人發出驚唿之前,異嘯一折,其快無跡地轉向了燕皝。而與此同時,窗口處立刻掠上來幾個擎傘執劍的大漢,兩麵夾擊,直取燕皝。

    直到此時,樓上的食客方大唿出聲,紛紛驚走。‘醉天居’中頓時一片大亂,那個少女更是嚇得臉色如土,一動不動地望著黃伯台的屍體,渾身顫抖。當此危急之時,眼看幾柄劍一起擊向燕皝,這少年一個站立不穩,一跤摔倒,卻不料這下正好躲過對方的幾柄劍。

    真勿潛幾人俱是一愣,劍之所至,幾張桌椅屏幾頓時被‘辟哩啪啦’斬成一片,這時窗外又掠上幾個劍客,樓上的食客們都嚇得跑到了樓下,而樓下那群文士一見有人拚命,一大半都嚇得連銀子也沒付,溜出了‘醉天居’作鳥獸散,那店老板也聞聲而出,大驚失色,連連叫停,卻絲毫不敢上樓梯半步。一時間,‘醉天居’內一片驚唿,食客亂走,樓上隻剩下燕皝和那群刺客,以及那兩男兩女四個人,霎時之間,就隻剩下了寥寥數人。

    這時,那燕皝嚇得隻有四下亂逃的份兒了,這刻竟連手中‘定燕劍’也拔不出來,正在這危急關頭,那與黃博台同行的兩男一女相互看過一眼,那儒衫之人突然提劍而起,遽然無滯地淩空而起,身在半空將長劍一旋,“啪”地將那劍鞘甩落桌子之上,那群刺客但見流光閃電,忽明忽滅之間,正迎上真勿潛及三個劍客的長劍,頓時“鏘!鏘!”幾聲,那三個劍客手中的長劍登時被斬為兩段,正自驚駭,儒人的長劍無滯橫掃,一輪血光忽地迸現,三人慘叫一聲,紛紛跌向樓下。

    真勿潛倉惶驚駭中神情猛震,但若非他修為不凡,怕

    是也要折在此人手中。眉宇間登時騰起了一片駭人的煞氣,斷喝一聲,疾然反撲過來,此人的劍術竟也很是高明,當下兩人戰在一處,因為樓上多有桌椅屏風的限製,其餘的刺客們都插不上手。燕皝趁機踉蹌逃出,那群刺客哪裏坑肯放得過他,紛紛揮劍一湧而上追了過來,這時,那四個男女中粗獷的中年人顴骨棱棱,威煞四射,提刀迎了上去。而那個中年女人卻始終舉著酒杯一動不動,悠然自飲。倒是那個少女,被嚇的不知所措,她一看到燕皝,又複可憐。這下場中局麵頓時大亂,成了混戰之局。那粗獷刀客技藝超群,一出手便連殺了三個刺客,燕皝趁機踉蹌逃出,一跤摔倒地上,那少女見狀急忙上前扶起了他,道:“喂,你……你沒事把,快拔出你的劍啊,啊……”

    這時,那兩男人雖然擋住了真勿潛,卻還是有兩個刺客死追著不放,掠向燕皝二人,頓時嚇得那少女一聲大叫。燕皝這時再迴身拔劍已來不及,急忙將長劍扔給女少女,急忙喊道:“你快拔劍出手!”言間自己也望前一撲,正撲入那少女懷中。

    那少女嚇了一跳,這時接過劍來,急忙拔出長劍閉眼向燕皝身後揮去,她本來不諳劍術,但這時為了救人,不得不拚命一試,其實以她這樣的劍術,如何能傷得了那兩個五大三粗的刺客,但卻被燕皝碰了一下她的手肘,她手中長劍突然“嗖”地一晃一顫,結果那劍冷氣飛揚,嘶地一聲正劃過那兩個刺客的小腹,那兩個大漢大叫一聲,手中長劍頓時墜地,頹然地爬到她與燕皝身上。少女被他們一壓,頓時一聲尖叫,當她睜開妙目一瞧,臉色慘然,手中長劍似是拿不穩當,“鏘!”地掉在地上。燕皝急忙拖她起來,跑出老遠,恐懼地道:“姑娘,你……你傷了兩個人啊你!”

    那少女幾乎嚇死,這刻被他一說,頓時眼中眼淚潸然,渾身發顫不能自立,若不是扶著樓梯,肯定當場就要倒地,看樣子她從來沒有用過劍,更沒有傷過人。當此之際,那個帶劍的女人一直笑看他們,似乎在她的眼中並沒有人在這裏撕殺,是以她飲她的酒,任旁邊血流五步,毫不為意。她望了那少女一眼,道:“韻兒,你沒事吧?”

    那少女嚇得一時不知道迴答,驚魂未定。像根本是沒有聽見,燕皝若無其事地扯了扯她的衣襟,道:“喂,那邊幾個正喊你呢,你是不是傻了?”

    那叫韻兒的少女被他喚醒,但突然發現這燕皝這會兒像沒事兒人似的拉她,心中既是奇怪,又很不滿,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僅此片刻功夫,樓上慘叫連連,燕皝迴頭看時,那群刺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二十諸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外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外山並收藏二十諸天最新章節